<p class="ql-block">民国时期,浙江富阳上官乡陈氏同丰家族曾出过一位书法家——陈宝瑾。</p><p class="ql-block">宝瑾公字琢卿(1880-1947),为道光己酉年武举人锦堂公的长房长孙,我们这一支华字辈的祖父。</p> 富阳鹳山春江堤鸟瞰 据《陈氏同丰家族史》记载:
“陈宝瑾从小读书好学,练就一手好字,平时以题写匾、额、联、碑等卖字为生计。”
“民国年间,陈宝瑾曾赴绍兴兰亭参加书法大赛,以他特有的风格,书写了篆、隶、楷、行四种笔体的文字,获得了很好的名次。”
宝瑾公像 <p class="ql-block">宝瑾公手书对联:仙曹共作窗间戏,吏部相從甕底眠。落款壬申暮春,当为1932年春夏间,宝瑾公时年53岁。受赠人浩仁兄未知,待考。(图片来自于藏友)</p><p class="ql-block">对联原文取自《喜薛外史春日自京师寄经至》,是元代诗人黄复圭创作的一首七言律诗:</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蓬莱坊畔五云边,七尺长身汉薛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花压铜街驰厩马,水生瑶海放楼船。</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仙曹共作窗间戏,吏部相邀瓮里眠。</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果老山头逢野鹤,雪笺时奉寄来篇。</span></p><p class="ql-block">作者黄复圭, 元饶州安仁人,字君瑞。博学,与张仲举、危太朴以诗鸣于江右,顺帝至正间死于兵祸。</p> 富阳鹳山山门 <p class="ql-block">作为宝瑾公的爷爷,武举人出身的锦堂公并非一介武生。事实上要取得武举人头衔,必得先经历外场诸多比武项目的考试,名列前茅者才能进入内场考文,主要是考策论文章。内场考试对大多数武人来说,比外场考试更难应付,以锦堂公能取得浙江省乡试第二名来说,文武两方面都必须获得高分才是。</p><p class="ql-block">可叹锦堂公纵有一身武艺文才,在太平军血腥的真枪实炮中也只能拖家带口落荒躲避。战乱过后,惨痛伤痕逐渐抚平,社会进入了“同(治)光(绪)中兴”时期,1880年五十二岁的锦堂公迎来了长孙宝瑾公的出世。宝瑾公的降生预示着盛世之下家族的兴旺发达,对他培养的方向却是弃武崇文,凸显了作为爷爷历经半世的人生感悟:熟读四书五经,以图科考入仕。</p> 鹳山伸入江中一石矶形似鹳,故而得名。 <p class="ql-block">然而“同光中兴”没能继续“兴”下去,1894年甲午海战,堂堂大清输给了弹丸倭国,次年割地赔款,引发了儒生们的觉醒(公车上书)。这一年,宝瑾公15岁,作为一名新儒生,他对甲午战败痛心疾首,但是他绝不会料到国运的衰败会和自己的命运紧密相关。</p><p class="ql-block">甲午之耻催生了1898年6月的百日维新(戊戌变法),光绪帝采纳维新主张:科考加设经济特科,荐举经时济变之才,废八股改试策论,严禁凭楷法优劣定高下。变法虽以失败告终,但慈禧听政后任然恢复、试行了一些“新政”,包括“新式学堂”。</p><p class="ql-block">1904年,清廷颁布《奏定学堂章程》,此时,科举考试已改八股为策论,但尚未废除。因科举为利禄所在,人们趋之若鹜,新式学堂难以发展。1905年9月,袁世凯、张之洞奏请立停科举,以便推广学堂,咸趋实学,清廷诏准:自1906年开始,所有乡、会试一律停止,各省岁科考试亦即停止,并令学务大臣迅速颁发各种教科书,责成各督抚实力通筹,严饬府厅州县赶紧于乡城各处遍设蒙小学堂。至此,在中国历史上延续了1300多年的科举制度最终被废除。</p> 春江第一楼,雄踞鹳山望江流。 鹳山石矶严公处,古道侧畔子陵碑。 雨落古道石板滑,草攀残墙城砖坚。 <p class="ql-block">废了千年科举,科考举仕路已断,这年宝瑾公年27岁,长子也三岁了,养家糊口成为第一要务。这时才发现“旧学”已废,满腹经纶无用处,唯一实用的东西,只有手中的笔——自童年便练就的书写功夫。但那个时候没有所谓的“书法家”称号,更不可能以此谋生,能稍稍贴补点家用已不错了。</p><p class="ql-block">废科举,兴学堂,促进了社会进步,是一大好事,然而对当时那一大批晚清儒生来说,如此“急刹车”却是一场灾难。故而有些晚清重臣曾经力主缓行,使科举和新式学堂并行若干年,以行过度,但是此举被斥为“保守”,而“激进”的做法却毁了整整一代学子,把他们扔进了新旧交替的漩涡中,任其自主沉浮。</p> 春江堤位置图 历史进入了民国的“黄金十年”(1927-1937)时期,富阳建设的首要大事便是“修堤”。富阳县城位于富春江北岸,沿江筑有江堤,名“春江堤”。
春江堤,东连鹳山,西接苋浦,长千余米。堤岸高8至5米不等,堤坝由青石并列错缝砌筑。 此堤始筑于唐万岁登封元年(696)。明正统四年(1439),知县吴堂向杭州知府力陈筑堤防洪之利害,获准重修,民获安居,感其恩德,遂名“吴公堤”。自明代起,沿堤筑起城墙,开四门,从鹳山到苋浦,依次是文明门、南门、下水门、上水门,各门均建有船埠。 春江堤东接鹳山 立碑保护春江堤以及堤外纤道 吴公堤历经五百年,至民国期间,已是遗迹难寻,而江水激荡,岸线崩塌,岌岌可危。于是当局发起,成立了“富阳修筑江堤委员会”,筹款兴工。岂料工程未及全部竣工,经费已告竭,从文明埠至鹳山一小段,工犹停顿。是年富阳旱灾奇荒,当局穷于应付,而修堤之事不免暂缓后议。
此时本城绅士俞晓南,念及筹款不易,欲助巨资以促其成,然未果而逝,临终前嘱其子继承遗志,不幸儿子又死于瘟疫。正在此关键时刻,绅士俞晓南的遗孀和他们的三位女儿挺身而出,斥私产得大洋四千,补筑未成之堤,于是全部堤工赖以告竣,而城基遂得以永固。
面对如此感人的故事,乡人饮水思源:“此俞君遗命之所致也,不可无以褒君之功,以垂纪念而劝来者。”为此,修堤委员会慎重聘请本县前清举人盛如彭撰写纪念碑文,本县书法名家陈宝瑾书写碑文,另请徐润富把碑文镌刻于一块石碑上。碑石高约2米宽约1米,现在任然镶嵌在春江堤上,只是天长日久,石质风化,文字已难辨认。 碑文如下: 俞君晓南遗命捐资筑堤纪念碑铭 富阳处浙之下游,徽婺之水,建瓴而下,如矢赴的,而南隅适当其冲。前之贤宰有吴公者,曾首创筑堤以卫之,城巩而居安,邑人感其惠,因以吴公名其堤。今则久历仓桑,吴堤遗迹已无存者,而江水激荡,岸坼且崩,岌岌乎有其怠之虑。党政当局,惄马忧之,是有修筑江堤委员会之设置,筹款兴工,成者强半,而经费告竭。自文明埠以迄鹳山之麓一段,工犹停顿。
先是,城绅俞君晓南,悯是役筹款之不易也,亟思蠲巨资以助其成,未果而疾革,遗命其嗣鹤年继成之,而鹤年又夭于疫,而君之志将终沦没于泉壤,而修堤之役,亦因旱灾奇荒,穷于应付,而不免中辍矣!而君之德配夏及其女公子喜娟、喜贞、喜棣等,慨然念先人之遗志不可终泯,于本年秋间,仍称君之治命,斥产得资国币四千元,蠲送至会,补筑未成之堤,于是而全部堤工赖以告竣,而城基遂得以永固。邑人饮水思源,佥曰:“此俞君遗命之所致也,不可无以褒君之功,以垂纪念而劝来者。”因征予为文以铸之石。予与君为总角交,悲其不能及身成此义举,而喜其遗眷之能善体先志,以终有造于桑梓也,不敢以不文辞,为记若此,而系以铭曰:
富阳城,波涛啮。障以堤,防溃决。
系贫区,艰罗掘。工才半,资无出。
惟俞君,具愿力。愿罄囊,助伟烈。
志未酬,身遽没。赖遗眷,弥其缺。
堤之成,名不灭。告来者,曰此碣。
邑人 盛如彭 撰文
邑人 陈宝瑾 书
徐润富 镌
中华民国二十三年十一月
富阳修筑江堤委员会 立 碑文摘自《东吴遗风》网站
(www.dongwuyf.cn/)
<p class="ql-block">镶嵌在堤坝上的纪念碑(图片来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纪念碑局部(图片来自网络)</p> 碑文作者盛如彭,清光绪二十八年(1902)壬寅科举人(第三十一名),富阳庆善里人,清末(1909)试行新政,各省成立咨议局,盛作为富阳唯一代表当选为省咨议局议员,是年30岁,推算修堤建碑那年约55岁。
碑文书者陈宝瑾,即是我辈爷爷宝瑾公,与盛公同庚,且两人同属江南庆善里人,很可能自幼相识,有着同窗之谊。
盛和城绅俞晓南亦是童年好友。 孔夫子旧书网社区论坛上有一家叫《经义斋》的网店上悬赏征询十三位清代和民国书画家信息,其中就有“书法家 陈宝瑾”,估计是版主手头藏有陈公的作品了。 一江春水向东流 现存春江堤仅鹳山以西约120余米,正是当年城绅俞晓南一家前赴后继,捐资修筑的那段江堤,连同堤外石板纤道,共同作为富阳县级文物保护单位,以供来人缅怀先人的功德。
今天,我们从鹳山沿着原先东门石板古道拾足西下,必先拜谒子陵垂钓碑,扶着一段明代城墙遗存,来到春江堤畔的沿江公园,眼前是黄公望所描绘的“富春山居图”,脚下还藏着一个美丽动人的故事,而这个故事正是由我们的爷爷提笔录下,刻石留存至今。
这里集中了秀美富阳最具人文历史的精华。
<完> <p class="ql-block">2022年5月补充修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