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肖场一度很有名,说远点,解放前就与邻县江陵的岳场,一起称为肖岳场。上世纪农业学大寨时代,肖场因湖田多,生产的粮食多,成为农业学大寨的典型,更是报上有名,广播有声。</h3><h3> 不过,我所说的肖场,是指肖场集,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时的那个场。当时肖场是一条东西的场口,小学在场的东边。紧挨学校,原路的南北都是铁匠铺,职工有十多人,好多还是吃商品粮的。铁匠铺很有名,方圆十里都来打刀煅锄,特别是打镰刀,那是每户每年必不可少的。生意十分兴隆。铁匠铺掌门人周永贵,个子不高,比较精瘦,眼睛虽然很大,但略显疲劳。老板娘姓邓,个子也不高,皮肤白皙,待人很是热情。我到学校时,铁匠铺搬往岳山。但老板娘还住在路的北面,守护着自己的家园。</h3><h3> 往西是一条贯通南北的流水涧,北面一排依次住着郭昌发(我的爷爷辈)、狗大妈(人们这样喊,论年纪我应该叫奶奶)、张士彪(为了叙述的方便,我一般就直呼其名了),后来这三户都搬走。在他们的原址上,大队建了卫生所。卫生所人多时,有四五人,既有公职人员,象周立仙、唐西城等,又有赤脚医生。赤脚医生中郭安邦与我是同一小队,转业军人,抗美援越时,在部队当过连队卫生员。郭医生话语不多,很会烧火,酒量不小,但喝酒有度。我在肖场时,没听说他喝醉过。一次我买了几斤乌龟(那时野生乌龟太便宜了,好像两毛多钱一斤),交给他整,他宰杀后,把乌龟壳卖了,沽了一斤酒,用煤油炉(我们那时个人烧饭炒菜的主要炊具)将乌龟烧好。把一斤酒二一添作五,我说我喝不完,他喝了半斤,就不再喝了。这顿饭,对于每天吃食堂的我,不啻于山珍海味,四十多年了,印象仍然十分深刻。</h3> 接着是供销社。售货员都是国家职工,印象较深的有胡伯、窦伯、宋伯(记不得他们的大名了)。宋伯行动不是很快,待人非常和蔼。窦伯鼻梁较高,五官棱角分明,显得非常精干,比较严肃,按现在的话说,酷。胡伯头已拔顶,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有一顾客来买东西,拿了东西后,久久没有下钱,胡伯招呼别的顾客去了。这位先生不知是觉得付了钱,还是怎么的,将货拿走了。胡伯待他出了门,才出去叫他,说他忘了付钱。饶是胡伯精明,也会遇上说不清的事。听说有一顾客,用日本棒瓶(此瓶可装3斤半酒)打了3斤酒,钱也付了。胡伯从东柜台忙到西柜台去了。过了一会,这位顾客扬起日本棒瓶,说未打酒,胡伯疑惑地看了看他手中的空瓶,只得又给他打了3斤。心中直嘀咕:今天碰到鬼了。<div><br></div> 再往西,是三队开的勤行(勤行就是做粑粑饼子,炸油条等的地方,为何称之为“勤行”,大概做这些要“勤快”吧!)三队主要是烤饼子,俗称脚兜子粑粑。用茅草作燃料。上面是倒扣的铁锅,下面是平底锅。先将铁锅烧得滚烫,然后放上装好饼子的平底锅,再将烧热的铁锅放到平底锅上。不一会便熟了。那出锅的饼子真叫好吃,一般的人都可吃十个以上。三队王伯在家吃了三发碗(大碗)饭,来到勤行,看到刚烤出的粑粑,说,这脚兜子粑粑50个都吃得完,有人听了说,你吃完了,不要你付钱。王伯说,真的?答曰,真的!打赌开始了,王伯一下子就吃了30个,后又吃了10多个,还剩4个实在吃不下去了,平时老实巴交的王伯,这时灵光一闪,说,这几个舍不得吃了,给娃儿们带回去。<div> 北排最西头是江德超家,江德超父亲江振武,未读什么书,可对子女,不管多困难,尽量让他们多读书,长女张传芝,和我同学,读到小学高年级,这在当时,全大队是少有的。在我印象中,整个年级就她一个女生。儿子江德超高中毕业后,一边劳动,一边努力自学,后经过考试做代课教师,然后考入沙洋师范,毕业后,当然是公办教师了。后当过拾桥中学校长,现是拾桥镇文教干部。从一个普通 的代课教师,走到这一步,还是挺不容易的,当然与他父亲的付出也是分不开的。</div> 南排与江德超家对应的,是宋光美,小名太平。太平与爷爷一起生活。爷爷宋修云是个有个性的人,解放前靠宰牛为生,牛蹄筋是他的最爱。他连地主张松月(人称张松爷)的钱都敢借,没钱还也不怕。一次,张松月要他还钱,他说没有,张松月掏出枪,他面不改色,心不跳,说,您打死我也没有,张松月一想,也是,加之张松月多的是钱,此事遂作罢。太平长大后,招了个女婿叫丁顺新,生了两个儿子。那时大集体忙,两口子无暇顾及孩子。两孩子吃了不少苦头,冬天了,有时还穿着空洞(即未穿内衣)棉袄,冻得直打哆嗦。然只怕生,不怕长,两孩子照样长大。大儿子,改革开放后,做贩卖鸡鸭鱼等生意,很早就在拾桥做了屋;小儿子学瓦匠,练得一手好手艺,不愁没人请,早在荆门安了家。<div> 接着是李景山家,李景山,江陵将台中学毕业,年青时可称帅哥,爱好文体,篮球打得不错,我们与江陵丰收小学打球时,常邀请他参加。后李景山在拾桥镇办纸箱厂、造纸厂,干得风生水起,是名副其实的民营企业家。李景山爷爷李天福干勤行,靠勤劳致富,打下了李家基业。李景山的爷爷可是个极有远见的人。他攒下钱首先让子女读书。李景山父亲李开银,就读湖北省立第八中学(即现在的荆州中学),毕业后,当了教师。后因成分问题被错划为右派,回到原籍劳动。文革后,平反,重新回到教师队伍中。李老师特别爱孩子,退休后,还到肖场小学执教,并且教幼儿园,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的李老师,知足常乐,整天笑得合不上嘴。李老师多才多艺,书法是颜体,春节常给人写对联;会炸油条;会武术,尤擅长舞长板凳,听说与人合作舞起来,水泼不进;爱唱戏,曾是肖场剧团的台柱子。</div><div> 李景山的叔叔李开顏,是解放前的武大毕业生,学生时代就加入了中共地下党。解放后,在省计委等单位工作过,听说任过省计委副主任等职务。总之,在肖场,那时候李开顏是个传奇性的人物。</div><div> 李景山的子女赶上了好时代,通过读书,一个个远走高飞。或跻身国际大都市,或落户一线城市,或在新一线城市发展。比他们的祖辈父辈走得更远,飞得更高。</div> <h3> 往东是孔繁东家。孔是入赘李家的,孔的爱人就是李景山的姑姑——李开凤。李开凤唱过戏,与兄长李开银演过梁祝,我小时候还看过,想必李开凤也读过不少书。解放前,他们就开勤行,改革开放后,重操旧业,现在肖场有不少人对他们炸的油条,做的包子还记忆犹新。</h3><div> 紧接着是谢家志,理发匠,外地人,好像就是两老。谢去世后,遗孀成为五保户,搬往大队林场。</div><div> 再往东,是谢炳昭家,裁缝,是当时场里唯一全家吃商品粮的住户。谢师傅的妻子也做衣服,夫妻俩为人随和,手艺好,周围十里,荆门、江陵两县的好多人都到谢师傅裁缝店做衣服,很多住户请他们到家里裁剪衣服。谢师傅夫妇有八个孩子,孩子虽然较多,但争气,个个都搞得不错。从世俗的观点看,老十(按出生月份改的小名)谢本洪搞的最好。他进入税务部门后,一步一个脚印,先在荆门市国税局任副局长,后到襄阳市国税局任局长。</div><div> 接着,是余昌生家,他家紧挨着原来的学校。他们姊妹在家洗碗、扫地什么的,听到铃声,活一停,去上课,也不会迟到。余昌生后来学了理发,手艺不错,加之为人厚到,生意很好。</div> 再往东,就是原小学,我在这里从四年级读到小学毕业。70年下学期,我到小学执教时,学校早已迁往东面。原来的教室,一间文业新家居住。文业新,转业军人,抗美援过朝,当过大队的大队长,身材魁伟,披一件黄色军大衣。那个时代的人都非常节约,生怕浪费一点粮食。文大队长当然也不例外。当时,磷肥不好搞,采购员设天法想苦法搞到磷肥,为了感谢,会请客,作为大队长,难免会作陪。一次请客,剩了两碗饭,文大队长感到可惜,不顾客人在场,连声说:叫多了,叫多了。搞得采购员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div> 另外几间教室,靠东的一间做了食品站,食品站柜台朝西,柜台前面,北面是大门,方便人出入,南面是园门。食品站主要收鸡蛋、牲猪,牲猪在另外的空地收,一收就送往拾桥。余下的教室用芦席间隔了七八间房,作学校、卫生所职工的部分男寝室。我的寝室紧挨食品站。食品站会计严德炳,夏巷人,待人和蔼可亲,说话细声细语。我有时给大队写材料,修改时,会念一念,芦席夹的墙,不隔音,严伯听了,总是鼓励:郭老师,写得好呢!如果我写的东西也算文章的话,严伯可算我的第一个读者。严伯退休后,回老家住。我回肖场,路过夏巷,严伯若看到,老远就会迎上来,先问家父,再问我们情况,依然是细声细语,一脸慈祥。</div><div> 南排最后一户是王应林家。王应林个子高大,教过书,说话慢条斯理。大女儿王永芝,梳着长辫子,套用歌词形容,辫子粗又长。王永芝后来找的爱人罗道富,后港三河人,和我们是同仁,曾热情邀请我们学生篮球队到三河小学进行篮球友谊赛。比赛那天,下午放学后,罗老师组织学生到桥河边夹道欢迎我们,那真是锣鼓喧天,彩旗飘飘,叫人好不激动。</div><div> 罗道富常到岳父家住,夏天的晚上,繁星满天,萤火虫飞舞。他在自家门前的场子上纳凉,我们也搬出凳子坐在学校的操场上,隔着一大块空地,搭着话,讲着新闻,说着故事,不知不觉中,夜就深了。那情景仿佛就在昨日,但屈指算来,已快半个世纪。</div><div> 我刚到学校时,学生有二百多人,有的年级还有两个班。我走后,还办过戴帽初中。如今,学校早撤了。原场里的住户,大都搬走,仅有景圣伯的大儿子余昌生在原太平屋的地址上,建了一栋两层楼的楼房,继续从事理发,算是硕果仅存。原来的场口逐渐冷落起来,现在在场西面沿大路两旁,建有几十户人家,其中有四五家做着日杂、百货等生意。但面目全非,已不是原来的肖场了。</div><div> 小小肖场,为沧海桑田加了一个例证。 </div><h3> </h3><h3> 2019年6月24日于西山林语丽景苑</h3><h3> 载《沙洋文艺》(2019年2期)</h3><h3><br></h3><h3><br></h3><h3> </h3><h3> </h3> <h3> 《肖场略记》投寄《沙洋文艺》后,编辑王琼女士给了热情洋溢的鼓励。为感谢王琼女士的厚爱,特辑于后。</h3><h3> 娓娓道来,如数家珍,历历在目,栩栩如生。行文非常自然亲切,阅读感觉特别安静自在。《肖场略记》将用于《沙洋文艺》二期。</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