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那一天,和先生散步,來到了離家百米遠的毛紅城,在隨意的參觀中,不經意間看到了這張照片,一張64年前的照片--1954年英國領事館全體員工的合影,后排最左邊的那位就是先生的父親--我的公公--蔡益彰先生。看著這張一甲子前的老照片,讓我感慨良多,一個念頭滑過腦際,我該來寫一篇文章了。</h3> <h3>然後,腦神經的觸鬚,就像八爪章魚般張開,四處收羅訊息,構思文稿。</h3><h3>記得幾年前,在整理抽屜時,曾翻到過一篇文章,題目是《看見彩虹的小屋》,是一位淡江大學中文系的學生寫的畢業論文,他曾經是家里的房客,寫的就是我家的屋子及當時的房東(公公)還有另二位房客的故事,我一口氣就把文章看完,本想先放著,改天有空再來把文章打字上轉,但一晃就是几年,現在怎麼也找不那篇文稿了,但還記得文章的標題。</h3><h3><br /></h3><h3><br /></h3> <h3>那是二十多年前,這位學生考取了淡江大學,就想在淡水租房子,找著找著,就找到了這幢房子,看到門口的招租廣告,就按了門鈴,當時的房東--公公就來應門,帶他上二樓看房間,并對他說:"這間屋子不但每天可以看到夕陽,有時還可以看到彩虹"。聽了這番話,他當下就決定租屋了,這一住就是四年。</h3><h3>那一年,他畢業了,他讀的是中文系,要寫畢業論文,他就把自己所租的這間屋子及房東和另二位房客作為題材,命題為《看見彩虹的小屋》。這篇論文,他影印了一份給了房東(公公),作為留念。</h3><h3>對了,就用這個標題吧!</h3><h3><br /></h3><h3><br /></h3> <h3>話說"紅毛城",四百年前,西班牙人佔領淡水後蓋了一座城堡,后來毀于戰火,之後荷蘭人又佔領了淡水,在原址又重建一座,稱為安東尼堡。因荷蘭人頭髪是紅色的,所以淡水當地人就稱此城堡為"紅毛城"。再後來這里便成了英國領事館,直到1972年,中華民國退出聯合國,英國人撤走了,領事館也就裁撤了,現在這里已是一處人文觀光景點。</h3><h3>先生的父親曾在領事館工作很多年,他們全家都住紅毛城里,先生的孩提時代就在這里度過,所以我們常來此散步懷舊。</h3> <h3>公公蔡益彰老先生,出生在廈門,就讀于鼓浪嶼上的教會學校--廈門英華書院,畢業后就找到了一份海關的工作,在海關工作,流動性很大,常常被調動,后來他從上海輾轉又被調到了青島,任職海關主任。工作沒多久,又要調動了,當時要調他去安東(現正的丹東)海關工作,但他是廈門人,從小在南方長大,在青島生活已覺不適應,要到更北邊的安東,那里冬天很冷,冰天雪地,調去那裡他心里百般不樂意。</h3><h3>那天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剛好經過一個十字路口,他便放慢腳步,此時聽到旁邊有人叫他,"先生,先生,看你的面相,你現在正走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聽到這話,他先是一愣,這話好像正是他目前的狀態,他就轉頭看去,原來是路邊擺攤的相命先生,他就停下腳步,說了工作調動的事,相命先生説道:"你是南方人,如往北走,將是大兇,不但身體運勢都不好,嚴重的還會有生命之虞 。你要往南走,南方是你的吉位,越往南越好,才會大吉大利,福壽雙全"。</h3> <h3>相命先生的這一說法,正中他下懷,所以他回到單位,立馬就去人事室問,除了安東之外,南方有沒有職缺,人事室的同仁就幫他查了一下,告訴他,目前只有台灣的花蓮海關還有職缺,但當時花蓮海關是全國最小的海關,一個鳥不生蛋的地方,豈能和安東海關相比,同是海關主任,級別差很大,所以沒人要去,才有空缺。但台灣正是全國的最南邊了,這正應了相命先生的說法,所以公公考慮再三,還是放棄了安東,選擇了花蓮。</h3><h3><br /></h3> <h3>在1945年,公公終於攜家帶眷,一家7口(當時先生還未出生),從青島坐船來到台灣,沒曾想,這一走,就是永遠。</h3><h3>在花蓮工作期間,1947年遇到了震驚中外的二二八事件,1949年國民黨敗退台灣。當時基隆缺人,他又調任基隆海關,先生就在基隆出生。此後,淡水英國領事館招聘秘書,開出的薪水要高出海關很多,公公就去報考,因他曾是英國人辦的廈門英華書院畢業,後又就讀財政部稅務專科學校,英文文筆及口語都很好,而且是純正的英國腔,才在千軍萬馬中,被英國領事館選中。</h3><h3>當時英國領事館只有二位中國人,公公蔡益彰出任秘書一職。照片中的這間房間,就是他曾經的辦公室,英國領事在里面一間工作。</h3> <h3>半年前,先生去紅毛城口述歷史,說了很多當年紅毛城的故事。</h3><h3>1972年,台灣退出聯合國,英國領事館館解散了,英國人回去了,有些家具和用具就便宜賣或送給了員工,我們家就有好几件,這几盞油燈就是其中之一,這些油燈在家里已經放了幾十年了,我跟先生說,現在就讓它們物歸原主吧,就這樣捐還給了紅毛城,也成就了一件美事。</h3> <h3>當年先生一家八口,就住在領事館內,照片中的這間,就是他們當年的宿舍,只有二十多平方米左右,二間房間要擠八個人,姐姐們都是打通鋪睡覺,生活非常擁擠,雖然后面有增建出去,但孩子日漸長大,還是不夠住。那時,公公就想在附近找地蓋房子,60年前的淡水,在英國領事館的周邊都是田地,沒什麼房子,一般人的住宅都是買地自建的。</h3> <h3>有一天,我去老街,在一個轉角處,遇見了陳澄波。</h3><h3>陳澄波何許人也?他是台灣第一代的西畫家,留學日本學畫,他的畫曾多次入選日本《帝展》,1947年在二二八事變中被國民黨槍決。</h3><h3>他有一幅《淡水夕照》在2006年蘇富比拍賣會上,拍出了三千多萬港幣,創台灣畫家的最高拍賣紀錄。這幅畫中的教堂,走過八十多年,如今仍安在,就是照片中的那座教堂。</h3><h3>日前,淡水區公所為了紀念這位杰出的畫家,在這座教堂下設置了陳澄波的露天畫展,把他畫淡水的作品(複製品)放在教堂前展覽,我在此除了見到那張《淡水夕照》,還看到了另一幅對我来說非常有意義的畫--《崗》。</h3><h3><br /></h3> <h3>這幅《崗》,是陳澄波1936年的畫作。說來也巧,在《崗》這幅畫中所描繪的場景,正是我家房子在未建時的樣貌。上一張是1936年的陳澄波筆下的地貌,下一張是日前在我家屋頂拍的照片。從《崗》畫中的角度來看,陳澄波當年應該就是在目前我家的位置上畫的。淡江中學的八角樓還在,只是翻新過了;淡江中學前的茅草屋,已變成了小洋樓;小門外的小路還在,當年的菜園已變成了我家。</h3><h3>八十二年的光陰啊,就在這二張照片之間移動。</h3><h3><br /></h3> <h3>話說當年,公公想找一處地來蓋房子,因地緣關係,就找到了離他工作的英國領事館約二百米處的小山崗上,就是畫中標示的這塊山坡菜園,這是一處背山面海的山坡地,面對著淡水河觀音山,視野開闊,景觀極美,但美中不足的是,這塊地的主人出國了,并把地捐給了國家,指定租金用于教育,所以不能買賣,只能租用。我們家這一租就快六十年了。</h3> <h3>那一年,曾經有人來找公公,那是一個大地主,在離這個面海的小山崗後面幾百米處,有一大片的田,都是他家的,他想賣一塊給公公,那時地是非常便宜的,以公公在領事館的薪水,是有能力賣這塊地的,但公公想說,自己是一個讀書人,又不會種田,在田中央蓋個房子來住,周邊都是田,還要自己來修路,還要找人來種地,太麻煩了。所以就拒絕了,還是選擇租用這塊面海的小山崗,蓋了這間二層樓的小屋。如果當年買下這塊地,那早就是暴發戶了,沿途的風景就當是另一番景象,也許充斥著紙碎金迷。這一租一買之間,就是命運的旋律。</h3><h3><br /></h3> <h3>這間屋子,至今已有五十多年了,公婆他們大約住了二十幾年,蓋好沒多久,姐姐們就陸續出國了,二樓就空出來了,婆婆就隔間出租,以補貼地租。后來公公退休了,公婆就去美國女兒那里定居了,只剩先生一人看守家園。二十世紀末,我漂洋過海,從杭州來到了台灣,因緣際會下搬進了這間小屋,一住也快二十年了。</h3><h3><br /></h3> <h3>2009年的某一天,家里來了個客人,想租我家作為電影的拍攝場地,說要讓導演自已來看過才可以確定,過了几天,他們來了一群人,有導演和攝影,要看看樓頂,當時我不在家,先生就陪他們上樓了,邊走邊聊,其中一人指著導演,問先生"你認識他嗎?",先生搖頭說:"不認識",那人說"他是周杰倫",先生頓了一下,"哦,周杰倫,這名字好像很熟",周杰倫成為天王以后,走到哪里,都有大批粉絲的驚呼聲,這次居然還有人不認識他,他一定很有挫折感吧。</h3> <h3>我回家后,先生跟我說,周杰倫要來家里拍電影,我就問是什麼片名,他說"不能說的秘密",我說"不說就不說,有什麼了不起",他說:"不是不說啦,他們告訴我,就是「不能說的秘密」"。我說:"是他們不肯告訴你實話吧,哪有這樣的電影名字的"。后來製片人來家里,我又問了一次,他說片名就叫「不能說的秘密」。</h3><h3><br /></h3> <h3>這張電影廣告劇照就是在我家樓頂拍的</h3> <h3>那一天,他們拍完片走了,我上去拍了几張布景照片,傳到同學的群組,同學就問,為啥美麗屋頂掛著一張破床單,太煞風景了,我說這不是我家的床單,這是劇組的布景。</h3> <h3>這些鏡頭也是在我的眼皮底下拍的。</h3> <h3>2009年和周杰倫合影於我家樓頂。</h3> <h3>現在來聊聊,上文中那位淡大學生論文中的另二位房客,一位是何肇衢先生,另一位是周夢蝶先生。</h3><h3>何肇衢,何許人呢?我們先來看看維基百科是怎麼介紹他的:</h3><h3> <b>何肇衢</b>,民國二十年生。自幼即對繪畫感興趣。台北師範學校畢業後,專任美術教師,公洽之餘,勤於繪畫,未曾間斷,奠定深厚繪畫根基。民國六十八年,自教育界退休後,更孜孜埋首繪事,對繪畫熟愛程度,始終如一。其作品曾獲台陽美展、全省美展、金爵獎、中山文藝獎、法國坎城國際美展及東京亞細亞現代美展等大獎,深受畫壇重視。</h3><h3>民國九十年三月至四月其油畫在巴黎台北新閒文化中心展出。很多人第一次看到何肇衢畫筆下的淡水時,都會莫名感動,綻藍的海、揚著白雲的天,在豔陽下紅瓦白壁清亮的老鎮,隱約流露出畫家多情的心境。這是何肇衢在淡水的畫室,透過窗戶眺望淡水的畫面。<br /></h3><h3> </h3> <h3>何老師執畫筆五十年,大半時間以淡水(我家)為基地,他說,受到西洋繪畫的影響,早年花了很多時間在歐洲遊歷畫風景,有一天卻醒悟到,其實那些歐洲人多在自己國家畫他們對土地的情感,我們的畫家卻又為什麼捨近而求遠?於是,何肇衢回到他生於斯長於斯的台灣,畫山、畫水、畫風土與人文。</h3><h3> 然後,畫他在不同年度、不同季節,以及一天內不同的時間所看到的同一個台灣風景,而淡水這一扇觀景窗,也在數十年來有了多種面貌的紀錄。有時是穿梭於抽象與具象間的泛白建築與綻藍海天的相輝映(作於1986年);有時是加了豔黃阿勃勒高掛樹稍的淡水初夏(1987及1988年);有時是色塊更豐富的老鎮景觀(1991年);有時是略帶秋意泛著金黃的淡水風光(1992);有時又發現紅瓦老屋變成了白牆高樓(1993);有時又是金光燦爛的淡水夕陽(1993);有時風景剩下幾片色塊的組合(1999);有時卻又鉅細靡遺(2000)。</h3> <h3>何老師和我們家二代人,有著很深的緣份,</h3><h3>那是1990年的某一天,何老師獨自來淡水寫生,地點就在我家旁邊,畫著畫著,天突然下起了大雨,他就跑到我家的屋檐下躲雨,當時婆婆正要出門去,一開門,看到何老師,二人就聊了起來,婆婆知道他是來躲雨的,就請他進屋,并讓他在屋內完成了那幅畫。后來婆婆就把二樓的一間房借給他當作畫室,在那幾年里,他在我家的畫室,畫了很多關於淡水的美景。也就是在我家的那段時間,所畫的那些畫,讓他成名了,在台灣畫界他是以畫淡水而聞名的。</h3><h3><br /></h3> <h3>日前,先生和他聊起此事,先生問他當初的那幅畫還在嗎?,他說,早已賣出,但他留有那幅畫的照片,先生希望他按此照片再畫一張,以作留念。今天上樓去看,他已畫好,就是照片中的這幅,算是他在我家的第一幅作品的再稿。</h3><h3>從當初的那幅到這幅,雖然都是他畫的,構圖一樣,但時空已跨越了二十八年,所以這是一幅有故事有厚度的畫啊。</h3> <h3>當初婆婆借給何老師的畫室,他在那裡畫了好幾年,直到九十年代初公婆他們出國定居,何老師才搬走,之後大家也就散了。十多年前,有一次我和先生一起去中正紀念堂走走,走著走著,看到二樓正在辦畫展,我們就上去看看,居然在那裡遇見了何老師,久別重逢,老朋友相見,分外高興,就聊了起來,聊到了以前在我家的那些歲月,甚是感慨,聊著聊著,就聊到了一件往事,那時,何老師曾經答應要送給婆婆一幅畫,后來陰差陽錯大家就散了,此事就沒有下文了。先生就開玩笑地說,"何老師,你還欠我一幅畫",何老師馬上說,"沒問題,等下你和我一起回家挑一幅",那天先生就去老師家挑了這幅,因為這幅就是當年從我家窗戶畫出去的,現在就掛在家里的客廳。</h3> <h3>后來二樓有房間空出來,先生就打電話給何老師,這間房又借給他作畫室,這一畫又是七八年了。今年他已經88歲高齡,在三十年中,二進我家,與我們家二代人,結下了深厚的緣份。</h3><h3>現在何老師雖年事已高,每週還都會來畫室二三天,這里成了他第二個家。我們也常常跟著他的畫會出去寫生,常去參加他們的畫展,畫家們給我們的生活帶來了很多色彩。</h3> <h3>再回頭來聊聊,我們家曾經的另一位房客--周夢蝶,還是先看一下維基百科的介紹:</h3><h3><b>周夢蝶</b>(1921年2月6日-2014年5月1日),本名周起述,是一位生於河南、長居臺灣的著名詩人及文學家。</h3><h3>1952年開始發表詩作,後加入「藍星詩社」。1959年起在臺北市武昌街明星咖啡廳門口擺書攤,專賣詩集和文哲圖書,並發表生平第一本詩集《孤獨國》。最拿手的是瘦金體小楷,經典之作為「行到水窮處」。1962年開始禮佛習禪,終日默坐繁華街頭,成為六〇、七〇年代臺北街頭重要的藝文「風景」之一。1980年因胃病開刀,結束二十年書攤生涯,退休在家,研習禪、佛法[9]。作品深受佛經影響,又因國學底蘊豐厚,詩中喜愛用典,以自我靈魂為起點,引禪意入詩,感悟現實的真諦。詩作量少卻精緻,真情消融於詩情,續寫了中國傳統文學的新頁。詩作之外,並曾於 《聯合報》副刊撰寫專欄「風耳樓尺牘」。個性內向寡言,生活清實簡樸。</h3><h3><br></h3><h3><br></h3> <h3>1999年周夢蝶與余光中、楊牧、鄭愁予、洛夫、瘂弦、商禽同獲第四屆詩歌藝術獎。同年《孤獨國》獲《聯合報》票選「臺灣文學經典」。其後陸續出版《周夢蝶世紀詩選》,《約會》,《我是怎樣學起佛來》,《十三朵白菊花》。</h3><h3>2011年文學大師系列電影,拍攝「他們在島嶼寫作」系列紀錄片,周夢蝶部分題名為《化城再來人》(英文:The Coming Of Tulku)。</h3> <h3>詩壇苦行僧周夢蝶辭世,享壽94歲。行政院通過文化部所提詩人周夢蝶**褒揚案,肯定周夢蝶用生命寫詩,體現淡泊、獨立而人文意境無限深邃的創作成就。**褒揚令由馬英九**頒發,表彰周夢蝶對台灣文壇的貢獻。</h3><h3>「周先生,以他寧守孤獨的文學深邃,告訴我們動盪的世界,這世上總有一些東西,是永恆的。」文化部長龍應台說,周夢蝶是台灣現代詩壇典範人物,孤獨寫作,過著「大隱隱於市」的隱者生活,將對生命的參透,幻化為永恆詩作,「是台灣文化史的一頁傳奇,也是時代的文化勳章。」</h3> <h3>2011年的某一天,突然聽到有人按門鈴,我出去開門,原來是周夢蝶一行人,為拍攝《他們在島嶼寫作--化成再來人》紀錄片,來我家取景。</h3><h3>因為周公,二十多年前曾經是我家的房客,并在這里居住近十年,那時我還沒來台灣,與他沒有交集,只是常聽先生與何老師談起他。</h3> <h3>這几張照片是截圖於紀錄片《化城再來人》,網址:https://v.qq.com/x/page/d0128z3z1ao.html,http://youtu.be/f_nfYDj226k。</h3><h3>我和他也就是這一面之緣,他們進來拍攝了一些鏡頭就離開了。這件事過了,我也就忘。有一天,我的一位學生問我,"老師,你認識周夢蝶啊?他以前住在你家?","你怎麼知道的?","我看了文建會拍的《化城再來人》里面好像是你",我才想起有這麼回事,"是啊,那是我,但我還沒看過影片"</h3> <h3>周公住在我家時還沒成名,他靠著擺書攤為生,生活貧困,性格孤僻,住了七八年跟我先生的互動并不多,有次先生看他常寫毛筆字,就跟他要了幅字,看到他寫的一手絹細的瘦金體,就說"你的字寫的太好了,可以再給我寫一張嗎?",他卻淡淡地說"你太貪心了",所以先生手上只有一幅他的小楷。</h3><h3></h3><h3>在淡水的那段日子,算是他人生走上坡的時光,他的詩作得奬了,開始出名了,來家里找他的人,也越來越多了。</h3> <h3>"化城"是佛教用語,指一时幻化的城郭,佛教用以比喻小乘境界。亦指幻境, 元 张仲深 《送全上人》诗:"自知浮世一化城,愿结跏趺面墙坐。" 或指佛寺, 唐 王维 《登辨觉寺》诗:"竹径从初地,莲峰出化城。</h3><h3>周夢蝶,在大陸時原名周起述,因讀到庄子夢蝶,就一直想改名夢蝶,但又怕此名太女性化,被家鄉的人笑話,直到報名當兵時,在報名單上姓名柵寫下了"周夢蝶",來台灣后,就一直延用此名。他后來師從印順長老,及南懷瑾學佛。這是他在南師座下學佛時的作業,他寫道"他要求的對象要完美的,世上只有觀世音是完美的,可惜觀世音是不嫁人的",紅字部分就是南師親筆批文,批他是"痴狂中打滚,只能做個浪漫的詩人"。</h3><h3><br /></h3><h3>他晚年潛心學佛,所以描寫他的紀錄片就用《化城再來人》。</h3> <h3>近日,和一位長期合作的出版商聚餐,聊起周夢蝶,他說"他是我的偶像啊,住你家?",一種很羨慕的眼神,我說,"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這才知道周公在文壇有這麼高的地位。</h3><h3>其實,我也是看了這部片子才認識他的,這部片子拍的真好,太感人了。沒想到他的詩,境界這麼高。</h3><h3><br></h3><h3>《孤獨國》 周夢蝶</h3><h3><br></h3><h3>昨夜,我又夢見我</h3><h3>赤裸裸地趺坐在負雪的山峰上。</h3><h3>這裏的氣候黏在冬天與春天的接口處</h3><h3>(這裏的雪是溫柔如天鵝絨的)</h3><h3>這裏沒有嬲騷的市聲</h3><h3>只有時間嚼著時間的反芻的微響</h3><h3>這裏沒有眼鏡蛇、貓頭鷹與人面獸</h3><h3>只有曼陀羅花、橄欖樹和玉蝴蝶</h3><h3>這裏沒有文字、經緯、千手千眼佛</h3><h3>觸處是一團渾渾莽莽沉默的吞吐的力</h3><h3>這裏白晝幽闃窈窕如夜</h3><h3>夜比白晝更綺麗、豐實、光燦</h3><h3><br></h3><h3>而這裏的寒冷如酒,封藏著詩和美</h3><h3>甚至虛空也懂手談,邀來滿天忘言的繁星……</h3><h3><br></h3><h3>過去佇足不去,未來不來</h3><h3>我是「現在」的臣僕,也是帝皇。</h3><h3><br></h3> <h3>還魂草 周夢蝶</h3><h3><br /></h3><h3>「凡踏著我腳印來的</h3><h3>我便以我,和我底腳印,與他!」<br /></h3><h3> 你說。<br /></h3><h3><br /></h3><h3>這是一首古老的,雪寫的故事<br /></h3><h3>寫在你底腳下<br /></h3><h3>而又亮在你眼裡心裡的,<br /></h3><h3>你說。雖然那時你還很小<br /></h3><h3>(還不到春天一半裙幅大)<br /></h3><h3><br /></h3><h3>你已倦於以夢幻釀蜜</h3><h3>倦於在鬢邊襟邊簪帶憂愁了。<br /></h3><h3>穿過我與非我<br /></h3><h3>穿過十二月與十二月<br /></h3><h3>在八千八百八十之上<br /></h3><h3>你向絕處斟酌自己<br /></h3><h3>斟酌和你一般浩瀚的翠色。<br /></h3><h3><br /></h3><h3>南極與北極底距離短了,</h3><h3>有笑聲曄曄然<br /></h3><h3>從積雪深深的覆蓋下竄起,<br /></h3><h3>面對第一線金陽<br /></h3><h3>面對枯葉般匍匐在你腳下的死亡與死亡<br /></h3><h3>在八千八百八十之上<br /></h3><h3>你以青眼向塵凡宣示:<br /></h3><h3><br /></h3><h3>「凡踏著我腳印來的</h3><h3>我便以我,和我底腳印,與他!」<br /></h3> <h3>周夢蝶在淡水河邊的我家居住了七八年,但他只寫了一首關於淡水的詩,</h3><h3>----就是這首《淡水河側的落日》,</h3><h3>讓我來配上几張原創的淡水夕照,作為故事的收尾吧。</h3> <h3>《淡水河側的落日》<br /></h3><h3><br /></h3><h3>觀音山仰臥在對岸淡水河的左側 </h3><h3>落日,嬰兒似的 </h3><h3>依依在觀音膝下的右側,</h3><h3><br /></h3> <h3>由柘紅而櫻紅而棗紅醬紅鐵紅灰紅 </h3><h3>落日的背影向西 </h3><h3><br /></h3> <h3>終於,消魂為一抹 </h3><h3>九死其未悔的 </h3><h3>臙脂</h3> <h3>縱說亦無人會 </h3><h3>這垂滅的燈蕊的心事 </h3><h3><br /></h3><h3><br /></h3> <h3>一紅更不復紅 </h3><h3>臙脂的背影 </h3> <h3>這紫血。連環繞在四周 </h3><h3>恨不能以身殉的微雲都確知且深信: </h3><h3>這紫血 </h3><h3>決不可能再咯 </h3><h3>第二口的</h3> <h3>圓軌永遠繞著圓走</h3><h3>明天。今天的落日</h3><h3>仍將巍巍升起</h3><h3><br /></h3> <h3>在觀音默默念自己的名字</h3><h3>念到第十二句的時刻──</h3><h3>雖然,雖然名字</h3><h3>名字換了</h3><h3>朝陽</h3> <h3>我說:一切胚胎於</h3><h3>一切之所以為一切──</h3><h3>豌豆之所以圓</h3><h3>菱角之所以彎…</h3> <h3>所有能說的 </h3><h3>落日都 面面 </h3><h3>拈提過了</h3> <h3>此刻,你說,你唯一的渴切與報答 <br /></h3><h3>是合十 </h3><h3>與</h3><h3>瞑目</h3> <h3>如是如是。曾經在這兒坐過的</h3><h3>這兒便成為永遠</h3> <h3>淡水河永遠</h3><h3>淡水河側的落日永遠。</h3><h3><br /></h3><h3><br /></h3><h3><br /></h3><h3>以上是《淡水河側的落日》全文。</h3> <h3>又見彩虹🌈,</h3><h3>雨后的天空,灰濛濛的,就像一張皺皺的宣紙,</h3><h3>一道彩虹🌈,不期而至,却又轉瞬即逝,</h3><h3>從陳澄波,蔡益彰,周夢蝶,何肇衢,周杰倫,</h3><h3>如是如是,</h3><h3>就像一道道絢麗的彩虹🌈,滑過淡水河的天際,</h3><h3>矅亮小屋,</h3><h3>落日餘暉,珍珠般灑在海面,日復一日,</h3><h3>又見彩虹🌈,<br /></h3><h3>感恩老爸,讓我們能住在,看見彩虹🌈的小屋,</h3><h3>惟願惟願</h3><h3>凡踏著風雨而來的, 我將與彩虹🌈,還送於你。<br /></h3> <p class="ql-block">后述:最近有一天(2021年),在整理房間時,無意間翻到了這篇28年前的論文,有趣的是還在fb上找到了當年的作者謝鈺鈺。其實她并不是我家的房客,而是文中3號房客藍恭旭的同學,是藍同學建議她以我們家的房客為主題,寫這篇畢業論文的。</p> <p class="ql-block">她還給了我當年藍恭旭在我家的照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