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我再见到姨父时，已是阴阳两隔了。前段日子去医院看望他时，还笑着对我说："乖来了，快坐。"他是世上唯一称呼我"乖"的人。今天，我又来了，他却永不会再喊我一声"乖"！</p><p> 我怔怔地坐着。周围都是撕心裂肺的哭声，唢呐把那悲怆传送的更远。我凝视着遗像上的姨父，却是笑吟吟。</p><p> 他确实一直是个乐观的人。十多年前，查出胃癌，动了手术，估计没多久可活。可他依旧乐呵呵地忙着。用他话说，活一天就是赚一天，不能浪费。他忙着把地里的庄稼侍弄得更茁壮，忙着把腿脚不便的姨母照料得更周到；忙着把读书的孙儿接送得更周全；忙着把乡邻的买猪、出猪筹划的更细致。（乡邻养猪，买、卖都由他负责跟猪行协调）直到他忙着帮儿子砌成了几间大猪圈，兴致勃勃地准备扶助儿子办一个大大的养猪场，又病倒了。他住的医院，离我家很近。我们买了营养品去看他。检查结果也出来了，肝癌晚期。他正坐在病床上，和病友谈着今年猪的行情，说猪又掉价了，养猪的人家，今年又亏本了，言语间满是担忧。他转而对父亲说，等他病好了，帮忙把我家猪卖了。我的泪差点就掉下来了。</p><p> 姨父，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出生那年，正是抗战取得胜利的一年，紧接着就是内战，建国之后，又遭遇三年自然灾害，十年浩劫，国家动荡不安，农村生活更是困苦不堪。姨父的童年、甚至整个少年时期，都是在贫困中度过。没读几年书，就辍学了。成家以后，适逢改革开放，他在种田之余，又开了猪行，生活逐渐好转。可他依然过着简朴、节约的生活。他常对他的孩子们说："当思一粥一饭来之不易。"但对别人，却并不吝啬，谁家有困难，他总是慷慨相助。父亲一直念念不忘，说我们家揭不开锅时，是姨父送来一袋玉米，才得以度过难关。</p><p> 我望着姨父。再过两天，他的肉身将化作一缕轻烟，随风飘散了。记得，他曾说过，他是多过了十几年，也知足了。那份从容与坦然，越发让我们伤心不已。他在生病期间，什么都吃不下。我去看一次，一次一个样，形销骨立。有天，他突然说想吃馄饨，我赶紧到街上买了一份，也只是勉强吃了两个。儿女们都悄悄地躲到外面，痛哭失声。</p><p> 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他突然提出要回家，可能已意识到自己不行了。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打电话给我，询问孙子到我这读书的事，说话已是很费力了。我知道，姨父疼爱、信任我，他把孙子交给我们，是足以让他放心了。我哽咽着让他不要担心，我会尽己之力，照顾好他们。听说，姨父挂了电话后，是长长地吁了口气。</p><p> 听说，他临终前，关照姨母把家里的树给卖了，钱自己留着养老。因为他无法再挣钱给她用了。姨父、姨母，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却是如影随形、相濡以沫一辈子。如今，他先行而去了。我看着痛不欲生的姨母，想着，她该如何才能度过这寂寞的余生？</p><p> 天空飘着小雨，姨父自是去了。他的一生，平凡简净的如这古朴的小院。没有丰功伟绩，没有惊天动地。人们只是反复念叨着："这是一个好人啊。"是的，一个"好"字足以代表一切。每个平凡之人，能做个好人，已然是不平凡的了。</p><p> 想着，我今天所写，姨父已永不会再看到，不禁泪潸潸了......</p><p><br></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