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h3><h3> 回望知青路</h3><h3> 龚友林</h3><h3> </h3><h3><br></h3> <p class="ql-block">1973年11月30日,是一个普通的日子,但是对于我们来说,却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日子,让人总也忘不掉的日子。就是在这一天,我们从学校走入了社会,跟随着上山下乡的时代潮流,到了农村插队落户,开始了一段艰难迷茫的人生历程。从此,我们这代人就有了一个共同的名字——知青。</p> <p>记得那天是一个太阳天,风很大。我早早就起床了,父母已经帮我准备好了行装。行装很简单,一床棉被,一张草席,一个提桶,洗漱用具和几件换洗的衣裤。其中的棉被、草席和提桶是父母单位赠送的。临行前,母亲叮嘱了几句话我还记得,她说,到了农村,做事要勤快些,嘴巴要甜点,莫做坏事。就这么简单朴实的几句话,饱含着母亲对儿子的希望和担忧。看着母亲我点头嗯了一声,母亲的眼眶里含着泪水。父亲送我,帮我拿着行李,一直没有说话,看得出来,父亲的心情也是沉重的。我的心情也不轻松,总是有些忧虑和不安。</p><p><br></p><p>说实话,我当时是不想去的,不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而是因为我的身体。七月份高中毕业回家,在家等分配的这段时间,我的腰一直很痛,严重时走路都有些困难。可能是我高中阶段经常练习举重,肌肉或骨骼受伤了引起的疼痛。经过父母单位的医生针灸治疗,病情也还是时好时坏。为此我还专门去学校找到有关领导和校医,说了我不想去农村插队的原因。但学校领导没有同意我的要求,还跟我说了,如果不去,后果会如何如何严重等等。其后果的严重性,我是承受不了的,无奈,也只能随波逐流了。所以,我的忧虑和不安只是担心我的身体而已。</p> <h3>坐着父母单位的拖拉机,咚咚咚咚的来到了学校,早上八点多的样子。因为我们这一届的毕业生是按学校分配的,就是一个学校的人下乡插队在同一个公社,所以我们所有的人都要到学校报到,集中统一出发。学校的操场上已经站满了人,我们胸前戴着大红花站在那里,更多的是来送我们的父母和亲人也站在那里,操场的四周插着一些彩旗,在操场边等候的卡车护栏上也插有一些彩旗,场面看上去很热闹,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戏台,戏台上正在上演一台无法预知结局的戏剧,戏剧的序幕才刚刚拉开,戏剧的演员就是我们,而导演这场戏剧的人却不在我们中间。学校的领导作了简单的讲话,之后开始点名,一个一个的上到卡车上。卡车驶出学校的那一刻,我意识到了,上大学的梦想彻底破灭了。</h3> <p>一辆接着一辆的卡车沿着大街,由南向北缓慢行驶。我们分站在车厢的两侧,用不舍的目光看着这座熟悉的城市,只是默默的看着,心里有些难受。当卡车行驶到市中心十字街时,场面再一次热闹起来,广场上彩旗飘飘,锣鼓喧天,人们聚集在这里,欢送我们离开这座城市。卡车停在那里,或围着十字街中心的交通指挥台转圈,接受人们的欢送并表达我们的谢意。我依然兴奋不起来,还是没有从梦想破灭的情绪中走出来,木讷地站在车上,不想说话。在这里折腾了约半小时,车队又继续缓慢的向北行驶。车队一直向北行驶,驶出了市区。我不知道这车要把我拉到哪里,也不知道我是要到哪里上山下乡插队落户。也许是有人说过了,是我没在意,没记住。心想,管他呢,拉到哪算哪。在那个年代,你的一切似乎都是由别人安排和掌控的,这个别人的名字就叫做组织。你无力跟这个组织抗争,只有服从的命运。这时感觉有些累有些饿了,我躺在行李上,闭上眼睛,车子一摇一晃的行驶着。大约过了一小时,汽车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知道了这地方叫灵川县三街公社。又一次点名,然后再上车。车队在这里就分开了,有的继续向北,有的调头向南,我乘坐的车是调头向南的。没过多久,车子在一个路边村庄停了下来。这个村子位于公路的东面,叫五里排村,是五福大队的大队部所在地。一拨人被点名下车,这里就是他们插队落户的地方。车子穿过村庄继续向东行驶,驶入了一条不宽的机耕路,约十多分钟,车子到了一个小岭坡上停下,这里叫作土坡村,分上土坡和下土坡,相隔不到二百米,上土坡又分一队和二队。这时,全部的人都下了车,来迎接我们的各生产队的代表也都站在那里。我们的人被分成了三拨,跟着各自生产队的代表进村了。我和另外五人被分在了上土坡一队。这时才弄清楚,我插队落户的地方叫做灵川县三街公社五福大队上土坡一队。</p> <h3>社员领着我们六个人,还有来送我们的父母以及学校的一位领导一起进村了。这时已经是中午一点多钟的样子,我又饿又渴,加上这一路的颠簸和折腾,整个人感觉非常疲惫。社员把我们领进了给我们准备好的住房。这是一间砖瓦房,墙基部分用的是石头,上面用的是泥砖。房屋有五十来平米,隔成了三间房,大门的左侧是一小间,右侧是一大间,中间是堂屋,也是煮饭炒菜吃饭的地方,房间里的隔墙用的都是泥砖,约有两米高。社员忙着给我们烧开水,屋子里烟雾袅袅。因为烧柴火的灶是一个简易的没有排烟管的灶,加上柴火不干,所以才会产生那么多的烟雾。很多人都受不了,站到了屋子外面。不一会烧开水的锅响了,有人说水开了,但我们中间最小的一个女知青接着话说,水还没有开,开水不响,响水不开,一副老考屎的样子,引来了大家的一阵笑声。在我的印象里这就是我们插队做知青的第一次笑声。</h3><h3><br></h3><h3>喝完水,来送我们的父母们要走了。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我的脑子里好像一下子变得一片空白,等他们走远了,我才慢慢的缓过神来并意识到,从现在开始,一切都得靠自己了。可是,我们都还是十六七岁的孩子啊,我们的身心尚未发育成熟,我们根本无法规划和安排好自己的生活。这生活的担子哟,就这样无情的压在了我们稚嫩的肩膀上,让我们感到茫然无措。我们在应该读书的年龄却失去了上学的机会,让我们变成了知识匮乏的一代人。把我们称之为知识青年,颇有些讽刺的意味。我们其实还是一群青涩懵懂的无知无畏的少年,让我们如何去面对这纷繁嘈杂的社会。</h3> <h3>插队吃的第一餐饭是生产队招待的,就在我们住的地方。煮了一大锅饭,饭煮焦了,锅底全是黑锅巴。就炒了一个菜,猪肉炒包包菜,猪肉几乎都是肥肉。菜放在铁锅里,大家围着铁锅吃饭。这时,天已经黑了,一整天没吃过东西的我们已经饿极了,大口大口的吃着,感觉饭菜都特别好吃。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你根本就分不清锅里的肥肉和包包菜,无所谓,夹起来往嘴里送就是了,管它是肥肉还是包包菜。但我们有个别不吃肥肉的女知青就尴尬了,吃着肥肉还不敢往外吐,生怕被陪我们一起吃饭的社员看见影响不好。含在嘴里直打恶心,只能找个由头说要去上厕所,跑到外面吐掉。</h3> <h3>在生产队里度过的第一个晚上,已经过去了四十五年,但记忆依然清晰。那天吃完晚饭和社员聊天到十点多的样子就睡了。睡到凌晨,被一种奇怪的声音吵醒了。这种声音非常大,一阵一阵的,有点像婴儿的哭声,但比婴儿的哭声更为凄惨。这种声音是我以前从未听过的,让人感觉非常害怕,毛骨悚然!躺在床上再也没有了睡意。天亮了,起床,推开窗户上的小木门,深秋的阳光和清新的空气从窗户的木栏栅挤了进来,我的小屋顿然变得明亮和清爽,昨晚被困扰的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了。问了社员才知道,昨晚听到的凄惨的声音是母猫发情时的嚎叫。</h3> <h3>我们六个人,二男四女,同住同吃共同生活在一片屋檐下,我们两个男的住在堂屋左侧的小房间,她们四人住在堂屋右侧的大房间,中间堂屋是我们煮饭吃饭的地方。之后,我们有很多的故事就是发生在这片屋檐下。我们都是来自同一所中学的同学,但班别不同。我和建雄是从小在一起的发小,彼此间很熟悉。小英、娅妮、淑梅、华清,她们四人也是从小在一起的发小。我对她们四人并不熟悉,只是有点面熟而已。但对她们中的淑梅倒是有些印象,那是在初中阶段,有一次学校组织我们年级到农村去学农,在农村的一块空地上,她代表年级作发言,她站在那里,一条粗而长的辫子,圆圆的、白白的泛着红润的脸,清脆的声音,还有挽起裤子露出的白白的小腿,大方活泼的神态,都给我留下了印象。我们六个人中,华清最小,才十六岁。看上去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发育,女性青春期的特征都没有显露出来,还是个孩子,个头也是最小的。我和建雄、淑梅,我们三人都是十七岁。建雄的个头比较高,但显得单瘦。淑梅的个子不高,微胖,看上去充满了青春的活力。我在我们六个人中间,身体最为强壮,按照现在的讲法,就是肌肉男,因为长了一脸的胡子,所以在别人眼里显得成熟些。华清的妈妈还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过,小龚啊,你大些懂事些,你要照顾好她们几个人哦。她就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了要照顾好她们几个人的冲动。小英和娅妮他们俩都是十八岁。小英,人长得漂亮,身材也好,话不多,显得成熟、傲气,是那种让人望而生怯,可望不可及的人。娅妮却是我们中间最为特殊的一个人,个头大,长了一双蓝色的眼睛,好像跟我们不是同一类人种,像俄罗斯人,话很多,充满了热情。</h3><h3>建雄</h3> <h3>小英、娅妮、淑梅和华清,她们四人都是部队子弟,干部家庭,在她们身上的那种优越感,时不时、或多或少还是可以看出来的,特别是小英。我和建雄的父母都是国营农场的职工,我们的家庭相对贫穷一些,特别是我的家庭。童年时光里,我对饥饿和寒冷都有过深切的感受。由于成长环境的不同,相对于小英她们四人,我和建雄性格里最缺失的就是自信,表现出来的就是在人在事面前的自卑感。我在女孩面前特别害羞和不善表达。由于这种性格,为我以后在感情上的犹豫、挫折和失败埋下了伏笔。</h3><h3>左起淑梅、小英、亚妮</h3>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从我们这一届开始,国家给予了知青一些关怀和照顾。一是给生产队下拨了数额不多的知青安置费,主要用于盖房子和置办农具。二是给予了知青个人的一点生活补贴,仅限于一年时间,每月有10元钱,有40斤米,0.5斤油,1斤猪肉的购置定额。所以,第一年我们的生活状况还是可以的,比起生产队的社员们要强多了。我们六个知青是在一起开伙的,我们选出了华清为我们的组长,亚妮管钱和伙食账目。<h3>华清</h3> <h3>我们的屋前是一块空地,空地的中央有一口老井,老井水量充沛,水质清澈,口感清爽。全村人的用水就靠这口老井。每天清晨,这里是全村最为喧嚣热闹的地方,有赶着牛吆喝着的人,有挑水的人,洗菜的,洗衣服的人,熙熙攘攘,匆匆忙忙。女人们在这里,一边做事,一边嚼着舌头,什么天南地北的,家长里短的,张三李四的,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生产队的队长或指导员通常也是在这里喊工,出工啦!出工啦!说着土话,声音非常大。有时,喊着喊着还去敲敲我的窗户门,小龚,小龚起床啦,你他妈的,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不起床!讲着土话,骂着粗口。每天早晨都是在这种喧嚣中起床,开始一天的劳动。到了晚上,这里也不清静,在热天、晴天,生产队都是在这里开会和记工分。在我的印象里,生产队里开会从来都是闹哄哄的,社员们一个比一个的声音大,经常都是在吵闹声中散会。这块空地和我们的屋子里就是生产队里社员们聚集、议事、聊天的场所。</h3><h3>那口老井</h3> <h3>这是个田多人少的生产队,生产队总共有四百多亩田,平均每人有三亩多点。分为几大块,村口前面的一大片田叫门口田,是生产队里最为平整和肥沃的田,此外,还有蛇骨头、廖家山,球家塘、金家岭四大块田。金家岭的田多为冷水田,只能种一季水稻。那么多的田却收获不了多少谷子,一年下来,像我这样的强劳动力,也只能分得到四百来斤的谷子。一年到头,社员们以及家中的老人和小孩还得要忍饥受饿。生产队的旱地比较少,除了房前屋后有点地种点青菜外,还有金家岭有点旱地,分给大家种点花生红薯。生产队集体有块最大的旱地,在八兜树下,有三、四十亩。距离生产队有三公里的路程。每年都用这块地来种甘蔗,榨糖。可以分个四、五斤黄糖,三、四斤酒。生产队在农闲时间里也搞点副业,主要是打铁和烧砖瓦。挣些钱用来购买农药化肥和增添更新农具等。</h3> <p>我们来到生产队的时间,已经是深秋季节,在农村属于农闲季节。在这个季节里,主要是要做好春耕前的准备工作,诸如积肥、农田修整、农具修理更新等,其次是做副业,在我们这里就是打铁和烧砖瓦。还有就是公社布置的,各生产队抽一些人去修水利。</p><p><br></p><p>我记得我们第一次出工做农活,是去挖塘泥挑塘泥。这是个比较重、比较累的活。在农村这个广阔天地里,对于知青来说,所谓的炼其筋骨的劳动关是一定要过的,否则你的"再教育"过程就很难得到"贫下中农"的认可。说实话,这一关对于知青来说,是一个相当艰难的过程。劳动,不光是身体上的承受,还有意志力的磨练。就是这个过程,这种经历,成为了之后我们这代人的人生中,最大的资本。我们这代人当中的一些人,之所以能成功,就是有了这份原始的资本。我们今天是要到球家塘挖塘泥,就是把已经抽干水的,塘底部的,晒干了些的塘泥挑到周围的水田里作肥料。我们六个知青都去了,挑着撮箕,拿着锄头。今天是抢工分的活,计件的,多劳多得。亚妮好了,分给她一个"干部"的活,过秤和登记。我们其余五人就跟社员们一样,挖塘泥和挑塘泥。最难的就是把塘泥从塘底挑上去,是要踩着有些坡度的竹跳板往上走,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去。建雄、小英、淑梅和华清,他们可能从小都没有挑过担子,再加上身体还没有发育成熟,力气不够,挑起担子来的样子,真是好可怜,让人心痛!特别是华清,由于个头小,又从来没挑过担子,所以挑担子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艰难了。她第一次挑担子的样子,至今我都有印象,挑起担子来,两手握着扁担的前端,担子一下往前翘一下往后翘,整个人也跟着一下前倾一下后仰,左摇右摆、踉踉跄跄。我跟他们几个不一样,我从初中起就开始挑担子了。那时,一到寒暑假,父亲就时常带着我到山上砍柴或挖柴兜,然后要从山上挑着担子下山回家。到了高中阶段,我就可以挑着百来斤的担子走山路了。所以,过所谓的劳动关,我肯定没有其他知青的感受来得深切。这次挑塘泥,我让社员们见识了我的强壮和力气。一百五六,一百七八都不在话下,最重一次我挑了二百来斤,走着走着扁担就裂了。这下把社员们给惊住了,哇,这个知青的力气太大了!其实之前有些社员也见识过我的力气,我们屋子门口放有一个石锁,据说村子里有三代人都举不起这个石锁了,而我不用费太大的力气就可以举起这个石锁。有社员说我壮的像东德他们家养的那头牛,那头牛可是全队公 认的最壮的牛。这次挑塘泥,我挣了十八个工分。有位社员还送了一根好扁担给我,之后,这根扁担就一直伴随着我,直到我离开。</p><p>球家塘</p> <h3>说来奇怪,一个多月来,我的腰痛症一次也没患过。也许是每天的体力劳动,促进了血液循环,将原来受伤处的瘀积彻底疏通了。我之前的忧虑也渐渐的消除了。感谢这块土地,让我的身体重新获得健康和强壮!</h3><h3><br></h3><h3>通过一个多月的劳动,社员们根据我们知青每个人劳动能力的大小,给我们评定了工分等级,我是10分(一等劳动力〉,建雄9分,小英、亚妮、淑梅和华清都是8分。对于我来说,意味着在平日的劳动中,要去承担最重最累的活。</h3><h3><br></h3><h3>我经常用来锻炼身体的石锁</h3><h3><br></h3> <h3>插队后不久,去八兜树下那边收割甘蔗并把甘蔗运送到上支铺榨糖。甘蔗地是离生产队最远的一块旱地,约有三公里的路程。三四十亩的地全都种的甘蔗。因为路途较远,吃过早早饭八点多才出工,走到那里九点多旳样子。开始收割甘蔗,把甘蔗砍断,把叶子剥掉,再把兜巴和尾巴砍掉,堆好。甘蔗尾巴也要集中堆好,随后将其放到地窖里,用作来年的种子。一直忙到中午两点,甘蔗还没收割完,大家又累又饿,这时,指导员初生一声令下,休息喽,吃午饭!没带午饭的就啃甘蔗。我们几个知青都没带午饭,只有啃甘蔗了。这种甘蔗很硬,但很甜。我连续啃掉了六根甘蔗,每根约一米长,啃得嘴巴和舌头都变得红红的,还有些痛感,打出的嗝都是甜甜的。这是我一生中一次性吃甘蔗最多的一次。下午将近五点钟,甘蔗才收割完,还要把甘蔗运到上支铺。从甘蔗地到上支铺,走小路约有三公里远。我记得有一辆手扶拖拉机帮着运送甘蔗,走大路。人挑着甘蔗走小路到上支铺。我挑着七八十斤重的甘蔗,到上支铺时,天已经黑了。又累又饿,一整天了,就是靠啃甘蔗充饥。我们一行到上支铺约有二十人,一起在上支铺做饭,八点多钟吃的晚饭。吃过饭没多久,榨糖开始了,又要干活了。我们几个知青负责挑甘蔗渣,就是将榨干了水的甘蔗渣,挑到一个个地窑里让其发酵,随后用来制作酒,地窑有点像战壕里的猫儿洞。下乡插队第一次熬夜干活,况且白天已经累了一整天了,那个累啊,难受啊!一辈子都忘不了!到了半夜一点多这样,我几乎都要撑不往了,这时,我全身开始发冷,发抖并冒虚汗,我发烧了。不一会,又发现我的半边脸肿了,而且肿得越来越大,一只眼睛都睁不开了。原来是我的上嘴唇一个毛囊炎,在过于劳累,免疫力快速下降的情况下,感染迅速扩大加重导致的。就是在这么严重的状况下,我都还坚持着干活到天亮。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想明白,当时是一种什么精神力量在支撑着我。所以,我常对年轻人说,我们这一代人最不缺的品质,就是坚韧不拔的意志力。早晨我回到了生产队,睡了一觉起来,才l到公社卫生院看病,打了三天的针,病情才逐渐好转。因为后来我学医的原故,知道了感染的部位叫危险三角区域,如果感染不及时控制,很容易波及到大脑,引起严重的后果。</h3> <h3>我们六个知青,在同一片屋檐下生活,你做饭,我做菜;你摘菜洗菜,我掌勺炒菜;你烧火添柴,我挑水劈柴。我们像一群父母不在家的孩子,一下子懂事了,都在努力做好自己的事。我们一边做饭,一边聊天,讲着出工的趣事和艰辛;我唱着歌,她哼着小曲,忙碌、和谐、其乐融融的场景。然而,也并非全是这样,大家在一起,免不了有磕磕碰碰的时候,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引起的。有的人勤快些,有的人懒些,有的人出工回来累了,就懒得动了,有的人懂做事,有的人不太懂做事,诸如此类,引起的一些争执,埋怨。每到这时,我都会出来,多承担些,多做些。淑梅或华清会出来帮着我一起做,其他几个随后也会出来跟着一起做。矛盾和争执总是在谦让和包容中得以化解。我们几个也有集体偷懒的时候,特别是下大雨不出工的日子。我们在一起打牌,打得个天昏地暗,在瘾头上,连饭都不想做了。这时,我们叫上队里经常关心我们的三伯娘来帮我们做饭,她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饭。</h3><h3><br></h3><h3>一天晚上,睡下没多久,女知青的房间里响起了歌声。刚开始我没在意,接下来四个女知青都唱了起来,或合唱或轮流唱,气氛相当活跃。小英的歌声优美动听,亚妮的歌声粗犷豪气,淑梅的歌声清脆活泼,华清的歌声嘶哑低沉。我和建雄也被这种气氛感染了,开始兴奋起来,没有了睡意。唱吧!我们也跟着唱了起来,我和建雄的歌声高亢响亮。你唱一首我唱一首,你唱一句我唱一句,慢慢的就形成了男女轮唱和对唱。什么苏联歌曲,文革歌曲,战地新歌,知青歌曲,把所有会唱的歌曲都唱个遍。歌声在整个村庄里荡漾,让黑夜宁静的空气里,泛起了青春的涟漪。村里的狗随着我们的歌声,汪汪的叫个不停,像是在给我们伴奏。我们也随着狗的叫声发疯式的纵情歌唱,释放着我们的青春激情。一直唱到凌晨两点左右,累了困了睡觉了。第二天早晨起来,遭到了社员们的一片骂声,说我们是一群疯子!也有的社员夸我们的歌唱得好,但唱的不是时候,你们唱了一夜,我们听了一夜。有时候,青春就是这么任性和放肆!</h3> <h3>一群十七、八岁的,情窦初开的,青涩懵懂的少男少女,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在一个锅里吃饭,慢慢的、自然的就会有故事发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的'心里有了一个人。我喜欢听她说话,喜欢看她的笑脸,喜欢和她一起做事。她随意吹吹口哨,我也觉得美妙动听。我总是想为她做些事,想让她使唤我帮她做事,无论帮她做什么事,心里面总是有一种甜甜的味道。她经常帮我洗衣服,我知道这是她热情和乐于助人的性格所使然,但仍然让我激动不已,想入非非!渐渐的,我在她面前就会脸红,心跳加速,跟她说话就结结巴巴,甚至语无伦次,很想接近她,但行动上又有意无意的避开她(真是莫名其妙)。我心里非常清楚,我是爱上她了!但在那个年代里,又有几个人敢于明确的向对方表白爱意呢?也只能埋在心里。上面说了那么多的她,这个她就是淑梅——我的初恋!其实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单相思。</h3> <h3>生产队里传统的副业就是烧制砖瓦和打铁。说说烧制砖瓦吧!烧制的是那种古老的青砖青瓦,整个过程比较复杂,技术含量也高。是我在农村做过的最具技术含量的事。这种砖瓦不是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烧制的,它需要一种很特别,粘性适中带有蜡性的黄泥作为原料。生产队的廖古岭上就是这种黄泥。砖窑就建在廖古岭旁。先将挖好的黄泥倒进一个凹坑里,倒上水,用牛或人在凹坑里不断地踩,使黄泥充分的粘在一起并变得细腻,这样就可以用来制作砖瓦了。这个过程需要一天的时间。制作砖比较简单,制作瓦就比较复杂了,就像我们在电视里看到的,制作陶罐的过程差不多,先制作成一个没底的瓦桶,稍晾干后用手掰成四片瓦。砖瓦制作好了,堆放在自然环境中晾干,一般以其变硬,拿着不变形,表面有微微的裂痕等为指征,达到了这些指征就可以装窑了。装窑也是很有讲究的,砖堆放在窑的下层,瓦堆放在窑的上层,堆放的间隙也要合理。窑装好后就可以点火了,那时烧砖瓦是用茅草的。点火的仪式是少不了的,杀一只生公鸡,把血滴在窑口、窑顶和窑周围,然后大家在窑口吃一顿。点火后,至少要烧个三天三夜,窑内的温度要达到700度左右。怎么掌控温度呢?是通过观察孔,看窑内的亮度,以亮度来判断温度,全是凭感观和经验来判断。这三天三夜要消耗掉很多的茅草,所以很多的劳动力就用在了割茅草上,这些事多由妇女们来完成。烧制了三天三夜后,开始封窑,把窑口和窑顶全封上,使窑内处于无氧状态,然后在窑顶挖出一圆形凹槽,往凹槽内不断的倒水,让水缓慢的浸入窑内形成蒸气。这一过程非常关健,如果窑内的水蒸气不够,砖瓦就不会变色或变色不够。这一过程需要七天七夜的时间,窑内砖瓦的变化奇妙而缓慢。出窑了,看着一块块的青砖,一片片的青瓦,就像看到自己精心制作的艺术品,感到兴奋和自豪。砖瓦的制作和烧制全过程都请有师傅,我还记得,这个师傅是市郊大河乡董家巷的。师傅真是了得,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每天都小酒大肉的伺候着,脾气还非常大。那时,我非常敬佩和羡慕这个师傅。砖窑上所有的事我都做过,至今都还记忆犹新。</h3><h3><br></h3><h3>近几年,我在徒步途中,看过很多的古建筑。看到那些几百年前的青砖青瓦,我都会想起在乡下烧制砖瓦的日子。有时会问身边的驴友,你们知道这些青砖是怎么烧制出来的吗?他们肯定是不知道。这时,我就会很自豪的告诉他们,我知道是怎么烧制出来的,而且我还曾经烧制过。</h3><h3> </h3> <h3>回家过完春节回到生产队不久,春耕开始了。春耕是生产队男人们抢工分的季节。犁田和耙田最能展示出男人们的劳动能力和技巧。我是知青当中唯一的一个一线劳动力,这种事肯定会有我。対于我来说,一切都得从零开始,怎么样牵牛吆喝牛,怎么样套犁,还有犁头吃地深浅的手感,以及驾驭着牛和人的协调一致等等。生产队分给了我一头最壮最犟的牛,就是东德他们家的那头黄牛。下田前,桂宝大哥手把手的教我,我非常的感激。下到田里,那正月未的水好冷啊!一下,脚板脚背就被冻得红红的,但在田里走了一段时间就不感觉冷了。开犁时,那尴尬的场景一个接一个出现,一会犁头吃得太浅冒出地面,牛往前空走,又要回头重新来。一会犁头吃得太深,牛用力把犁弓拉得吱吱响,很容易把犁弓拉断(那时的犁弓是用木头做的)。吃得太深都很难拔出来。还好,这种尴尬的局面只维持了约两个小时。吃过早饭再到田里,我基本上就能驾驭自如了。</h3><h3><br></h3><h3>我一边犁着田,一边观察着旁边田里的社员是怎么犁的。我发现他们怎么比我快那么多,至少比我快三分之一。不对啊,我的牛是生产队最強壮的牛,我犁的速度也不慢啊,怎么会这样?我在想。仔细观察,我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他们时不时是跳着犁的,就是留下一道门坎,用下一犁的土盖掉门坎,从表面看是看不出来的,只有认真检查把土拨开才能发现。后来我才知道这样犁田叫犁门坎田。收工时,有个社员还意味深长的跟我说,小龚啊,你太老实了!我明白他说什么,给我暗示什么。我这算第一次领教了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毛泽东还有句话说的很正确,农村的主要问题,是教育农民的问题。</h3><h3><br></h3><h3>队里其他知青看到我犁田的样子,都说我像地道的老农民。</h3><h3><br></h3><h3>有一天,生产队里派我和几个社员到金家岭去犁田。金家岭有好多的冷水田,田里有些地方牛是不敢走的,因为会陷下去很深。有个社员指着一块田对我说,小龚你去犁那块田。我没在意,背起犁赶着牛就过去了。开始感觉还顺利,只是水太冷。当犁到田中间一个地方时,牛突然停了下了,怎么吆喝怎么鞭打,它就是不走了。我鞭打着牛,牛直接就跑到另外一块田里了。在我周围犁田的社员见状,竟然哈哈大笑!哇,他们在戏弄我,看我的笑话!后来我知道了,每头牛对那块田都是有记忆的,犁到那里时,只能绕开走。</h3> <h3>头几个月里,涉及到我们知青的,发生了几件大事。第一件事,先来说说小英吧!一天傍晚,我们收工回来,在一起做饭,吃饭。吃完饭收拾锅碗瓢盆时,小英端着洗锅水准备走到外面倒掉,这时娅妮坐着的长凳子摆得过了点,小英端着锅又看不到,被凳子绊倒,重重的摔在地上,小英的门牙刚好啃在了锅沿上。因为小英端起锅时亚妮正在讲笑话,小英正咧嘴笑呢,所以是牙齿撞到锅沿上,要不然应该是嘴唇撞到锅沿上,那后果更为难堪。小英捂着嘴,非常痛苦,血从嘴里不断往外流,看着感觉好可怜!我叫上建雄,拿着手电筒,跑到下土坡知青黄勤那里,给她拿了些消毒止血的药。这是插队给小英身上留下的第一道烙印。此后,她的这颗门牙的颜色开始变深,慢慢的废掉了。还好,只要不开口说话,小英的脸蛋依然漂亮!</h3> <h3>说说第二件事,我记得是三月底的一天,早晨,外面下着大雨,我早早的起床了,一个人在堂屋给大家烧水做早饭。没过多久,淑梅和华清从外面推门进来,哇,她俩比我还要起得早,她们是去育秧,淋得个焦巴烂湿,回来换衣服的。她俩知道我在堂屋做饭。她们进房间换衣服不一会,就听到淑梅、亚妮大声喊,墙倒了!墙倒了!又听到华清拼命喊着我的名字,我当时正弯着腰,低着头在吹火,听到她们的喊声,我反应过来抬头一看,那堵墙几乎要压到我的头顶了,我向左一个跳步,跳到了柴房那边。轰隆一声巨响,整堵墙倒塌了,把整个堂屋压得满满的。我被吓傻了,呆呆地站在那里,足有一分钟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她们喊着我的名字,问我有没有事,我都没有反应。后来华清跟我说,你那时真的是被吓傻了!是啊,现在想想,如果有一块大泥砖打在我的头上,不死也将把我打成植物人,打在腰上也能让我一辈子坐在轮椅上,多可怕啊!感谢我的知青队友,你们都是我生命中的恩人,是你们的呼喊,让我躲过了生命中的一次劫难。我会好好珍惜这份情谊!我们的锅碗瓢盆全被砸烂了。我们养的一只带小鸡的母鸡和几只小鸡也被砸死了。有两只幸运躲过死亡的小鸡,在不停的叫着,寻找它们的妈妈。我只是右脚的两个脚指头受了些轻微伤。这次隔墙倒塌的原因,主要是我们做饭时,经常把水往墙脚下泼,久而久之使墙脚下的泥砖软化,再加上连续几天的下雨,墙脚更加潮湿,最终导致墙体倒塌。</h3> <p>第三件事,也是我的事,是一件丑事,说白了就是件偷鸡摸狗的事。写不写这件事,我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件事记录下来。理由有三,一、这件事对我来说,在当时是一件大事,也是很多知青们知晓的一件事,如果不写下来,这篇回忆录就不完整,有只说好事唱赞歌的嫌疑。二、这件事我早已释怀了,可以坦然面对了。我只是把这件事,当作我青春期的一次莽撞行为,误入了一次歧途,并为此付出了成长的代价。三、是想告诫年轻人,人的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们要做好的是,尽量让自已的成长少付出代价,避免付出重大的代价。</p><p><br></p><p>在家过完年,准备回生产队,这时有个比我大四五岁的,下乡插队在资源的发小跟我说,他想到我们土坡玩几天再回资源,我说好啊,他又叫上了一个父母单位的职工,也是发小,我们一起来到土坡生产队。第二天,他俩去灵川县城玩了一天,回来的路上偷了一只鸡,当晚我们就把鸡吃掉了。明天是三街圩,他俩提出,明天赶圩再弄只鸡回来吃,我说好啊。我们四人,大概十一点就到圩场了,在圩场逛到中午一点左右,买好了菜和其他的用品,叫建雄挑着箩筐先回生产队。我们三人在圩场上吃完米粉,开始了行动。我们在公社机关的家属区,中学家属区和卫生院家属区一带逛来逛去伺机下手。在公社机关的家属区,我们几乎得手了,抓到了一只大母鸡,这时,一只大公鸡飞扑过来,似乎要和我们决斗,要救那只母鸡。公鸡的叫声非常大,一直追着我们,非常执着。我们怕动静闹得太大,被人发现,无奈,把母鸡放了。此后,再也没有了适合下手的机会,时间也晚了,只有放弃行动,回生产队。一路上三人的情绪不高,没能得手,心有不甘。走到离生产队不远的桥头村时,看到一片还没有放水的田里有一大群鸭子,我们顿时又兴奋起来了,想着要抓一只鸭子。我们察看了周边,看到前面有一农村妇女带着一个小女孩正往前走,我们等她走过拐弯处,就开始了行动。我们把那群鸭子赶到一条小水沟里,用石头和干泥块使劲砸向鸭子,不一会,一只鸭子被砸晕了倒在水沟里。我们赶紧下到水沟里,把鸭子塞进挎包里,准备走。这时,桥头村的一大群社员冲了过来,手里有拿扁担的,有拿锄头的,还有拿着斧头的,离我们也就十来米距离。他们俩见状扭头就往岭上跑,我没跑,就站在那里,觉得跑也是枉然。不到五分钟,他俩就被抓了回来。社员们没有打我们,只是用绳子把我们的手反绑起来。他们在议论把我们送到哪处理,有人说送到大队处理,有人说大队里今天没有人,都到公社开三级干部大会了,最后决定把我们送到公社处理。他们大约有十个人押着我们三个人往公社走。这一路上,我好像变得清醒和冷静了些,非常悔恨今天的行为,并开始忧虑往后的日子。到达公社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公社依然很热闹,聚集了好多的人,因为开三级干部大会的人是住在公社的。桥头村的负责押送我们的社员,把我们交给公社的相关人员后,他们就离开了。我被单独关进了一个房间,他俩关在另一个房间。带我进房间的是公社的武装干事,我见过他,每次赶圩都能看到他挎着一支手枪,在圩场上走来走去,看上去很威风的样子。把我带进房间,帮我解开绳索,没说话,锁门就离开了。我坐在靠窗户下的长凳子上,刚坐下,我的后脑勺上就重重的挨了两拳,是从窗户外栏栅间打进来的。一路上押送我们的普通社员都没有打过我们,看来这干部的斗争性要强于普通社员。</p> <h3>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在小房间里,我除了恐惧就是饥饿。我饿极了,非常难受,我开始不停的拍打着门,叫他们给我饭吃。我闹腾了一阵子,门被打开了,还是那位武装干事走了进来。他板着脸,把我骂了一顿,最后对我说,公社食堂关门了没有饭了,你现在可以回生产队了。听他这么一说,我感觉到了一阵轻松的心情。我问,他俩呢?他说,已经走了。我走出了这间让我失去了短暂自由的小房间。太晚了,我不敢走小路,只能走大路回生产队。走在路上,我又冷又饿,周围是漆黑一片,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人世间的苍凉!走着,走着,我发现在生产队方向的岭坡上,有许多的光点在移动,像好多人举着火把在搜寻什么。快到五里排时,路边有人突然大声喊,叫我站住,手里拿着枪。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住了,愣愣的站在那里。等他们问清楚了,我才继续往前走。岭坡上移动的光点,站在路边的手拿武器的人,这等现象让我感觉到了,这漆黑的夜晚,周围弥漫着紧张和不安的气氛,一定是此时此地发生了大事件。我不敢多想,赶紧回到生产队再说。回到生产队已经是晚上十点半的样子了。走进房间,房间里坐着好几个拿着武器的生产队的民兵,他们告诉我,跟我一起的那两个人,从公社里逃跑了,公社布置了民兵抓捕他俩。怪不得,在路上看到岭坡上移动的光点和站在路边手拿武器的人。我进门不到十分钟,正在狼吞虎咽的吃饭,他俩居然也推门进来了,这让所有人感到意外和疑问,怎么会主动送上门来。原来他俩就躲在村头路边的空氨水窖里,看到我回来了,以为没事了。生产队的民兵把他俩绑了,送到了灵川县看守所。后来,他们一个人被关了半个月,另一个人被关了近两个月。而对我的处理是,留在生产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就是事件的全过程。</h3><h3><br></h3><h3>这个事情发生后,我在精神上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变得更加自卑和不爱说话,我对未来失去了信心,没有了梦想,只有无尽的忧虑!每当生产队里谁家丢了鸡,谁家找不着鸭的时侯,我的压力是最大的。我就曾听到过,一个社员找不着自家的鸡,正在着急时,另一社员就提醒她,你去小龚那里去看看,是不是他偷吃掉了。每当听到这些,我都不会去争辩或解释,但我不能否认我内心已经泛起了波澜和受到了伤害。没办法,我只能忍受。要想让别人重新认识你,唯有时间和你的表现。</h3> <h3>四月底,整个早稻春种工作全部结束。在这个季节里,我学会了犁田,耙田,拔秧,插秧等农活。每天都是起早贪黑,挥汗如雨。接下来的农活就是田间管理,施肥和防治病虫害。杀虫,是一件又累又危险的事。生产队里社员们都不愿意做这件事,一般都是硬性规定轮流来做,每天2——3人,一星期轮换。而生产队这次派我杀虫是固定的,不像其他社员是可以轮换的。我不知道当时生产队是故意的,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现在已无法考证。当时用的三种农药我还清楚的记得,敌敌畏、1605和1059。由于后来所学专业的原因,我对这几种农药都非常熟悉。后两种农药早已淘汰,在当时属于剧毒的有机磷农药。在那时,我什么也不懂,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来保护自己,皮肤是暴露的,口腔以及整个呼吸道都是暴露的。背起手压式的喷雾器,顶着炎炎夏日,在田里走来走去,一块田,又一块田,不知何日是尽头。农药通过皮肤,通过呼吸道,消化道不断的进入我的机体,经血液流入每一个细胞。每天杀虫回来,光着膀子躺在床上就不想动弹,连饭都不想吃。我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农药中毒了。我躺过的地方,坐过的地方,我手摸过的碗和一些用具,这些地方或碗里或用具上面,都死了无数的苍蝇,让人看着非常害怕。试想一下,我的身上染上了多少农药?也许我机体表面的每一个毛孔里,都被农药侵袭了。在杀虫的第七天,我肚子里的蛔虫被打了下来。你可能闻所未闻,但却是在那个年代里,我亲身经历的实实在在的事儿。杀虫的活干了十来天,还有几天就要结束了。我目睹了,领教了这杀虫剂的毒性,我不能再这样继续了,我得保护自已。最后几天的杀虫,是到金家岭那片田,离村子比较远,而且就派我一个人去。在生产队里,去较远的地方出工,一般都是出晚工,也就是吃了早饭再出工,带上中午饭,下午收早工回来。到金家岭杀虫就是如此。我早上不到十点就到金家岭了,我并没有去杀虫,而是去山脚下找到一个凹坑,把整瓶杀虫剂原液倒掉,然后走到那棵野生杨梅树下休息,睡觉。杨梅树旁有一眼泉水,甘甜可口,渴了就喝口山泉水,时不时还可爬到树上摘几颗杨梅解馋,真是惬意。到下午五点多钟,背起喷雾器,拿起空瓶子,收工回家。在金家岭那里,我度过了三天最轻松惬意的日子。这实在不是我偷工怕累,而是被迫无奈的举措。我说过,我不能让这样的杀虫继续了,太可怕了,我要保护自己!</h3> <h3>一天,在廖家山那片田里薅田,原本还是艳阳当头,一下子天空就变得乌云密布,下起了暴雨。我和淑梅从田里不约而同的跑到一个小丘岭下避风躲雨。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手中有一块一米见方的塑料薄膜,我们扯起薄膜,盖在头顶,蹲在地上,雨在哗啦啦的下。我们的肩膀靠在一起,脸也挨得很近,我能感受得到她的体温和她呼出的气息。这时,我的心跳在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全身都有些微微的颤抖。我的血液开始加热,沸腾!身体里涌起一波又一波的热浪!我好想好想抱紧她,再也不松手!雨停了,太阳又出来了,一切又回到了现实中。</h3> <h3>1974年的6月份,生产队给四个女知青盖的新房子竣工了。新房就在原来住房的对面,在井的旁边。是一座农村中传统的住房,中间是堂屋,两边各隔成两间住房。四个女知青搬进了新房,淑梅和小英住前面左右两间,淑梅住房的窗户,刚好对着水井,华清和亚妮住后面左右两间。她们四人搬走后,腾出了她们原来住的大房间,我和建雄也随后从小房间搬到了大房间。还是在原来的地方开伙。自从她们搬到新房后,水井后面的那扇窗户,就成了我目光经常停留的地方。</h3> <h3>七月初,双抢开始了。所谓的双抢,就是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早稻的收割入仓和晚稻的播种完成,时间一般在四十天这祥。双抢季节是农村一年中最忙最累的季节。割禾,犁田,耙田,拔秧,插田,所有这些农活都要在四十天内完成。所以,每天都要出工十来个小时,出工收工,两头都得披星戴月。整个双抢下来,不光脱层皮,还得掉个十斤八斤的肉。犁田耙田,插秧割禾,我样样都得做,每天都累得半死。对于知青来说,有了双抢这样的磨练,对今后我们克服困难的意志力以及整个人生,都有着重重的意义。这次双抢,公社有个特殊的干部在我们生产队蹲点,和我们知青吃住在一起,他就是知青的总管全某亮同志。他时不时也跟我们知青一起出工做事,回来也帮着一起做饭,炒菜。我们非常尊重他,把他当作领导和客人,每次赶圩都多买些肉和菜,想让他吃好些。就这样,他在我们知青点吃住了一个来月,让人感到意外的是,他居然没有交过一分钱的伙食。几十年过去了,每当我们几个知青谈起这件事,都还是耿耿于怀,不能释然。<br></h3> <h3>冬修水利,是公社布置的一项重要工作,每个生产队都要抽调一些人,由公社统一指挥和安排。多数知青都经历过冬修水利。1974年的年底,我们生产队一行九人,来到与兴安县交界的小溶江,在小溶江南岸的半山腰兴修水利。分配给我们生产队的任务是,在一段五十米长的山腰上,修建平台,然后在平台上修建水渠。这五十米长的山腰上,有一个约二十米宽的山槽,横跨这个山槽修建平台,难度和工作量相当大。我们修建平台的山,不是土山,也不完全是石灰岩山,它有很多风化石,也有石灰岩石。我们每天的工作就是打炮眼,装填炸药,点炮,铲泥,挑石头,垒石头等,工作强度相当大。我的主要工作就是打炮眼,装填炸药,安置雷管、导火索和点炮。打炮眼是两个人协助的工作,一个人双手把住钢钎,另一个人抡铁锤。铁锤的重量9——12磅,铁锤的把子也是有讲究的,它是用三片竹片叠在一起组成的,是有弹性的,这样既省力,又缓冲了振动力对手臂的冲击。不管是抡铁锤还是把住钢钎,都是一件又累又危险的活,特别是把住钢钎的人,随时都有可能被砸伤。我就被砸伤过几次,但都不重。到后来我还学会了打甩锤,打甩锤的姿势非常潇洒。往炮眼里装填炸药以及安置雷管和导火索,到最后点炮,都需要沉着,冷静,细心和果断,否则就会出问题。先点炮的和后点炮的导火索的长短都不一样,要留有比较充分的时间跑进炮棚。我们在作业平台的上面(方)约十米处搭建有一个简单安全的炮棚,一般是利用地形和自然条件搭建在石头后或两块大石头之间,用于放炮时人员的躲避。每天,整个作业平台点炮的时间都是统一规定统一指挥的。一天,我在山槽的一边点炮,刚点完我的五炮,山槽另一面点炮的人喊了起来,小龚!小龚!赶快过来帮我点两炮,我的火头灭了。我听到喊声,没有半点犹豫就跑了过去,迅速的帮他点完那两炮。刚跑到炮棚口,轰隆轰隆炸开了,石头在空中满天飞舞,我吓得本能的用手蒙住头,趴在了炮棚口。炮棚里的人见状,赶紧伸手把我拉进去,就在这时,一块一尺见圆的石头从空中落下,砸在了我的大腿旁。好险啊,就差那么一点点!如果石头歪那么一点,我的大腿将被砸碎,真是幸运!每天收工,整个人都累得精疲力尽,全身酸痛。修水利,除了危险和累以外,还有一个感受就是饿。主要是吃的没有油水,每天几乎都是什么包包菜抄辣椒,茄子、冬瓜抄辣椒等,半个月都见不到一点肉。有时候睡到半夜都会被饿醒,再也没有了睡意。有一天吃完晚饭,我和二队知青伟豪去散步,不到九点钟,就感觉好饿受不了了,我们走到小卖部,一个人吃了两个月饼,把肚子填饱了。我记得是伟豪出钱请我吃的,我可没有钱,在此谢谢他!那时我们才十七、八岁,正是发育长身体的时候,每天都承受着那么强的体力劳动,而且还没有吃的,这种对身体的伤害,会影响我们一辈子。</h3> <p>还没有修完水利,生产队就把我抽调回来了,让建雄去顶替我。把我派到碾米房工作。这个碾米房是上下土坡三个生产队合建的,建在下土坡的村口旁。由于没有电,碾米机是用水流作为动力的。碾米房是一座有阁楼的房子,房子前面有水沟通入,水沟建有一个小闸门,是用较厚的木板制做的,可以用手提拉,开闸和关闸。开闸后水流进入,带动房子下面的涡轮旋转,通过传动装置使碾米机旋转。谷子从阁楼上的漏斗往下倒进入碾米机。 三个生产队各抽一人共三人负责碾米房的工作,一个人负责机器操作,一个人负责把谷子挑上阁楼往漏斗里倒谷子,还有一个人负责开闸关闸,清理水闸前水中的杂草杂物。记得那时碾一担(100斤)谷子收0.15元的加工费,一担谷子可以出68——70斤的米。这个工作对于知青来说,算是比较轻松的,日不晒,雨不淋,风不吹,而且还有些技术含量,就这样我做了近三个月的碾米工。</p><p><br></p><p>闲时,我坐在碾米房门口,望着眼前的田野。秋收后的田野里,只有禾兜和草垛,显得荒芜,毫无生机。每天都能看见很多公狗和母狗在田埂上或田野里作乐,扯起一双一对的,它们努力的在孕育着生命,倒是成为了眼前一道独特的场景。看到这一场景,让我想起了我在中学时期看过的一部小说《迎春花》。在这部小说里,对这一场景有过描述:春天来了,母狗翘起了那条遮丑的尾巴,好让公狗来戳穿它的心。我所看到的场景是在秋天,而作者怎么描述成是在春天呢?不对啊,当时就起了疑惑,认为作者体验生活不够,观察事物不够细致。真是无聊,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p> <h3>每年的三月份,都要到蛟塘的山边去挑石灰。生产队的石灰窑建在蛟塘的山边,因为那里有烧石灰的石头。从生产队到石灰窑约有四公里远。挑着七八十斤,百来斤的石灰,要走四公里的路,一天要挑几个来回,而且一挑就是几天,对于我们知青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磨难。那天,我跟淑梅和华清去挑最后一趟,如果不去的话,收工就早了些,去的话,挑回来就快天黑了,我们还是去了。走到石灰窑,赶紧装上石灰挑起担子就往回赶。我走得很快,不敢歇脚,把她俩落下好远。我是想一个人先赶回去,回头再来接淑梅。左肩痛了换右肩,右肩痛了换左肩,换来换去,两个肩膀都痛了,有时脖子中间也用来顶一下,就这样坚持着没有停下脚步,四公里的路程就休息了一次。心里面就一个念头,赶紧回到生产队,回头去接她。回到生产队一过秤,我挑的那担石灰有140斤。真是难以想象,挑着140斤的担子走了四公里,才休息了一次。应该是心中有爱,才能焕发出来的力量吧!过完秤我回头就去接她了,走到五里排我看见了她俩。华清看到我走过来,知道我是来接淑梅的,故意跟她拉开了些距离。我接过了她肩上的担子,跟她说,你帮着华清两个人挑一担,我来挑你这一担。我们回到生产队,天已经黑了。那天真的好累好累,但感觉心里面甜甜的。</h3> <p>1975年5月的一天,我没有出工,在家给大家做饭。不知怎么了,那天我非常的想她,脑子里全是她。中午,我躺在床上,想了好多好多,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今天,就是今天,我要向她说出我心里的话,向她表白,告诉她我喜欢她。不管她是接受还是拒绝,对于我来说都是一种解脱。整个过程和细节我都作了些设计,并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我知道那天下午她和华清在金家岭薅田,刚好我们知青种的红薯也在金家岭,我想好了,在她收工前我赶到金家岭,借着给红薯锄草和培土的机会,让她看见我,因为她看见了一定会过来帮忙,我就在红薯地里向她表白。如果华清也一起过来帮忙,我就想办法把华清吱走,如果华清没过来帮忙,直接回去,那自然是最好了。下午四点多钟,我扛起一把锄头开始赶往金家岭,走到金家岭要半个小时时间。一路上,我紧张、兴奋,又忐忑不安。走着走着,那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鼓足的勇气,又开始变得有些犹豫不决。我总是缺乏信心,自卑感在我身上又慢慢的占据了上风,还是认为我不配她,她不会看得上我。想着想着走到了金家岭。我用目光在找寻她,我看到她了,她也往我这边看了一下,估计也看到我了。我走向红薯地,地里的红薯苗长得很茂盛,绿油油的。我心不在焉的拔着地里的草,整理着乱七八糟的红薯苗,同时也在慢慢的梳理一下我更加乱七八糟的思绪。我时不时看看那边薅田的人,看他们是否收工了。过了约半小时,他们收工了,她径直向红薯地走了过来。我看着她,又开始变得很紧张,身体和嘴唇都有些发抖。她跟我打招呼说,拔草呢,我们一起做。我只是哼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等我稍微镇定了一下,刚想说出那句憋在心里好久的话,向她表白时,走在前面准备回去的华清突然喊了起来,淑梅,淑梅快走啊,你在干嘛?她说,你先走吧,我帮龚友林干完活再走。这时华清也走了过来说,那我眼你们一起干完再走。就这样,我那句刚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其实在回去的路上,我还是有机会向她说出那句话的,因为华清走的快在前面,我和她并排走在后面。只是我一路上都感觉有些不安和慌乱,再也没有了信心和勇气说出那句话。所以我从来也没有怪过华清。下了一天的决心,鼓了一天的勇气,最终还是被我的性格缺陷给瓦解了。我还是没能解脱,还是深深的陷在无尽相思的泥潭中,不能自拔。</p><p>当年我们知青的红薯地</p> <h3>大概是1975年的6月,她们四个女知青就跟我和建雄分开吃了。为什么要分开吃,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我始终认为小英和亚妮是始作俑者。那天的情形我大概还记得,那天是圩日,本来是轮到小英和亚妮去赶圩买菜的,但她俩没去,又没有吭声说明原因。后来我问了华清和淑梅,才知道她们要分开吃了。分开吃的原因是后来才慢慢的知道了一些,说是我赶圩买菜,最喜欢买肥肉,她们不喜欢吃肥肉。有一次看到我买的肉太肥了,小英和娅妮生气了,把肥肉全部炼成油,也不让我吃。现在回想起来,都怪我!光顾着自己的喜好,没有照顾到别人的感受。在这里跟小英和亚妮说声抱歉!分开吃后没几天,我和建雄就搬到了北边村头,跟老知青运生住在一起了。那是一间低矮、潮湿、黑暗的房子,里面用竹片加泥草隔成了一间堂屋,和三间住房,我住最小的一间。门前两三米是一条小水沟,小水沟旁是一片田地。自从井边搬过来后,我就很少跟她们四个女知青接触了,只是出工时偶尔碰到。但我每次去挑水,或从井边路过,我都会忍不住要看一下井边的那扇窗户。</h3> <h3>我们隔壁住着一户很特殊的人家,一家三口人,两口子加上一个独生女儿。说其特殊,是指这家人的阶级成份的特殊。妈妈叫七婶,是地主成份阶级敌人,在生产队里属于四类分子,被管制的对象。父亲是老实巴交的贫农。女儿叫付妹,是生产队里长得最漂亮的姑娘,五官标致,皮肤白皙,身材适中。付妹的年龄跟我们知青一般大,平日里干活她也喜欢和我们说说笑笑。在人面前,她还算得上是一个开朗、活泼、健谈的人,做事也相当能干。但是,每当她一个人时,从她的脸上就可以看得出来,在她的心里掩藏着深深的忧郁。每次看到她从我们门前路过,从她的脸上都可以看到这种忧郁。有好几次,在半夜里我都被她做恶梦的喊叫声吵醒。因为我住的小房间和她们家只是一墙之隔,她的喊叫声,咳嗽声,甚至打呼噜的声音我都能听得到。有一天我跟她开玩笑说,付妹,我昨晚听到你讲梦话了,她的脸唰的一下子红了,很害羞的笑了一下,显得特别可爱!她是一个让人心疼和可怜的姑娘。长得那么好看,在生产队里却没有一个小伙子敢去追求她,去爱她,就是因为她有一个被管制的妈妈。每当她的妈妈在生产队里被批斗时,她都不会去现场,作为女儿,她不愿看到妈妈受屈辱的场面,也许她会一个人躲在某个地方哭。付妹的妈妈七婶,每天都被管制着参加劳动,一但有什么政治运动,或上头有什么布置,生产队就会开会把她批斗一番,她也习以为常了,不管你们怎么说,她不吭声就是了。七婶其实是一个精明、热情、善良的人。那时我们不敢搭理她,遇到她也不打招呼,把她当成坏人。但她每次遇到我们,都会跟我们打招呼,露出善意的笑脸。有一次,她看见我们没有菜吃,就从菜园里摘了一把青菜送给我们,我们硬是不敢要,把她弄得非常尴尬。现在想想,真是对不起七婶。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人情,人性都被扭曲或泯灭了。这是那个时代的悲哀,也是我们这一代人的悲哀!我们知青返城七、八年以后,听说付妹嫁给了县城工厂的一位工人,有了孩子后不久就得癌症死了。细细想来,其实是那个时代把她害了,在她成长的过程中,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恐惧、忧郁、屈辱和饥饿一直伴随着她,久而久之积郁(劳)成疾。真是一个苦命的女人!</h3> <h3>1975年8月,双抢结束后,生产队里所有的知青都去修水利了,唯独把我留在了生产队。这段时间,是我插队近两年来,感觉最为寂寞和孤独的日子。傍晚收工回来,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饭,没人说话,没人聊天,我又不喜欢串门,只能一个人忍受着这种寂寞和孤独。吃完晚饭,一个人坐在门口,看看月亮,数下星星,听听蛙鸣,望着漆黑的远方,无尽的相思涌上心头,我想她了!这段日子,我还经常失眠,非常痛苦。一天生产队清塘,抓了些魚,我分到了两条鲤鱼,约有一斤多。我到下土坡买了一斤43度的高粱酒,吃着鱼,我一个人把一斤高粱酒全部喝完。这是我唯一一次一个人喝那么多酒,那天我特别想她,就是想借酒精来麻醉自己。过后,我的头开始疼痛,而且越来越厉害,有头痛欲裂的感觉。我躺在床上,抱着头,难受极了,我还想到了,我今晚会不会死掉啊!过了半夜,我的胃也难受了,开始呕吐,把晚上吃的吐得个一干二净。吐完后,我感觉身体舒服多了,头也不怎么痛了,我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下。快天亮时被堂屋里的响声吵醒了。我起床倚着门探头看向堂屋,借着从亮瓦上透下来的微弱的光,我看到了一只大老鼠在掀我的鼎锅盖偷饭吃,它用嘴用力顶着锅盖的边沿,直到把锅盖顶开。意外的看到这一幕,让我有些吃惊,老鼠为了生存,进化得如此聪明。其实任何生物都是在逆境中,为了生存和繁衍才得以进化的。看到的这一幕,似乎给了我一些人生方面的启发。后来,我作为病媒生物学方面的专家,在给有关人员上课时,我都会给他们讲述我插队时看到的老鼠掀锅盖的故事。</h3><h3>回城前我和建雄最后住过的房子</h3> <h3>招工了,人心开始躁动,回城当工人,是每个知青所期盼的。招工有没有你的份?把你招到哪里?这一切都是未知数。在那个年代,你的一切都是由别人支配和安排的,你只能听天由命。对于我来说,和其他知青相比,又多了一分担忧,因为我是犯过错误的人。政审能不能过关,有没有工厂要,这些都是我所担忧的。那种在焦虑中的等待,让人倍感煎熬。十月底,得到了第一拨消息,淑梅和亚妮去地区水泥厂,工厂就在县城。得到这一消息,我的心情很复杂,有些高兴,有些忧虑,有些难受。高兴的是,她们终于离开农村了,开始了新的生活。忧虑和难受的是,不知道什么时侯才可以轮到自己,这次招工有没有自己的份;还有,她离开了农村,也离开了我,以后我很难有机会再见到她了。我甚至想,把亚妮的名字换成我的名字就好了。她们俩离开生产队的那天,我依然记忆犹新。有一辆军用卡车来接送她俩,车子停在保管站的晒谷坪上。那天小英和华清也从水利工地上回来了,建雄没有回来。我们一起帮着她俩收拾行李并搬到车上,然后帮着在保管站秤谷子。等这些事情做完后,她俩走出保管站在门口和大家道别。我没有出门,一个人站在保管站那张桌子旁,不停的在拨拉着桌子上的算盘。我心里非常难受,眼眶里含着泪水,我不敢出去送她,不敢和她道别,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让大家见笑。听到汽车发动了开走了,我顿然感觉我的希望,我的支撑,我的念想全部垮塌了,今后的生活再无意义。我从保管站的后门,跑回自己的小屋,痛哭了一场!</h3> <h3>华清和建雄是第二拨得到的招工通知,是到桂林市一家制药厂。但建雄在政审这一关出了问题,被招工单位把名字划掉了。文革十年,不知道有多少人的梦想和前程,被这个所谓的政审毁灭了,又有多少人的命运因为这个政审而落入了深渊!残酷啊!倒霉的建雄,就是因为看了一本《少女之心》的手抄本而落到如此境地,命运由此改变。这本书在当时非常流行,我也看过,很多知青都看过,唯独建雄的命运被这本书改变了,真是荒唐之极,不能不说是那个时代的悲哀。可以想象,建雄在受到如此大的打击之后,他的心理,他的精神,如果没有强大的承受能力,那整个人都要被毁掉。还好,过了一个来月,另一家单位招录了他,才得以回城。</h3> <h3>1975年12月初,我和小英也得到了消息,被招工到桂林市阀门厂。12月6日离开了农村,结束了两年多一点的知青岁月。12月8日到工厂报到,做了一名普通工人。1978年我考入广西医学院(现在的广西医科大学),成为了一名大学生。在本应该大学毕业的年龄,却成为了一名大学新生。不管怎样,上大学的梦想最终还是实现了。五年后大学毕业,做医生直到退休。</h3> <h3>知青,乃上天赐予吾等至尊称谓,前无古人 ,后无来者,内炼心志,外炼筋骨,人生有此经历足矣。</h3><h3><br></h3><h3>2018.06.28</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