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的情怀

原野

　　我喜欢生活中的浪漫，尤其是喜欢在雨中漫步的感觉，也许是经历过难熬的农村岁月，留下了雨天的情怀，我喜欢下雨天，喜欢在窗前听雨寄相思的惬意，喜欢雨过天晴空气的清新气息，尤其是多年来天气常常少雨，更多了对雨的期盼，命运注定了我的雨中情缘，更注定了我的雨天情怀。

我喜欢南宋诗人范成大《雨晴》这首写雨的经典诗作：

窗间梅熟落蒂，

墙下笋成出林。

连雨不知春去，

一晴方觉夏深。

注，图片来自网络。

童年对雨的记忆是非常凄凉的，好像是四岁时的夏天，妈妈做临时工，那时还我们家居住在一个四合院楼房的里，我们家和唐叔叔家共用一个厨房，妈妈把家里门一锁，就把我一个人扔在院子里自己玩。夏季的雨把院子弄得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我光着小脚走在脏兮兮的院子里，生怕踩到鸡屎，回到家却进不去门，只好把厨房里的小圆饭桌放在门前，在等待妈妈的时候睡着了。那一幕还时常出现在我童少年的梦里，让我难以忘怀。

有一年下暴雨，乌云布满了天空，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从天空中打落下来，打得窗户啪啪直响。我家离自由河只有四、五米，看着雨后的洪水都涨到桥上了，一个中年男子因为打捞洪水中的物品，不幸掉入河中，被冲到老虎滩的海里淹死了。童年的我还记得在自由河里玩水，记得在雨后的水洼里捕捉蜻蜓，记得在夏季的早晨下大雨时，在雨中捕捉刚会飞的家雀，这都是我记忆中童年在雨天童趣的快乐时光。

1969年4月，我随家下乡到瓦房店农村，畅想着在影片中所看到的农村那片美丽，而浪漫的景象，但现实的生活冲淡了我的梦想，沒有看到鸟语花香的山林，浪漫情调的山庄，反而遭遇到恶劣的居住环境和艰苦而繁重的劳动。我们一家和当地的农村社员一样分菜地，我们家六口人分到三分菜园。因为父亲独自一人在城里，我成为家里唯一的男劳动力，开始随着母亲侍弄菜园，农村的孩子有父兄承担繁重的体力劳动，而我一个人则承担起家里农活的重担，环境逼得我不得不过早的长大。

春夏之交，常常遭遇天旱，挑水浇园子对于我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城市少年，是非常吃累的劳动。开始挑不动大桶的水，还不会到井里打水，我就用一大一小的桶挑水，后边大桶挑水吃累，就用一只手拽着以减轻肩上的重量。好在第二年就能挑动水了。此时，我对下雨有了十分的祈盼，尤其是天比较旱时，做梦都想天在下雨。因为夏季早晚挑水浇园子时，我常常汗如雨下，用挥汗如雨形容挑水浇园子的情景一点也不为过。久旱逢甘雨时，我会高兴的光着上身跑进雨中，尽情的享受下雨给我带来的轻松与快乐。从此，我与雨结下不解之缘。享受雨中漫步的诗意，喜欢在屋里窗户边，一边欣赏下雨的景色，一边品茶。一抹回忆常常搁浅在风雨中，慢慢捡拾那些苦涩的记忆，还有那些令人难以忘怀的艰苦岁月，其中滋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细细品味。

更令人不堪的是，学校还有校田，常常需要按班轮流挑水浇田，离家十几里的上学路，光挑着自家的空水桶到学校就是一件苦差事。至今我依然清晰的记得"五七战士"子女张玉英同学挑着空水桶在乡间的土路上摇晃着行走，头上梳的两条小辫子随之摇动。

雨水本无情，多情在人心。下雨天，是农村的休假日，人们只能呆在屋里，也少了农事，乡村便安详了许多，沉浸在雾蒙蒙的氛围里。无法上学的小孩子们则在房檐下漫无目的的地玩耍。无聊的少年听着窗外的雨声让本就卑微的灵魂像雨一样失落。这样的雨夜，无安放的魂灵，惟有点点雨滴洒落心间，雨无眠人也难眠。

那年的雨水似乎少了些，好不容易下起雨来。我常在日记里称为喜雨。我喜欢雨天，雨天给了我不少的情感和收获。雨声就像钢琴的旋律，雷声像大鼓给钢琴伴奏，它拍打着地面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这几种声音组成了一首动听的交响曲，或许，这首曲子只有大自然才能演奏出来吧！雨天上学和放学，我们常常被雨后的河水挡住路，无法过河，我们只能等在河边等河水慢慢退下，才敢尝试着过河，有时等半天都不退，只好退回家去或退到学校熬一夜。

　 下午时分，天上挂着一轮单调的太阳，毒辣辣的，喷着熊熊的火舌，炙烤着大地。没有一丝风。树叶像刚害过一场大病，蔫蔫地，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提不起一点精神。这样的桑拿天气，蒸得人真难受。人们见了面，互打招呼的第一句话就是："天要是下一场雨，那该多好呀。"此时挑水浇菜园子，汗水浇湿了我的全身，用手一甩满脸的汗水，我才真正感受到什么是挥汗如雨。汗如雨下的少年，少了曾经雨中漫步的优雅与诗意，多了一份农家劳动的苦涩与艰难，不知道曾经的我是如何抗过去的，日子真的是这样熬出来的。我也有扛不住的时候，下乡四年，我曾多次"逃回"城里，躲进父亲在城里的宿舍里，享受曾经的城市生活，多次与城里发小同学一起玩耍，此时的心情是五味杂陈，玩着几天也够了，不得不回到乡下的家，继续从事挥洒汗水的日子。

记得有一天，学校组织我们到生产队进行田间除草劳动，一片乌云黑压压的随风飘过来，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不过道雨，我和同学们跑过道，躲进还阳光四射的天地，而道的那边则是一阵漂泊大雨，几分钟后就雨过天晴，火辣辣的太阳又回到我们的头顶。

还有一次躲不过的阵雨来临时，我们头顶草帽龟缩在地里，十几分钟后就雨过天晴，虽然淋点雨，但也无碍我们继续劳动。

夏秋之际，一场中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高温下的菜苗，挺直幼小的枝叶成长起来了，怒放着它们绿色生命的气息。那个年代，时兴斗私批修，灵魂深处闹革命。我们城里下乡的同学，常自批自己的小资产阶级思想，说什么在城里非常不喜欢下雨天，因为下雨天不能出去玩了，这是小资产阶级思想，而到了农村，开始喜欢下雨天了，因为下雨能给我们贫下中农带来丰收，我们也不用抗旱了，对待下雨的态度已经上升到阶级立场的高度。

独自一人撑着雨伞走进风雨中！即使无人同行，倒也觉得更加自我了，唯有雨声伴我前行，滴滴答答的雨点反而增添的几点诗意，也给我增加了几份乐趣。有了雨声，我的心再也不寂寞了，并踩着雨点的节奏，快步来到我心爱的菜园。

连雨天做饭的柴草成为一个问题，你不得不每天计算着烧柴做饭。

在雨中，我们同学在上下学时常结伴而行，曾经有一个少女的笑容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可是最后还是如雾般消散，而那个笑容，就成为我心中深深埋藏的一条湍急河流，无法泅渡，那河流的声音，就成为我几年乡村生活绝望的甜美记忆。

雨中过河，是一次危险的游戏，是上学路上你不得不进行的一次冒险。齐腰深的河水，需要三四个同学手把着手，互相搀扶着前行，中途不允许弯腰捡快要被冲走的物品，因为那会把人也冲走的。秋季，河水拔凉拔凉的，光着脚过河，或不小心掉进河水里是常有的事，那记忆也是凉飕飕的。

记得1973年的秋天，带领我们下乡四年的母亲忍受不了乡下的生活，更为子女未来担忧，母亲已离家三个月，回城找父亲的单位要求带子女返城。我们姐弟五人独自在家，等待母亲的消息，在秋天的夜雨中，我躺在被窝里停雨，翻看同学的来信，思念着在城里的发小同学，感受李商隐的诗：君问归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巴山夜雨时。感恩母爱的伟大，经过母亲的不懈努力，我们家终于在那年的初冬返城了，虽然落户在郊区，但与父亲分离四年的一家终于可以在一起了，而我不久之后入伍参军，了却了母亲一桩心事。每每想起那年的秋夜听雨，感受李商隐客旅异乡无法回去的心境，方知经历了才会深有感悟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