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活,为那一场渐行渐远的别离

山花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 ">  旧时光里的生活(四) </h1><h3><br></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好好活,为那一场渐行渐远的别离</h3><div><br></div><div> 这天气闷着热,看不见曰头衣物却没见干过,浑身粘乎乎地惹人说不出的毛躁。</div><div> 店里装了空调却无下水道,只好拿一小桶接着。随着温度一路攀升,几乎是一开店门就打开空调直到闭店,一天下来空调水也要接十来桶左右。这样也好,做清洁、洗手的水也足够,免得楼上楼下地跑,还有余水供给斜对面看店的小妹用(真是奇了怪了,对面一排店居然都预留有空调的下水)。</div><div> 每次听到嘀嗒嘀嗒的空调水声,总会浮想着母亲要有这水肯定会喜欢,她会无限地充分发挥其作用:拖地、抹屋、洗衣、浇花、冲厕所,我想要没其他人在,她或许还会用来淘菜做饭吧!说她不讲卫生不讲科学吧,没用!理由还杠杠的:水那么清亮,找钱也不容易,充分利用资源麻!生活是靠一点一滴的节约一步一步好起来的!节省,是母亲一辈子一尘不变的生活习惯!</div><div> 母亲是个能干人,小时候四个子女春夏秋冬的衣、裤、鞋几乎都出自母亲之手。家里有个用竹篾片编的兜,里面尽是大针小针顶针、铺盖线毛线、各色碎布条、各种质朴的扣子等等杂七杂八的宝贝,除了上班时间,母亲大都坐在旁边纳鞋缝衣补裳。那时无论大人小孩都使用手绢,最神奇的是母亲把男士用的两张正方形手娟缝在一起,在颈项下方挖了一弧度,小孩的头、手一伸进去,夏天的一件背心秒成。对于没空调、风扇要用电也少用、蒲扇也有限的童年,这件速成的背心倒也凉爽!在母亲的督促下,姐姐们的女红也不错:用碎布条饭粘做布壳、用刷把签打线袜、把筷子削成竹签打毛衣、发挥想像纳各种花纹的鞋垫,她们甚至能把女儿家经期使用的“月经带”都用小碎花布条镶拼得美美的!现在想想,在一个有阳光的日子,一家子陪着母亲做着这些活计,那是一件多么浪漫而温馨的极具画面感的事情!而于那时的我们,却是实实在在地努力生活着。</div><div> 童年的夏天,正午骄阳是止不住一颗老想跑出去疯玩的童心的。母亲的文化程度不高,可家教甚严,在烈旧下玩耍是不被认可的其中一项。每天的午睡我都是极不情愿地被迫和母亲躺一床上,伪装睡着了,心里掰着趾头默数,只待母亲的呼噜声起,确认其已熟睡后,立马一溜烟跳下床往外就冲,有志同道合的伙伴儿就在树丛中玩迷藏、拍糖纸,没人就自己盘地而坐抓石子,实在无聊就沿着家属区跑一圈,要谁家有晒汤元面的抓一坨拿在手上飞奔就跑。算着母亲快醒了,溜回屋爬上床,恢复原样儿躺好,听着母亲醒来一摸我满头的汗,不住地念叨:“这该子怎么那么肯出汗吖!”心里没心没肺地一阵窃喜。</div><div> 印象中,母亲一直是短发,发型也是标准的那种齐耳长度,两侧各用两黑色大夹子交叉状把头发压在耳后,显得格外精神。有一天,母亲把我叫到跟前,让我帮她剪发。在仔细交待好要剪的长度后,我信心满满地拿起母亲常用的那把利剪,小心翼翼地操作着,剪一段欣赏一下剪一段欣赏一下,动作也随着满意程度轻快起来,突然“咔嚓”一声别样的清脆,我愣住了,直到看见血汩汩地从母亲耳垂冒出来,整个人完全傻掉。母亲默默地接过我手中的剪刀,把我按在椅子里坐着,进屋去了。待出来时,她的耳垂上已贴好纱布。我满眼是泪地问:“疼吗?”她摸着我的头摇了摇头。可直到今天,我的眼前只要浮现出那一幕,被我剪了一半耳垂后发出的那一声脆响依然那么清晰,心里依然觉得生疼。</div><div> 小学三年级时,母亲不知从哪给我寻了一双半新不旧的外面有毛的皮鞋,倒也合脚,冬天穿上暖暖的。每次穿上它,走路都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在小伙伴面前也拽拽的,颇有面子。偶有灰尘泥浆,拿半湿布仔细擦试后便恢复如初,可劲地穿了一年也保护得蛮好。好喜欢!后来慢慢地不妙起来,小孩子正长身体,鞋子开始抵脚,走路久了有点疼。母亲宽慰我说:“穿久了就习惯了!热胀冷缩麻。”在这样的慰藉下又穿了一年,鞋面开始掉毛,稀稀拉拉的不好看,母亲干脆用刷子把毛全部去掉,又在鞋面抹上猪油,指着亮铮铮的鞋对我说:“看,像不像新鞋?”就这样,毛毛皮鞋变成休闲皮鞋,擦着猪油抵着脚,我又穿了一年多,在小伙伴们逢年过节就换的新鞋炫耀中,我慢慢开始嫌弃它,直至想方设法地任其自然消亡。好多张嘴要吃要穿要生活,母亲没再给我添过一双新皮鞋。多年以后,我到江津舅舅家玩,迈田坎时因身材体重与脚的大小比例失衡倒栽到田里时,才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脚居然那么多年一直没怎么长,还那么小!难道是那双毛毛皮鞋起到了古时女子裹脚缠布的功效?</div><div> 长大以后发现,我家的子女有一个特质像极了母亲——“要强”。母亲曾是一所中学食堂的员工,红案白案都能做,早出晚归。作为家中最小的一个,有幸当了他们的“拖油瓶”跟着上下班,见证了父亲和母亲大多的工作过程和工作状态,只当时茫然而今了然却一切徒然。现在的女子大多擅长撒娇,母亲她们那辈人大抵不喜撒娇或不知何为撒娇,撒泼倒是无师自通,请原谅我的直白。年轻时,母亲时常和父亲逗气,一言不合便扭着他又哭又闹,年幼的我总是屏住呼吸不敢出声,生怕一不小心成为母亲迁怒的对象。印象中,母亲和父亲从未在子女面前相互开过玩笑,除了吵闹便是波澜不惊地生活。然而,我却见过母亲娇羞的容颜。那是父亲骤然过世的前一晚,在给做家俱的木匠师傅结完帐攀谈完毕后,从过道经过母亲身旁时,突然用手摸了摸母亲的脸,然后上楼去睡了,从此再没醒来。可母亲当时错愕之后红着脸垂下头来的娇羞模样至今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或许是我见过母亲一生中唯一的娇羞吧!</div><div> 父亲去世后的岁月,母亲越发的强悍起来。她会因对面的邻居欺负了我们和对方谩骂动手,甚至于去挖对方的墙角;在和同事吵了架后,若无其事地高唱“大海航行靠舵手”;在打着雷闪着电下着滂沱大雨的深夜,爬到房顶去顺瓦而雨依然止不住漏,她一边用家里的各种瓢盆去接漏雨,一边骂骂咧咧地说老天爷的不公。可有天半夜被梦惊醒,不见母亲躺床上,却听见一阵啜泣声,蹑手蹑脚地寻过去,只见母亲正一件一件地叠衣服整理衣柜,闻着手上一件衣服的气味,眼泪吧嗒吧嗒直掉。我认出了那是父亲最常穿的一件中山装。</div><div> 到现在为止,母亲还会很骄傲地说起她曾独自一人到从未去过的重庆城探望念中专的大姐那次经历。尽管每说一次,版本都会有所更新,可我都宁可选择相信,因为在母亲的过往中,那次的独闯山城对她而言无异于跋山涉水般艰难,而那次历程在她看来是何等值得记忆和骄傲的一件事。更因为她述说的每个版本中都提及了同一个“内心惶惶地通过向阳隧道”这个细节,让我坚信母亲那次进城中曾经历了她人生中从未有过的东西,恰如自己大学毕业那年第一次踏入山城时入世的经历一样,也是那样的前路茫茫、内心惶惶、泪光闪现。</div><div> 母亲这辈子最幸运的是遇到了继父,一个温和体贴、光吃草只挤奶的好男人。可惜他也走在了母亲的前面。之后,母亲的脾气越发地偏执起来。重男轻女的思想在她身上淋漓尽致地得以体现,同样的说词做女儿的说出来远不及哥哥说的管用,甚至会是相反的效果。得了糖尿病的她,健忘、多疑、急躁、焦虑、任性,最不愿到女儿家中养老,却希望儿孙绕膝,寸步不离。都还在上班的子女满足不了她的愿望,每每愧疚地回家探望,终会因其误解怨念而不欢而散,所幸她的重男思想让哥哥还能照顾她的生活起居。每遇节假日,念及寡居的母亲,必定和老公叨念,他总会提议回去看看吧!放下一切事情,兴高采烈地回去后,母亲总是泪水涟涟地要死要活地述说我们不管她,可每每我说:“那随我们一起回重庆住吧。”她只拿眼角小心翼翼地瞄着哥哥的神色便不住声了。哥哥是个父亲一样有担当的男子,有主见脾气也算好的,可照顾母亲久了,也不得不有脾气起来。俗话说得好,“老来还小”,母亲是个典范。无论何时去看她,见面第一句必定是关于哥哥的:“你哥哥出去好久了还未回来?”“给你哥哥打个电话吧!”“有机会一定要照应你哥哥哟!”“你哥最近都瘦了!”“外面有什么好玩的麻,在家陪着我不好吗?!”,这样的话是不容反驳的,这样的话题必定持续到哥哥回家为止!哥哥一出门又开始这样的念叨!买菜、钓鱼、见朋友、回家见嫂子侄儿,这些事情在母亲看来,远没有母子俩呆在一块儿来得重要,用她的话来说“见一面少一面”,哥哥的压力可见一斑!</div><div> 其实,我想说的是,爱是一把双刃剑。如果你把全副身心全部的爱置诸于一个人之时,你已全无自由,那人也犹如伽珈锁在身,爱成为一种负担!而无论母亲和子女之间有过怎样的经历过往,无论母亲和子女的交集有多深有多广,我们不得不承认:母爱也好,父爱也罢,终归是一场渐行渐远的别离。不变的是,我们依然是你们的子女,你们依然是我们的父亲和母亲!</div><div> 所以,好好活,为那一场渐行渐远的别离!</div><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