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与村庄

刘仁杰

《孝感日报》2011年11月3日生活版首发

那条仅有的马路到底不能阻挡住后生们走向山外的脚步。过完年，后生们人去楼空，扔下老人和孩子，支撑着山村的人烟。村子变得安静。

老人们坐在老屋门前，膝下依着孙子，或一只狗、一只猫。古铜色的脸上爬满沟壑，干干的，很安逸。可能发生过的子女间的不快早已随着后人远去的背影消失殆尽。只盼着下一个春节，子女们开开心心，回家过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任由落霞的余辉透过树枝，肆无忌惮地在老人身上雕琢。

　　这是闲时的风景。孙子快放学了，焐饭吃，可别误了伢们学习，这是大事。孙子吃完饭，做作业，不会，吓得哭。老俩口急得团团转，沿塆大地找人教。逢人还说，孩子像他爸，有志气着哩。孙子病了，赶快找先生，可了不得。

媳妇走前特别嘱咐，孩子长身体，要照顾好。别净顾着做事。看，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么跟伢们交代。老俩口，爹怨婆，夜里没盖好被，婆怨爹，瞎给伢吃东西。和和睦睦一辈子，这回真急了，差打起来。得亏孙子乖巧：“莫吵，等哈好的”。“不告诉妈妈就是”。婆婆一把抱住孙子，死劲啃。爹爹乐了：“好伢，好伢”。

　　“养儿不知母的苦，养女难报父母恩”。养了一群子女，带孙子，异常艰辛。吃喝拉撒，现在的伢娇贵着哩，难养。孙子还争气，虎头虎脑，一天天长大，直到有足够的力量独自走出那条大马路。一茬大了，一茬又来，可不比种庄稼，一年四季，没个闲忙时。子女回来，就那几天，混个新鲜，还是缠着爹爹婆婆，闹。说是受照顾，亲。

　　说话时，忙月到了。一辈子劳动惯了，闲不住。尽管后生安排不种了，可见不得田地荒芜。田野间尽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一个个佝偻着僵硬的身子，星星点点，亦步亦趋，焕发着天地间的生机。田野里，一片翠绿。一地金黄。仓房开始装满了粮食。一张张疲惫的脸，挂着满足，写满惬意，那种超支体力的痛楚早已忘到了九霄云外。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这是老辈人的法宝。满仓的粮食，一地的花生，堆得山样的南瓜、红苕，南瓜大得像伢娃，红苕光溜的像新媳妇的脸。看着满屋的收成真想不出靠一两个老人是如何播种、如何收割、又是如何一点儿一点儿搬回到家里。

人吃的有了，猪吃的有了，鸡吃的也有了。开始着手喂鸡喂猪了，到了催膘的好时节。到过年，伢们都回，一大家子，鸡鸭鱼肉，自家的，管够。说是无添加啥的，比外面的好吃，抢口。

　　还得整块地，一次下足农家肥，种上萝卜、白菜、大蒜、菠菜、芹菜等冬菜。后生回来，爱吃。纯绿色无公害，养人着哩。春节期间保管把小子们一个个灌得白白胖胖的。

　　“家有老是个宝”，随时回家都能吃现成。后生们回家，狼吞虎咽，老人们一年的幸苦就在这悄没声息中风卷残云。老人看着自己的劳动果实如此招后人待见，反而开心，浑身来了劲。不厌其烦地向儿子儿媳宣讲着孙子的趣闻轶事，不时逗得全家人哄堂大笑。孙子不乐意了：“妈妈，上次拉肚子，爹爹带我偷吃婆婆的酱巴巴”。一家人笑得更欢。

　　这样的日子毕竟短暂，年完了，后生们又该踏上那条仅有的通往山外的马路，扔下老人和孩子。山村又安静下来。老人早已习惯了这种日子，老人想，七八十岁了，干不动大事，扎扎实实，为后人看着家。一年的辛劳博得后人们开心，满足得很。

　　老人顶撑着后生们的门户，昭示着这个村庄的存在，支撑着后生们无牵无挂地打拼。农民是城市的服务者，老人是乡村的脊梁。



（刘仁杰原创文字，图片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