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118

淡如烟云

　　你远走高飞，我原路返回，你的人生，我只能陪这一程。再见。

——题记

　　夏天来得真快，不经意间，足球场上又已是一片绿茵。还记得三月初体育训练时，我说，足球场绿了，你们也就该走了。你们看着脚下干枯泛黄的小草，一副“还早着呢”的表情。可是，仿佛是谁偷走了时间一般，日历骤然滑向了六月底，那个你们其实一直在心底害怕的日子，终于还是来临了。

　　内心的伤感与不舍，就象这足球场上的小草一样在疯长着。一千多个日子的朝夕相处，虽然经历了太多的事，却也积淀下了一份厚重的师生情谊，在未来的教书生涯里，足够我咀嚼许久。

　　初见你们，我真的很失望。懒洋洋而又异常拘谨的自我介绍，让我甚至没有记住谁。之后的日子，用“水深火热”来形容，一点不为过。我在你们的不羁、自大与叛逆中煎熬着，你们在我的执着、坚持与严厉中锤炼着。你们想让我放弃，我想让你们改变，谁也没有把握会赢，却也就一直这样对峙着。其实，好几次，我也曾在疲惫不堪中想过放弃，却又在不经意中发现你们哪怕一丁点的改变，又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

　　初一的广播体操比赛前夕，我们正式开启不愉快模式。动作、队形、口号，参差不齐，除了乱七八糟，我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就在我绞尽脑汁想给你们设计一个队形时，很多同学却还在队伍中打得不亦乐乎，一直笼罩在心头的阴影终于爆发，甩下一句“想不想拿倒数第一，想清楚了再来找我”之后，我拂袖而去。后来，你们终于派了代表来，和我说想好好参加比赛。我佯装严厉的心终于轻轻落下，其实我一直在等你们，在你们怕我放弃你们的时候，我也怕你们放弃自己。所幸的是，我们心有灵犀。不愉快烟消云散之后，你们开始认真配合我，积极出谋划策。在如愿拿到名次之后，一种叫做“集体荣誉感”的东西，开始渗透进你们的心里，从此，你们不再是个人英雄，不再是一盘散沙，而是一个积极上进的集体。

　　初二艺术节的点点滴滴，至今还时常在你们的作文里自豪地重现。那个火热的夏天，你们火一样的热情让我感动，让我身不由己地投入到你们中间，即使哪里依旧不如意，却再也不忍像当初一样“拂袖而去”。 在那么多精彩纷呈的节目中，你们的表现虽然不是最棒的，可是我却拿着手机一遍遍看得如痴如醉。在这个过程中，我像个孩子般时而激动，时而紧张，时而感动……这个集体，终于在日复一日中融入了你们的生命，而你们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终于也在不知不觉中融入到我的生命里。

　　初三，大概是因为要离别的缘故吧，满满的，似乎都是难忘的记忆了。不得不提的，是那次篮球赛。几个主力队员，清一色的骄傲、自大、吊儿郎当、玩世不恭……这支“吊儿郎当” 篮球队能走多远，我真的不敢抱太大的期望。凭借着还算娴熟的球技，和不太差的运气，你们打进了决赛。但不知为什么，我却始终激动不起来，反而是拉拉队员们的呐喊声还让我找到了一点赛场上的感觉。后来到了半决赛，遇到了强大的对手，我一次次鼓励你们，给你们请教练教你们技巧与配合，真的担心你们会不战而败，也担心你们会输得太难看。我没有想到的是，一上“战场”，你们一改往日的拖沓懒散，像一头头小豹子奋勇地奔跑在球场上，一次次把比分拉近，再拉近。力气用尽了，甚至受伤了，还在场上坚持着，不让对方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我在场外激动不止，终于被你们“不畏惧、不放弃”的精神狠狠地感动了一回！

原来，这支“吊儿郎当”篮球队，也是一支有精神有追求有骨气的球队！而这一次球赛过后，我们之间曾经不可调和的许多“矛盾”忽然自动化解，我开始对你们刮目相看。

　　而那场让你们热血沸腾的体育中考，于我而言却是一次痛苦的回忆。那个被你们烙得很深的伤口，很久都不能痊愈……为了你们的体育中考能取得圆满成功，那些天我张口闭口问都是“哪个项目还有问题”，给你们加油打气，为你们分析原因，帮你们精心计划训练时间，不厌其烦地督促你们，甚至，在你们最辛苦又遇上两周连续上课的时候，我主动替你们“承包”了清洗校服的重任，为的是能让你们全身心地投入到训练中，不留下任何一丝遗憾。第一个班考试，其实我也紧张，可是我却装着很高兴的样子告诉你们这是好消息，不必在等待中焦虑，我怕你们有心理负担；考试期间，我跑前跑后，生怕你们哪里受伤或出差错；炎炎烈日下，为了让那些已经坚持不住的同学跑到终点，我在跑道外一次次鼓劲，一圈圈带跑……最终，你们都取得了令自己满意的好成绩！

我甚至还来不及回到宿舍喝口水，请假的同学接二连三地来了。在此之前，已经告诉你们这个周特殊，学校考虑到大家来回奔波既辛苦又不安全，因此统一安排在校上课。我一遍遍和你们解释，虽然很同情你们的辛劳，可是作为老师，我只能听从学校的安排，坚持原则。可是，你们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解释。至今回想起来，都为你们那一天的“狰狞面目”不战而栗！你们有的直接打电话，把家长叫到学校里来请假，我没同意就摆出各种脸色；也有的，和我请假未果后扔下一句“我不读了”负气而去；更有甚者，当着家长的面开始肆无忌惮地顶撞我，质问我……

晚读的铃声响起，和你们一起考试的其他班级已经整整齐齐地坐在教室里，而我，拖着沉重的双腿，一间宿舍一间宿舍地请你们进教室。你们可曾知道，白天的胜利已经让我再没有了丝毫的喜悦感，我的心痛得仿佛不能呼吸，我仿佛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你们! 那一个晚自习，我终于没能忍住，站在教室里歇斯底里地大发脾气……

我以为我很难再原谅你们的自私与任性，可是，你们醒悟后的一句句“对不起”，忽然就让我的心软下来，除了原谅，我还能怎么样呢？

　　在此期间，还有一件事也让我寒透了心。那节语文课上，我正在讲课，忽然一阵疼痛袭来，让我在讲台上几乎站不稳。我安排你们自己背书，一个人悄悄地坐到了最后一排，此时我已经疼得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往下滴，但我用双手强撑着头，我怕你们看见我的样子会担心。身体的疼痛让我痛苦不堪，可更让我绝望的是你们的漠然。我看到你们不停地往后面看，你们一定已经发现了我的极度不对劲，可是，没有人过来问问我怎么了。那一刻，我想起了网上疯传的那些学生看见老师倒在讲台上却没人去扶的文章，我在想，如果我再也站不起来了，你们依然还是这样无动于衷吗？那一刻，心拔凉拔凉地，冒着冷气。

后来，是我一个人强撑着离开了教室。当你们看到那个熟悉而孤独的背影慢慢离去时，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心情？是否会有一丝心疼与担忧？这件事，成了我心里的一根刺，牢牢地卡在心间，直到那一天……

那原本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同学的一张检讨书，里面写的，却都是我生病的那节课她的焦虑，以及没能及时过来问我的自责，还有，你们大家的牵挂。她在检讨书里说：“……这段时间，班内一些同学的所作所为让您伤心了，但老师请您坚信的是我们都是爱您的，我们对您是有感情的……那天看到您脸色苍白地趴在最后一排时，我们都急了，都想问问您，但又怕……直到最后一节课，您再次来上课，看见您有所好转，我们才心安。” 那段日子，我曾经沮丧过为什么自己的教育如此失败，失败到把你们都变成了只会读书只会索取的没有感情的机器。现在，终于心安。原来，我一直放不下的，只是你们的一个交代！

后面的句子更是让我动容：“老师，我们知道，您很累，我们都看得出来，您心事重重，您总说我们要是有任何的心灵‘垃圾’都可以倒给您，我想说您有什么‘垃圾’您也可以倒给我们，只要您能信任我们……”那个晚上，捧着这张检讨书，我哭得稀里哗啦。至今，我仍象珍藏宝贝一样珍藏着它，因为它让我看到了自己一直坚持的努力，在你们身上开出了纯真、善良与感恩的花！

　　临近中考，你们当中的一些同学还在浑然不觉地虚度光阴，于是，我常常处在一种焦虑的状态，有时，你们一个小小的错误都会让我勃然大怒。也在反思，也在自责，可是，一看到你们，“恨铁不成钢”的恼怒又涌上心头。要知道，你们现在是站在一步都不能走错的山巅，我是生怕你们一不小心就走错了啊！想起离别，便有些灰心沮丧，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下，或许你们都已经等不得离开。而我想象当中的，应该是难舍难分悱恻缠绵的离愁别绪啊！后来，一个同学的一句话，终于让我释然，她说：“老师，我现在担心的不是自己能不能考上高中，我担心的，是自己到时候会舍不得离开您们，一想起，我就难过！”

　　而现在，离别提前到来了。就在两周前，曾经与你们一起学习一起生活的一位同学，因为突发疾病离开了你们。他走得那样突然，周五离校的时候还在笑着和你们告别，周六却成了“永别”！知道这个消息，你们都哭了。没有人愿意相信这离别来得这么早，这么残忍！那天的班会课上，我忽然不能自持，流了那么多的眼泪。我是在心疼他这些年受的这些苦，却没能坚持到最后，更是在心疼一个月以后就要独自闯荡的你们！剑未佩妥，已是江湖。唯有坚强，唯有保重！

希望你们珍惜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天，要知道，有些人，光着活着就已经花光了所有的力气！相比之下，你们是多么幸运，有健康的身体，有爱你们的父母、老师和朋友……那天，在去那位同学家送他走时，看着和我一起前去的，你们年近五十的李老师泪流满面的样子，满满的感动，一时间哽在我的心间！我想起从初一到初三所有为你们的成长操碎了心的老师们，孩子们，好好珍惜吧，一路走来，你们遇到的都是爱你们胜过自己的好老师！你们要学会善待父母，善待他人，善待自己，善待生命，这样，你们所作的一切努力才有了意义！

最后，希望你们笑着去面对即将到来的中考。不论这场考试的结果怎样，它只能决定你们下一步的位置，却不能决定你们的人生！不论未来等待你们的是什么，愿你们历尽磨难，归来仍是少年！

那天我在教室里给你们读一篇文章，文章里的老师说，你们再看看书，我再看看你们......那一刻，我相信，你们的心，和我一样都是酸酸的。三年的缘份终于走到尽头，走完这个六月，你们就远走高飞，而我，则原路返回。你们的人生，我终于只能陪你们走过这样一程，再见！

【后记】

亲爱的老师，我们因毕业，特向您请假，期限永远，无法按时返校。请批准。

老师：不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