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 画 》</p><p class="ql-block"> 叶 斌</p><p class="ql-block"> 近日，不经意间在家贮藏室里，一堆书刋杂物中找到了一幅画，一幅水粉画，我小心翼翼地把它裱好，挂在了墙上……</p><p class="ql-block"> 这一幅画是当年我下乡时，一位近八十岁的老画师赠送给我的，记得还有一套四幅山水画（中国画），我转送了两幅给知青朋友，另两幅几经易家已经找不到了，非常惋惜！</p><p class="ql-block"> 老画师为何无缘无故的送画给我呢？！……</p><p class="ql-block"> 故事还得从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叶说起……</p><p class="ql-block"> 那是一个特殊的年代，“上山下乡”犹如滚滚而来的钱江潮，涌向每个家庭。我被无情地卷入了浪潮中__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山区插队落户，那年是一九七六年的春天，我十七岁……</p><p class="ql-block"> 下乡时，正值春耕季节，时任生产队长的房东王大伯特别照顾我，安排我管方圆几亩秧田；驱赶麻雀，保护秧苗。请许炼词和幽默一下；觉得“驱赶”一词不雅，不仿改为“调教”。生平一方为“官”的我，尽管麻雀们可不服你，但我仍如《西游记》里的孙悟空得了个弼马温而兴奋不已……</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正当午，我调教麻雀歇工回家。路过生产队一户人家，只见屋里有一老太太端坐在桌前，对面坐着一位老大爷，他表情严肃、目不转晴地注视着老太太。</p><p class="ql-block"> 我怀着好奇心，悄悄走进屋内观看；墙上挂满了一幅幅的画，有油画、国画、水粉画和水彩画，还有素描和速写像，画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我很惊讶！站在那里仔细观赏着每一幅画，久久不愿离去……</p><p class="ql-block"> 许久，我把目光转向了老大爷，看上去；他虽有些苍老，但穿着大方得体，显得格外精神。从他的握笔手法来看；俨然像是教书先生、一位美术老师。</p><p class="ql-block"> 老画师好像没看见人进来似的，专心致志地画他的像，他聚精会神地双目盯着老太太看；他用一把自制的绘画工具，看似像一把比例尺，在老太太的五官上，反复测量、比对，然后开始入手起画。他是用素描的手法给老太太画像。</p><p class="ql-block"> 只见，他用一支中华绘画笔HB，勾勒出老太太头部、五官的轮廓后，用炭精条画出了明暗交界线。明暗部第一铺用2B，第二铺用4B，再用6B加深眼窝和暗部。然后，用手指轻轻的涂抹修饰整个头像。最后，涂抹上蛋清等晾干，所有的操作手法，娴熟老练，有条不紊，一气呵成。看得我是眼花缭乱，惊叹不已！</p><p class="ql-block"> 整个画像过程大约花时二小时。</p><p class="ql-block"> 完成画像后，老画师休息了一会，喝了一口茶……</p><p class="ql-block"> 闲间，经打听；老画师原是上海某校美术老师，退休后回祖籍桐庐颐养天年。那年头；他虽有退休金但并不富裕。于是，为了贴补家用他走家串户画像。每画一张可得人民币1.2元，每天能画五、六张，一个月收入相当可观。当时，每天一个正劳力起早贪黑赚不到人民币1元钱。</p><p class="ql-block"> 这时，他看了我一眼说：“小年轻，看来你也喜欢画画？”，“是的”，我有点受宠若惊地答，“那你有没有基础呀？”“有”，“我会用线描画主席的像”，“是吗？……”，紧接着说：“我想跟您学画画”，我不知深浅，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老画师沉思片刻，“噢……”</p><p class="ql-block"> 那年头，画伟人像真够要胆大心细，如果画得不像的话，是要冒着被戴帽子，打成“反革命”的风险。</p><p class="ql-block"> 记得有一天，老爸单位领导有事上门，看见我家墙上贴满了我画得主席像，他皱着眉头凝视了许久……我的身子都在颤抖，最后他说：“画得还像”，算是全家逃过了一劫，至今心有余悸！</p><p class="ql-block"> 老画师开口了：“小年轻，我很欣赏你的勇气！但跟我学画是不可能的，我已不收徒弟了”，然后，他长叹一声：“唉……”</p><p class="ql-block"> 老画师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一时又语塞……我琢磨着为什么？突然，茅塞顿开，我告别了老画师……</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清晨，我向房东王大伯请了假，离别了秧田和捣蛋麻雀，回到杭城买了大量的宣纸、绘画纸和颜料，并买了各种型号的笔墨砚，共用了人民币近40元，几乎花去了老爸半个月的工资。</p><p class="ql-block"> 然后，我马不停蹄地往回赶，上了最后一班车。临近傍晚时回到了老画师身边。我将所买的东西全部送给他，一番客套后他收下了。他也回馈了我一些字画，其中如此文开始提到的一幅水粉画；</p><p class="ql-block">（1）两只小猫分别依偎在母猫身边玩耍，而母猫则眯着半睡半醒的眼睛。（2）一套四幅的山水画（中国画）。 </p><p class="ql-block"> 这一下我暗自得意自己的马屁术高明，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不料他仍然说：“我不能收你为徒”，并说：“不然会害你的”，我一头雾水，像泄了气的皮球。</p><p class="ql-block"> 虽然，老画师没收我为徒，但我始终一有空就跟着他跑，背画板，提画箱就归我了，日复一日，久而久之，或许是我的诚意打动了他。</p><p class="ql-block"> 终有一天，他突然对我说：“小年轻，我想通了，正式收你为关门徒弟”，我一听高兴的不得了，几乎要跳跃起来了。立马道：“老师您好！师父好！”，还行了拜师礼。周边的人都为我鼓掌！这一夜，我彻夜难眠……</p><p class="ql-block"> 次日上午，我忽然接到公社人武部和知青带队干部通知；约我谈话，让我去公社一趟，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p><p class="ql-block"> 人武部长明确地告知我：经查某某某，男，某年某月某日出生；桐庐县某某公社人，系上海某校退休教师，出身地主，五七年被划为右派。他犯有三大罪状：</p><p class="ql-block">（一）流窜异地搞资本主义</p><p class="ql-block">（二）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拉拢、腐蚀知识青年</p><p class="ql-block">（三）赠送对社会不满的画</p><p class="ql-block">我们现已将他遣返回乡……</p><p class="ql-block"> 真是晴天霹雳，我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乌有！</p><p class="ql-block"> 至于我，由知青带队干部通知家长，以教育为主，保证今后站稳立场，不发生类似情况，责令管好秧田。</p><p class="ql-block"> 天刚蒙蒙亮，那忽大忽小的水波声应和着田野上拖拉机的鸣响……</p><p class="ql-block"> 一只只麻雀从山林中飞来，它们没有飞向田野，而是围着我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仿佛是在安慰我；</p><p class="ql-block"> 人与自然亲和，人和动物友好相处，是大自然平衡谐美的前提，我忽然觉得；出现在我眼前的不就是一幅自然界最美的画吗？……</p><p class="ql-block"> 2018.7.1</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