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西瓜

淡月如钩

<h3>  </h3><h3> 那年,我十岁。</h3><div> 从记忆时起,我就陪着姥姥住在这山沟里。</div><div> 姥姥家不富裕,三间草房,篱笆小院,很简陋,但很整洁。屋子中央是圆桌,两边安放着几个马扎,一个古老的木柜,静静依偎在墙边,打着铜锁,一边是宽阔的火炕,两个大瓮,一个粗壮的米缸摆在门边,家具不多,但很温暖。</div><div> 小的时候,没有多少玩具,小伙伴们在,我们就出去疯,没人的时候,我就从炕上蹦到地下,在屋子里哧溜哧溜乱窜,姥姥怕我摔倒,这时候往往会着急起来,一边唠叨,一边踮着小脚,跟着我追,我咯咯的笑着,一边跑,一边故意引姥姥来抓,快抓住的时候,我轻轻一扭,却从她的腋下逃走了。</div><div> 那年夏天,日头在顶上火辣辣的晒,屋里屋外都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没有风,知了在燕子树上密密麻麻,叫的人心烦意乱。我百无聊赖的从外边回来,口渴的厉害。姥姥给我倒了一碗水,我眼皮都没翻一下。姥姥小心的陪着笑,问,丫头,怎么了,想吃点啥?我回过头,赌气似得说,西瓜。</div><div> 那光景,在我们这山沟里,西瓜应该是夏天最奢侈的食品了,碧绿碧绿的皮,通红通红的瓤,乌黑乌黑的籽,香甜香甜的汁,想起来就忍不住口水直流。</div><div> 那时候,山里山外没有像样的路,瓜贩子都难得一来。翻过崎岖山梁,再步行四五里,才能到达湖地,那里的苹果园附近,就有成片的瓜地。那个时候,偶尔来个瓜贩,只要扯开嗓子一喊,家里的孩子立刻就坐不住了,有的哭,有的闹,大人们往往拗不过,只好用小瓢端出玉米或者瓜干,换来少量的苹果或者西瓜,印象中,西瓜应该就是人世间最好吃的水果了吧。</div><div> 姥姥听到我的回答,明显的一愣,顿了顿,她踮着小脚,一边思量着,慢吞吞走到了大瓮边,轻轻掀开盖顶。这时候,我一下就闪了过来,扒着瓮沿,踮着脚尖向里看,里面,还有小半瓮瓜干。姥姥看了我一下,硬起心肠回头拿了一个布袋,我兴高采烈的用手撑开,姥姥用瓢盛了满满一瓢,哗啦啦倒进袋子里。我兴奋的心都快要跳出腔子来了,兴冲冲的朝姥姥喊:姥姥最好了!刹那间,姥姥笑了,那深邃的眼眸,慈祥的眼神,层叠的眼角,满满都是疼爱。</div><div> 我迅速穿上凉鞋,背起瓜干,就窜出了屋门。任凭姥姥着急的在身后大喊:丫头,慢点,别着急!</div><div> 这个时候,我的脑海中,除了又大又甜的西瓜,已经容不下任何东西了。我紧紧抓住这布袋的口,硬硬的凉鞋清脆的打在黄色的土地上,脚下生风,任凭瓜干在我瘦弱的背上哗哗作响。</div><div> 路越来越崎岖,不一会我的额头就布满了汗珠,用袋口擦一把,弓着腰歇一歇,接着还要攀爬,一只手,熟练的抓住眼前的草,旁边的树,像一只灵巧的猿猴,跨过小沟,跳过小溪,翻过横岗,越过草坡,近了,更近了,我的呼吸越来越短粗,汗水早就溻透了衣衫,脚步越来越沉重,但一想到清脆的西瓜,我就浑身充满了力量。过了山梁,下边是一个水坝,穿过坝顶,就到了果园,果园旁边,那就是梦中的西瓜地了!我不禁加快了脚步,顺着山坡,远远听的一群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奋力登上山坡,这时,迎面吹来一阵凉爽的风。我直起腰身,抹一把脸上的汗水,循声望去:不远的水坝边,几个调皮的孩子正站在坝顶,赤条条的,黝黑的屁股蛋子在太阳底下闪着光,他们互相调笑着,指点着,毫不顾忌的大笑着。</div><div> 站在那里,仅仅扫了一眼,我的脸立刻就火辣辣的,灼了火一样,傻瓜般的站在原地,不敢往前走。那几个调皮鬼分明也看到穿花褂的我,一个个泥鳅一样噗通噗通全部跳到水里,只露出湿漉漉的头,有的吐着水,有的嗷嗷的嬉笑着。我硬起头皮,把头扭向一边,通红着脸,急急忙忙的穿过了坝顶,身后,几个调皮的用力击打着水面,留下一串烂漫的笑声。</div><div> 时间匆匆过去了十几个春秋,但儿时对西瓜的那份急切的渴望,姥姥对我疼爱又无奈的眼神,途中看到玩伴洗澡时窘迫羞涩的神情,自己最后顺利换到西瓜时候的由衷兴奋,都成为我记忆当中一道魅力的风景。多年过去了,这个场景,恍如昨天,历历在目。</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