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竹林

韩章伟

　　越来越想念儿时的竹林了，想念那时候每天泡在竹林里，看风飞云舞，捉迷藏的好时光，它虽然不是很大，只能容纳几声蝉鸣，融进些许天光云彩，但留下的记忆却是终生难忘。

　　儿时的老屋是一座大宅院，宅院的后面是一片竹林，祖母告诉我：那时候，年年发洪水，有一年春天，暴雨下了一昼夜，庄稼被淹没了，祖母们住的房子浸满了水，一家人住在里面，惊恐万分，寝食难安，经历如此切肤灾难，第二年的春天，祖父撤掉老房子，穷尽一生的积蓄，在村东头的高坡上，修建了一座大宅院。

宅院是三间房，两边是厢房，中间是一块方方正正的平台，前面是一堵围墙，将整个房子围得严严实实，为了防洪水的浸挠，宅院的后面堆成高高的坡地，祖父从外村买来大量的竹苗，埋在松散的坡地里，周围栽下一排排树苗，第一年院子就长出了几棵竹苗，虽然只是零星的几棵，但给整个院子带来了生机，接下来的几年里，竹子越来越多，老的竹子舍不得砍掉，新的竹子源源不断破土而出，院子的每一个角落都长出了竹子，终成竹林了。松散的坡地变得坚固而又结实，竹林像一道天然的屏障，守护着宅院，再也不用担心洪水的浸淫了。

　　春天来了，桃花开了，后院里竹芽都急不可耐地像箭一样从土里冒出来，尖尖地竹苗像雨后初晴的黄豆芽一样，笔直地向上生长，片片竹叶黑里透红，这时候，祖母不允许我们到后院玩，担心我们不小心踩坏竹苗，我们总是趁祖母外出的时候偷偷地来到后院，安静的坐在院子里，聆听竹叶花开的声音，静守竹苗节节生长，用喜悦的心情，收集竹香，温润自己，芬芳岁月。

一场大雨落进过去的岁月里，院子里那些大大小小的竹子便簇拥在一起，随风起舞，虽然少了些许野趣，却平添了不少烟火气息，雨还未停，一群小鸡在母鸡的带领下，成群结队来到竹林觅食，忽东忽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太阳出来了，小猪们联袂而来，赶走小鸡，自己在竹荫下舒适躺卧，懒洋洋地吸着新鲜的空气。

　　儿时竹林有一棵桃树，枝繁叶茂，佑大的一棵桃树藏在竹林里，风景独好，当掩藏在竹叶里的桃子青里泛红的时候，风一吹，桃子在竹叶丛中或隐或现，这时候我们已经急不可耐了。那时的我们个个都会爬树，有一次我爬上竹子，只顾摘桃子，脚下打滑，不小心摔了下来，血顺着脸庞往下流。闻讯赶来的祖母抱着我就往赤脚医生那里跑，给我止住了血。医生告诉她我差一点就杵着眼睛，祖母听了，吓得紧紧的抱着我，生怕我飞了一样，不停地唠叨:“谢天谢地，谢天谢地——我可怜的孩子”。

这种质朴的爱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照亮我后来略显黯淡的生活，一直到永远、永远……

那时候我常常跟着祖母，提着篮子来到竹林挖竹笋，祖母告诉我：“春未长出的竹芽是成不了材的，它们出土就停止了生长”，我们边寻边挖，越挖越兴奋，心儿像鱼儿般跳跃，高兴不已。中午祖母将采挖的竹笋洗干净，加上大蒜、辣椒炒菜吃，别有一番风味，如果加点猪肉，绝对是美味佳肴，唉！现在是很难吃到这样的原汁原味的美食了！

　　夏天劳动的时候，烈日炎炎，酷暑难耐，汗水从额头流到脸旁，一直流到田里，哥嫂们忙得满头大汗，农活做得有声有色，我农活做得少，笨手笨脚，永远跟不上他们的节奏，做事又心不在焉，心里总惦记着竹林，想想那种清静凉爽的感觉，希望快点做完眼前的农活。

　　农活做完了，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顾不上吃饭，直奔竹林，坐在竹荫底下，闭目养神，凉爽的清风迎面吹来，竹林好似天然氧吧，里面氧气充足，空气清新，阵阵南风从后门吹过来，穿越竹林，带走身上的热量，也带走了疲劳，烦恼的心情烟消云散，精神为之一振。

　　儿时竹林是读书的好地方，夏天天气炎热，在屋里是呆不住的，我在竹林里找一个荫凉的位置，看书做作业。竹林将翻滚的热浪隔在外面，我坐在其间，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心也就不知不觉飞到遥远的地方，编织梦想，憧憬未来，寻找自己美丽的人生，总希望像书中的主人公的人生那样，画上完美的句号。

有时候手里拿着书，沿着竹林边走边看，外面骄阳似火，里面清凉舒适，阵阵蝉鸣声声入耳，竹林边墙壁上青砖简朴而宁静，悠久而亲切，古老而美好，仿佛是祖辈们在向我诉说他们艰难困苦的创业生活。

　　儿时竹林是我们的乐园，密密层层的竹叶把竹林封得严严实实，挡住了炎炎的太阳，遮住了天空。小伙伴们尽情地玩耍着，有的在竹荫下睡觉，有的像猴子似的爬上那高高的竹子，还有的在摸瞎子，玩扑克打升级是我们的最爱，四个小朋友两人一组，斗来斗去，乐此不疲，争吵是免不了的，最后总是开开心心，和和气气，一直玩到大人们喊吃饭才依依不舍解散。傍晚，小鸟归巢了，西边的云彩红彤彤的，皎洁的月亮慢慢地爬上来了，竹林也沉浸在甜蜜的睡梦中。

曾经有一个晚上，我独自一人来到后院，静静地坐在竹林里，天上一轮明月，掩藏在密密麻麻的竹叶里，风一吹，月光忽明忽暗。如潮的蝉鸣声声入耳，衬托着竹林的宁静，它唱响了夏天，使竹林充满了活力和生机，也使我产生了无限的想象空间和希望。起身漫步在竹林里，用手触摸竹杆光滑的外表，多想像鸟儿一样隐藏其中，日日夜夜，不愿离开。

　　片片竹叶，一怀星月，一季斑斓，一生眷恋，儿时竹林依然闪亮在生命的深处，那些青青的竹叶，依然开着不变的星光月色留在我心里，那些曾经的风，曾经的月，依然带给我深深的感动！坐在那样的夜里，听听蝉声，看看月色，童话般的生活一生都难以忘怀。

冬天漫天的大雪，给地上铺了一层银色的棉被，院子里那些竹子，枝叶早已被染白，高高的竹子被积雪压弯了腰， 竹林的雪越积越厚，竹子的枝头渐渐下垂，祖母担心竹子被雪压断，吩咐我们拿竹杆，给一根根的竹子除雪，片片雪花落在眉毛上还没凝固，便成了水珠，顺着脸颊流下，脚踏在雪地，溅起的声音像飘飞的音符，满院的积雪被敲击得七零八落，竹杆的噼啪敲打声，惊起竹林的鸟，恐慌的尖叫，诉说着不满。

　　抖落掉积雪的翠竹，都直起了腰，我们回到屋里，已是满身出汗了，唯有几只白鹅，在竹林里慢悠悠地踱着，不惊不慌，它们是不怕冷的，也不怕雪和雨。这时候，我们几个小伙伴，找来一个竹筐，在竹林里清扫出一片空地，将竹筐倒扣，筐里撒一些小米，然后用树枝支起竹筐，在树枝上系一条绳子，我们牵着绳子躲在暗处，静静的等着鸟上钩，不一会儿就有鸟飞过来，茫茫白雪，小鸟看不清周周的人和物， 等鸟进入竹筐就拉动树枝把鸟困在筐里。

儿时铺鸟的浪漫，已成过去，只能在记忆中找回一点童趣。

　　岁月的风长长吹过，我的心就如同摇曳在风中的竹叶，不知为何而生，辗辗转转中逐渐枯萎消散，曾经的铸躇满志烟消云散，太多的苦难和烦恼一并袭来，一路走来，身心疲惫，伤痕累累。生活真的是条无名的河，是浅是深都得过；人生就像条无尽的路，是弯是直都要走；苦难是魔幻般的心酸和财富，因为所有的过往都叫做经历，所有的经历都值得去回味。

　　儿时竹林是一部史册，记载了我快乐的童年，小小的竹林，藏着太多的乐趣，就像我的童年，收获了最美好的时光，用一生的时间去回忆，也不能穷尽。

文：韩章伟，2018年7月2日于仙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