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一拖再拖,歇了小半年,川戏终于在去年12月7日开班了。 </h3><h3> 茶楼彻底装修了一番,除了艳了亮了,对我来说最大的变化是八仙方桌换成了翘头条案桌,条凳换成了圈椅,总觉得不是来喝茶听戏娱乐的,两人并排坐一桌,横竖整整齐齐的排排坐更像是会堂,像是来听报告的。</h3> <h3> 陈嬢嬢照旧帮忙给我占位置。 </h3><h3> 周三,我急匆匆地赶到文化馆茶楼,虽然焕然一新的剧场有点让人局促,喜庆掩盖不了场内的嘈杂。我已经找不到之前的座位了,但几张熟悉的老脸还是让我心安不少,尤其是看到陈嬢嬢。</h3> <h3> 陈嬢嬢狠狠地把我推到四排靠过道的位置坐下,愤然拿走桌上套有毛线罩子的保温杯,那是用来占位置的杯子,大家都认得。 </h3><h3> “要坐好位置下回儿各人早点来……”她黑起个脸,气不顺的样子。 </h3><h3> 我有点懵……陈嬢嬢是个豁嗨人,又肯帮忙。 </h3><h3> 陈嬢嬢坐直了腰杆儿,藐了一眼斜后方,然后转头对着空气较劲:“跟我抢位置,跟我拉稀摆带,也不问一哈,我在勒点好多年了……”</h3> <h3> 陈嬢嬢的任务很艰巨,每次都要帮忙给几个票友占位置,除了抢得到,还要守得住,况且我又来得晚,真是难为她老人家了。后来听泡茶的大姐说,我来之前老人们为了座位吵得很凶。位置,一直都是最重要的戏外戏。抢座,占座是开戏前的序曲,序曲很长,上午老人们就来茶楼候起了。对于前半生靠粮票、布票生存,后半身抢劫“永辉”生活的一代人更懂得来之不易的道理。“武斗”的过来人也把茶楼整得个乌烟瘴气,黄会长都差点急哭了。为听戏的抢位置的老人还是比抢篮球场,抢黄金的老人要文艺些。</h3> <h3> 过了一阵,血压平稳了,气氛缓和了,陈嬢嬢小心的对我说:“小黄,对不起哈,没得法,人太多了,只给你抢到了第四排。” 回头看看坐在我后排瘦小的陈嬢嬢,六排的周伯通,还有七排的林老师、八排……看到满堂的老辈子些,我来得最晚还有第四排的位置已经很满足了。同样受惠于陈嬢嬢的张伯伯也不好意思:“我在住院,偷偷跑出来的,上午还在输液。”张伯伯是真戏迷。 </h3><h3> 不管怎么闹,戏还是按时开演了。第四排离戏台的距离比装修前更远了,眼睛前面正对着前一排的后脑勺,我时不时身体前倾,伸长颈子,甚至抬起屁股才能看到演员的下半身,这样画我也觉得正常,N年前在学校不也是从前面好几个人的夹缝中看模特儿写生的吗。今天有所不同,身后的叹息声使我不敢回头,怕看到陈嬢嬢那焦虑的表情。 </h3> <h3> 第一排和第二排是月票,固定座位,每场戏多五个大洋。能要到前两排,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江湖地位,所以好位置大多都被精力旺盛的妇女同志占据。</h3><h3> 第二周,我很意外,陈嬢嬢给我编了一个甲级位置,一个特殊的座位,我被安顿在第一排靠中间过道,原本是两人一桌,硬生生的在旁边加了一张凳子,半边屁股被甩在通道。当我坐下来,视野里是满满的戏台,离演员一步之遥,演员的妆容服饰看得清清楚楚,窃喜,有一种糠兜跳到米兜的感觉。可想而知,陈嬢嬢为了我的这个加座费了多大的周折,不知找了多少人,说了不少好话,真的感谢陈嬢嬢。因为换了位置,周围的人都不熟,“小黄不错,从来都不说好歹。”陈嬢嬢把我托付给了邻坐的另一个也姓陈的嬢嬢,人称“二妹”。</h3> <h3> 二妹性格豪爽,典型的刀子嘴菩萨心。 </h3><h3><br></h3><h3> 开始还有后面的个别老同志比较横,说我遮挡了他们,又嫌太挤了。是,坐在这特殊座位上,我多少有点心亏,毕竟是加塞一般的不自在。 </h3><h3> 二妹终于发话了:“后面的争啥子争,要坐好宽?哪天双脚一登,你只要得到恁个大个凼凼儿,恁个小个盒盒儿……” 双手虎口相对在胸前一比划。 </h3><h3> “弟娃儿,画你的,买的甲级票只坐了个角角,委屈一哈。” 从此鸦雀无声。从此我也没有缺席过周三,一是预付了月票钱,二是很感谢这些好事抱不平的老人家,不管我去得多晚,第一排过道边空着一张粉绿色的塑料独凳,那是陈嬢嬢事先给我安放好的。 </h3><h3> 周伯通推荐我其他几个地方川戏很不错,比如七星岗川剧院,排场又大环境又好,名旦名角,但我始终都没有去过,人熟了自在些。</h3> <h3> 在这里听戏的老人们也不全都是真戏粉,他们很喜欢这个场所和每周三都能看到的熟人。这里其实就是一个场,就像过去逢五逢十赶场一样图个闹热,在熟脸堆里混个存在。坐我旁边的一个大妈,开戏前闹麻了,瓜子花生不歇气,开锣不到几分钟前俯后仰的呼呼大睡,每周三的下午如此。我请教过她:“嬢嬢,啥子是弹戏,啥子是胡琴嘛?”她连忙摆手:“不要问我,我不晓得。”……哈哈,她比我还无聊。</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