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母亲

孙月

<h3>  我的母亲距今去世一周年,心里总有好多的话想说,积聚多日,我终于拿起笔记下点滴,以解心中郁积。</h3><div> 我的母亲1930年出生于中农家庭,我的姥爷是开车马大店的。听母亲讲,母亲从小就爱干家务,在她还没有锅台高的时候,就蹬小凳子爬上灶台洗锅刷碗,放下锅刷就去打狗喂猪,整日有干不完的活计。在清除文盲的运动中,母亲丢不下家务活,让两个比她小的姨姨去扫盲班学习识字。最后,母亲就能认识自己的名字,每当说起这件事,母亲总说当了一辈子的“瞎子”,憋闷得慌。</div><div> 母亲十九岁时经舅姥姥做媒和我父亲成亲,父亲比母亲小两岁。父亲在家排老四,也是老幺,很早就从农村出来工作,起初是矿山,先后在庞家堡和烟筒山下过坑。父亲中等个子,不胖不瘦,心灵手巧。母亲后来随父亲带家眷先后在庞家堡和烟筒山居住过,因为当时还没有我,所以印象全无。</div><div> 我是1968年出生在宣化东大院,长在宣化。我记得母亲在家带我到五岁时出去工作,将我托付给邻居大姥姥,大姥姥家还有两个比我小一岁和比我小三岁的妹妹,我们一起玩耍。大姥姥主要负责我们的安全,那时我记得家门钥匙挂在我的脖子上,父亲在院里还安装了秋千,渴了饿了,想荡秋千,自己踮脚开门回家。</div><div> 那时,大家的日子都过得非常紧绷,我兄弟姐妹四个,我排老四,当时只有大姐上班,父母还得时常接济老家的奶奶和姥姥辈。母亲为了家里稍微宽松些,也为了接济姥姥他们有更大的空间,下定决心出去工作。母亲三十八岁时生下我,出去工作时已经是四十三岁。寻到的第一份工作是装卸火车皮,硕大的铁锹快有母亲半个身子高,第一天回来满面通红,累得趴了炕。随后又在建筑工地找下了活计,工地在地院和通校。那时只是听说地院、通校,但真正的空间距离我没有一点概念。母亲没有学会骑自行车,当时更没有公交,单向六七公里的路程全凭两条小短腿。由于赶时间,母亲不得每天加快脚步每日行走约三个小时的路程,邻居给母亲起绰号“倒亨塄”。意思是腿短速度快。</div><div> 母亲不仅上班路程遥远,在建筑工地当了很长时间的小工,和(huo)泥搬砖瓦,伺候泥瓦工师傅。那时机械化程度低,全靠人力按照水泥和沙子的比例混搅拌,俗称“打水泥”。时常听母亲回到家说打了一天的水泥,别说当时我无法体会母亲的劳动强度,就是现在对于没有拿过一天铁锹的我,也无从得知其中滋味。</div><div> 即使这样,照应家里几口人吃喝的任务仍落在母亲肩上。母亲每天五点起床,先准备我们中午的午饭,一般是手工捏一大笼莜面窝窝,削好土豆皮之后准备我们的早餐,将馒头或者窝头围着炉圈考得焦黄焦黄,我们上学时走一个拿一个。由于路程远,母亲中午不能回家,早晨需要带好中午的餐盒。那时粗粮多,往往是一大盒高粱米,一饭盒生菜放好调料,拿到工地蒸饭时一起放进蒸箱。那时,父亲在供销工作,工作时间稍微宽松,我记得每天中午我拉风箱填火,父亲做熟一家人的饭菜。家人坐小凳子围着一张落地方桌吃饭。虽然日子过得紧绷。但不记得当时有什么烦恼忧愁,也许是我少年不知愁的年龄吧。记忆中的母亲也是忙碌地去,快乐地归来。</div><div> 转眼1980年,临我小学毕业时,母亲结束了建筑工地的临时工作,在离家不远的地方(过去叫大修厂)找到一份新工作,将金属按一定需求截断,俗称“下料”。这个工作对于五十岁的母亲有巨大的吸引力,同时也带来很大的挑战性,因为母亲对于数字还不清楚,还不会使用必用工具—盒尺。记得我正是好为人师的年龄,喜欢教母亲识数,母亲当然也好学,当时还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因为交货需要签单。后来几年,每每谈起大修厂工作的时光,母亲的嘴角都会扬起不自觉的笑容。那时在工厂里工友称呼母亲“俞师傅”,还记得母亲曾获得过先进工作者的称号。我想那时也应该是母亲工作得心应手的一段快乐时光吧!</div><div> 这一年的国庆节,大姐婚嫁。那个年代不象现在请客都在饭店,办喜事都是在自家小院搭帐篷、请厨师、借桌椅板凳餐具等等。我就记得临近中午宾客到来开饭时,母亲到南小房哭泣,我们纷纷上前询问原因,原来是由于劳累腿痛得厉害自己独自流眼泪,还一边含着眼泪笑着给大家解释我不是怕大家吃。其实这是困扰母亲后半生关节痛的开端,我记不清母亲是什么时候发病,据母亲回忆是在工地干活,某日坐在铁锹把上席地小憩时,站起顿觉关节疼痛,一时没有理会,造成后来多年腿疾,严重时膝盖肿得象一个面包,不能下地,只有东大院市场东边的一个老医生才敢动手,叫到家里用很大的注射器抽出里边的积液,随后才能下地。</div><div> 现在我想起母亲其实就是积劳成疾,走路太多以致膝盖磨损,整日劳作的缘故。当时没有计步器,现在猜想在工地工作的几年,每天路程加上工作时间一定超过三万步,运动过量造成。</div><div> 母亲病痛的头几年,父亲带着母亲去过医院,当张家口二五一医院提出换人工膝盖时,母亲考虑到昂贵的医疗费用,还有无法照顾一大家子的起居时,她退缩了,只是芬必得止疼药吃了不少,而病痛一直延续到终老。</div><div> 大姐出嫁,母亲腿疾,哥哥分配到东北工作,我上初中,二姐刚好初中毕业上班,家里稍微宽裕些,母亲待在家里又承担了全部家务。特别是我课业趋重,母亲怕耽误我的学习,更是默默地陪伴在我的身边。</div><div> 早晨从叫早开始,那时闹钟对于年少的我根本不起作用,母亲总是推推搡搡叫我好几遍。我急急忙忙地洗漱,母亲配合我从小南房替我推出自行车在一旁等候,目送我去上学。晚上,我学到几点,母亲陪我到几点,有时一道题卡住,还要陪我到比我年长的邻居家求问,尽管母亲不识字,但是有母亲的陪伴,我心里总是感到很踏实,很暖和。</div><div> 春去秋来,1986年我高中毕业,在哥哥办完婚礼的第二天,我踏上列车离开宣化去鞍山上学。第一学期寒假回家,大姐和哥哥去火车站接我,告诉了父亲患食道癌的真相。自我离开家的第二天,父亲去医院检查早已不适的身体,医生告知病情,随后就是除了我闷在鼓里,一大家人拖父亲在北京做手术治病的艰难时光。我回到家里,父亲骨瘦如柴,母亲由于操心劳累消瘦了许多。过完春节不久我回到学校,那是我最煎熬的一个学期,时常莫名其妙地流泪,担心父母,思念家人,暑假回到家,父亲住院,母亲陪床,七月底的一天晚上,父亲逝世,那年我十九岁。</div><div> 第二年,我中专毕业回到宣化工作。随着二姐的出嫁,家里剩下我们母女二人。母亲住着拐杖,照顾着我的日常起居,寒来暑往直到1994年8月我结婚出嫁,东大院的家中只剩下母亲一人,好在当时我租的房子离母亲不远。 母亲虽然有腿疾,但整日不得闲,洗衣做饭,我时常还回到母亲家中吃香喷喷的午饭,冬天生炉子时,母亲劈柴、掏炉灰一样不落下。闲暇之余缝缝补补,不仅四个外甥孙子穿着姥姥的棉衣长大,给我们大人、孩子的鞋垫都是一针一线手工衲之。母亲做针线活慢,但特别要样,就是那种“慢工出细活吧”。</div><div> </div><div> </div><div> </div><div> </div> <h3>  不记得哪一年,大概是我结婚的前后时间,母亲又增加了哮喘病,也算是地方病,尤其是冬天气压低,特别容易得肺炎。有时肺炎输液需要近一个月,好在家中大姐是半个医生,那几年都是大姐承担了母亲的家庭医生责任。后来从邻居打听到一种北京部队医院配制的胶囊药,对母亲的哮喘特别有效。我时常托同事从北京捎药回来,基本能遏制哮喘,但是我们怀疑药中含有激素,母亲不敢多吃,稍微走动费劲就喘得不停。尤其是中午张罗午饭越来越感到吃力,但母亲还是独自度过了十几年的日子。</h3><div> 直到2005年春天,听母亲说拄着拐杖不自主地摔了两跤,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我们带着母亲先后在宣化,张家口二五一医院进行排查,一开始怀疑是小脑萎缩,但经CT检查,医院说小脑正常的不像当时母亲七十五岁的年龄,后来做了颈腰脊部CT片,到北京海军医院医生判定是颈椎压迫,需要手术。考虑到母亲走动不便和医疗费用问题,我们决定在张家口二五一医院诊治。在入院后检查身体过程中,由于肺活量达不到指标,医生不敢实施麻醉,造成母亲不能手术。同时我印象中母亲没有住过院,作为家庭妇女没有文化,住在一个八人的大病房,你一言我一语造成母亲心神不定,无法适应住院环境,整日坐卧不宁,晚上不得休息,再加上不会吹肺活量气泡,导致住了两三天后我们回到家中。但是这时母亲已经不能独立生活,我们已经各自成家,谁来陪护母亲成了一个大问题。</div> <h3>  记得母亲从医院回到家中已是秋天,二姐首先把母亲接到自己家中,二姐还没退休,白班夜班倒班,我有时也去探望母亲,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我给母亲买了补钙剂,母亲竟神奇般地能下地开门,会走路了。母亲在二姐家过了春节,我们开始四处寻找保姆,开春后从洋河南找到保姆,就把母亲搬到东大院。我给母亲买了轮椅,推着她去过养老院,那也是我第一次参观养老院,对于能走动交流的老人在不能自理情况下去养老院是一个选择,但对于不能交流或不能行走的老人,我想到我行将至老的可怜模样。自从去过养老院,母亲无论如何不愿去养老院养老。我们也不忍心将她送进养老院。</h3> <h3>  起初两年经常为找保姆犯难,在接不上保姆的情况下。母亲在大姐家我家先后住过。那两年冬天租楼房,夏天回平房,非常麻烦恼人。直到2008年,我同学搬到廊坊居住,提出让我照看开发区的楼房让母亲居住。尽管是顶楼,经过我们姊妹商量,母亲携保姆搬到开发区居住了三年半。这个老保姆,尽管个子不高,看上去六十多岁,但她坚强有韧性的品格让我记忆犹新。她随母亲从东大院到开发区后到建国街陪伴了母亲五年多的时间。随着母亲的病重,老保姆年纪增大实在伺候不了母亲,我们才送她回到了她家。</h3><h3> 2011年春节前,婆婆搬了新房,我再次和姊妹商量,将母亲接到建国街楼房住。大姐2009年4月起到北京伺候外甥女,哥哥经常外出,二姐脾气不好,有时候很长时间不露面,幸亏中介找的保姆人还不错,我们相处得很愉快。但是母亲的病愈发难缠,长久卧床,白天打盹,晚上不能安心入睡,起夜无数。2015年先后四次住院,拨打急救电话。尤其是前两次吓得我们要死,经医院诊断为癫痫,发作时嘴角流口水,眼斜,第一天不省人事,第二天疯闹,第三天和没事人似的。经过四次住院,母亲记忆部分丧失,许多近年发生过的事都不记得,但奇怪的是在祖籍发生的陈年旧事还能一一道来。再就是性情大变,稍微我们哪句话不如意伸手就打,打掉我眼镜数次,并且出手很重,有时打得我很痛,我不由得还手,母亲看出我恼怒,嗔怪我“哪有闺女打娘的”,令我哭笑不得,有时只能怒视一会儿,去一边流泪。</h3><h3> 母亲病情最严重的一次是2016年入秋的一天半夜,我接到二姐电话说母亲浑身打颤。我急忙和老公赶去一量体温41度高烧,凌晨两点叫急救车又怕影响邻居,我们推着轮椅就近将母亲送到医院。可恨的是医院医疗条件和年轻的大夫不敢接诊,我们又开车送到宣化区医院,折腾到天亮才送进病房。诊断结果是尿路感染引起高烧,输了十天液病情得到控制,但回到家中身体软的像滩泥,吃饭也不正常了。二姐用八宝粥拌红糖一勺勺喂,近两个月的时间母亲身体才得以恢复。这期间二姐与保姆弄意见,辞掉了保姆,二姐担起了照顾母亲的重任,但二姐有家,母亲病情难缠,我每周五下班替她两夜两天,这样熬过两个多月直到母亲身体恢复。</h3><h3> </h3> <h3> 2016年12月通过中介找到赵川保姆赵姐。赵姐喜欢夸赞自己,照顾母亲效果还不错。母亲肠胃一向没毛病,喜欢吃元宵,每天两顿元宵,早晨元宵,中午馒头泡菜,晚上继续吃元宵,元宵甜腻难消化,但喜欢吃,我们就顺从她。从春节开始,我和</h3> <h3>大姐轮番买,一买四五袋冻在冰箱里。母亲午睡醒来,吃一小碗葡萄,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不是要饼干就是葡萄。安定药早已控制不了母亲的睡眠,吃少了不管事,吃多了第二天浑身瘫软,我想了办法用谷维素和维C代替,反正都是小白药片,这个方法哄了母亲好几年。半年来母亲吃喝起居挺正常,但进入六月尿路有些感染,出现尿频,吃了几盒药,病情有所控制。</h3><h3> 就在六月三十日的早晨,我接到大姐的电话,母亲吃元宵出现吞咽困难,怎么也喂不进去,我首先想到测体温,果然还是出现了高烧,即刻送往医院,象往常一样,办完住院手续,大姐和保姆提前离开,我待到中午一点钟,二姐买饭回来,我回家歇息准备晚上陪床。近三点时,我接到二姐的电话急忙赶往医院,没想到母亲离我们而去。没想到,一万个没想到,我刚才离开时,母亲还睁着清醒的眼睛和我说“睡不着,不瞌睡”,我还说“昨晚闹腾了一夜,闭眼歇会儿吧”,没有一丝征兆,两个小时后,我们和母亲竟阴阳两隔,我再也喊不醒我的母亲! </h3> <h3>  我的母亲大字不识一个,朴实平凡操劳一生,养育四个子女,卧床十余年,疾病踏侵二十多年,寡居整整三十年,刚刚度过八十七岁生日,没有显赫家世,没有特殊留名,但是她永远活在我们心中。</h3> <h3>  母亲你把我养大,我陪你变老,终不悔。我的母亲!</h3> <h3>  谨以此篇献给母亲逝世一周年。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