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一生

薄荷绿

父亲的一生可谓离奇坎坷，生活总与他开过大大小小玩笑，即便是大难面前总也临危不惧，当不东山再来。于事，淡定从容面，于生，努力拼搏。这便是父亲

父亲出生逢新中国的成立，对祖父家，这叫双喜临门。在父亲之上，曾有过两个哥，都因一种无法治愈的病，先后不到三岁，皆不幸。重男轻女的世家，父亲的出生给家带的福音岂止用言语表达的，父的出生缓和了一段时以来家里气氛窒息的局。所以父亲至出生之日就被祖父母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家里的两个姑姑也潜移默化中感受到父亲之重，捧之，让之。即使劳累一天的祖父只要一看到父亲皆会烟消云散，乐于言表。父亲是祖父疲时的解乏酒，是祖父烦时的舒心丸，父亲一度成为祖父最大精神支柱。祖母更是忙里忙外中，也要一手紧紧把父亲抱于怀里，生怕父亲有半点散失。有时确实忙不过，便拿绳索一头系在自己腰间，一头系于父亲。祖母的视线从未游离过父亲的身影，儿时父亲就是在这种众星拱月中渡过每日。

日子不觉已到父亲入学年龄，父亲入学是全家最为慎重之大事，祖父，祖母全都放下手中活，拉着他家儿子送与家门不远的学堂。刚上学的父亲，见诸多孩子一起，甚是欢喜。不几日，父亲就意识到学堂并非好玩的地方，还不时有先生的训斥，完不成功课，还得挨手板，这些他从未经历的所谓"伤害"，让从小娇惯的父亲，怎能接受了这种似乎宇宙外的"虐"。那日哭得死活再不去那"是非之地"。祖父看着自个宝贝伤心如此，怎舍得再让去学堂讨哭呢。大男子主义的祖父，在他儿子面前也不过如此"不去就不去了，怎能让孩子伤心呢"。父亲的童年是在无知的玩耍与喜戏中一天天走过。过于溺爱儿子的祖父，祖母也未曾意识过，他家儿子也就是在这玩与喜中渐渐丧失了生存的羽翼…

父亲在千宠万疼的日子中一路走来，不觉已年少英俊，嫣然为不识丁大字的大家少爷。那年冬天，突如其来的一场风寒，把父亲彻底摧垮，对于当时医治落后，父亲一时半会是难逃病痛的折磨，祖父停下所有手中活，守着日消渐瘦的父亲，心如滴血。所有能用的巫法，和土方医治都沒减轻父亲的病。那个冬天对于一生雷厉，叱咤的祖父来说是漫长的煎熬。"赤脚医生"陆续来了，去了…父亲病似乎有所好转，那个春节，比以往显得更隆重了，一切皆因父亲病情好转，盼来年有个好彩头。年后春暖花开，托全家福，父亲病痛彻底全愈。被封建毒的祖辈们，难脱俗的根。祖父生怕他心爱儿子再经波折，请一"大神"掐指一算，说父亲有坎，需有大岁偶才能逢凶化吉。正为父亲觅婚的祖父母，很快锁定他家少爷的媳妇。长父一岁的清秀才女，我的母。[至止，母是村里唯一女党员。因，母亲姊妹多，外祖父家寒，母亲上中学后被迫辍]父完婚，开启了他新的人生篇章

婚后的父亲与婚前其实沒多大殊，依吃喝与乐，不知婚乃责任，小家的一切支销穿着全由祖父，祖母无偿提供。(祖父也这么想的，只要他家独子健康，再重的担也愿扛)。父亲在这种"蜜"中泡大的，他那知生活的艰辛，只知水是缸里的，米是袋中的。隔年后姐的出生，之后兄长的来世，家添丁，祖父的担子明显重多了，父亲岂能明了日子不易。我出生不久，祖父出，再无返…生活无丝毫眷恋地让父亲的天塌了。不羁自由的父亲手无寸铁，前面全是层层荆棘，严峻的考验明摆在父亲眼前。祖父的葬礼草草翻篇(日后，每每谈及到此，父亲饱经风霜的老眼总泪满眶)，留下祖母，小姑孤儿寡母，自己小家嗷嗷待哺的幼子。全村上下皆在议论父亲日后生活所指，可谁也不曾知晓，就在祖父入土安的后面三天父亲一直把自己关于空屋，三天三夜父亲未合眼，伴得是整屋浓浓的烟味，几日父胡茬满脸，倾间英俊帅气的父仿佛衰老几许。后，父亲回家饱吃一顿，足睡一天，也就是祖父入土第五个日，父亲安顿好全家老少，背上行囊离家踏上求生路…

父亲来到二十里开外的山沟煤矿区，选择矿工，一名釆区掘进工(那个落后的年代掘煤全靠手，把层批的煤从岩石缝里一捶一凿挖掘出，随时有可能层批的煤崩，是最高危行业，)对于从不劳作，细皮嫩肉的父亲不仅是身体的考验，更是精神上的征服。不过几日，父亲的双手满是血泡，祖母看到爱子，泪流眼里，痛疼心底。生活就是如此无奈，生活就需如此拼血拼汗去折腾父亲每每讲到这，总会一番叹息。后来的日子在如期中天天度过，父亲每天在披星戴月中早出晚归，从家到矿二十来里，归已晚，还得挑一担煤块来供两个小家的取暖做饭，其间来回四十多里的路，翻越两重高山。那两重山曾是父亲半个人生回家的路，短而绵延漫长走无止境…是什么让父亲如些负重前行，什么让父亲不见天日披星戴月？是对家人满满的爱，是对家的殷殷情，也正是为父豪迈的正气与使命担当的见证，纵使岁月沧桑了容颜，心却一路风尘

父亲平时从未有过节假日，一年最轻闲也就是春节前后那八九天。父亲聪明善用脑，尽管说不识丁字，他深知苦力绝非蛮力干，得需技术。哪儿煤质软，哪儿硬，哪儿通道安全，哪儿必须止步…怎样防水，如何通风…不到几年，父对这一切了已如指掌，得到领导的重用，父亲从此告别苦力成为安全指导员，虽说活儿相对减轻，但责任却更大了。为了生产安全，父亲有时不得不留下值班，守夜，不为功名，只为心中的那份责任，他深知安全是效益，是生命，是幸福。谁人不知生活苦，谁人不懂生活难，有时，父亲也借酒诉诉…

父亲的责任感，逼迫他必须努力，曾经不才的他，开始好学，学着读报，读书，纵使困难重重，折腰下塌求人帮之。不厌，不弃，持之…功夫总也不负有心人，父虽难为一手好字，却能诵好一段美文。父的能力，日突渐显，被村里公认的"能人"，父在职上班，同时兼任了村委一员，调解员。父明知手中活如林，却也难推其就。记忆中，村里只要大小事，都得等父亲晚归后解决，父亲成了村里几百户人的偶，邻里，亲兄…只要有难化矛盾，经父化解，调和，皆会和好如初。(后来，我常想，为父他，沒有博学专长，什么让他能如此叱咤风云的，是父豁达，大度，乐观，坚强与责任吗？)再后来，经过父的不懈努力，登上他人生之颠，荣耀于一生，成为矿上一大队长，领导近百人。每谈及言语间，父总露出欣慰的笑

父亲的艰辛付出换来家的殷实，小姑出阁，为哥的父亲，举行了村里近年最盛的婚礼，嫁装也不落。看着他亲爱的妹妹有满意归宿，父亲欣慰言于表。往后家又建新宅，日子似芝麻开花。这都离不开是擎天巨人的父。父如山，扛起所有重担，父似伞，遮风挡雨，留给家一片晴暖…

日子是万物更迭，总有云卷云舒，潮起潮落。那年祖母带着对儿孙的眷恋，随鹤西，父泪流目送。那是我第一次见父落泪，从不敢对父面前高言的我，却深深被父坚强中略微的心所折服。几年生活又一次捉弄，家有变故，这次为父彻底被重一击，他伟岸的身影在飓风中顿时变得孤独苍寂.…父亲终究还是经不住无情岁月的拷问，至此后，父亲的身体如风中摇曳的树枝，单薄而脆弱。

现如今儿孙满堂的父，已告老还乡，除定时医院检查外，常坐在村头聚事点，与曾儿时的小老伙伴打打牌，唠唠家常，也和老母去地里看他的那片绿果，西葫芦娃长上几枚，番茄红了几颗…尽花甲的他与母携手时而田间，时而村头，但愿二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走暮年最美景…

注:图中是父母利用一方畦种的各式花，未进院香扑鼻，热爱生命，忠于生活，追求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