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红楼]看曹公如何安排小人物的出场

紅箋小字

　　《红楼梦》中所写人物有几百个，无论是金陵十二钗、副十二钗，亦或是只出现过一两次的小人物，都刻画地栩栩如生，即使每一个小人物的出现，也有它的必然性，或引发、推动事件的发生、发展，或揭露社会丑恶的现实。这些小人物的出现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刘姥姥、焦大、傻大姐等。

　　刘姥姥本是一村野寡妇，女婿王狗儿的祖上，曾作过小小的一个京官，昔年与凤姐之祖王夫人之父认识。因贪王家的势利，便连了宗认作侄儿。后家业零落，搬到乡下去住。家道艰难，刘姥姥便想起了贾府这宗亲戚，带着外孙板儿来到了贾府。这是刘姥姥第一次进贾府。

刘姥姥的智商很高。她先是找到了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顺利地见到了凤姐，忍耻的把自己的来意向凤姐说明。‘忍耻’二字说明刘姥姥并非普通的村野之妇，生活困境的无奈让她不得不卑躬弯腰。临走时，凤姐又送与她银子二十两，这是一个大手笔，贾府的头等丫头像鸳鸯等也不过月钱一两，这笔钱等于救了陷于穷困家境的刘姥姥一家，让刘姥姥感激不尽。只因凤姐的一次恩惠，反而救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凤姐死了之后，被舅舅卖于他人的巧姐是刘姥姥挺身而出，把巧姐带回了家隐藏起来,救了陷于囹圄的巧姐一命。

刘姥姥第二次进贾府，是来报恩的。拿来了枣子倭瓜等一些土特产。这一次来贾府，刘姥姥见到了贾府中最高首脑贾母，并参观了大观园。作者以初入大观园没有见过世面的刘姥姥的视角，看贾府的吃、穿、用的奢华，为后来的衰落埋下了伏笔。

刘姥姥虽为村野之人，却是很能揣度人的心思。见到贾母之后，搜寻些乡野之事编来说，让一向过着荣华富贵的贾母和众人听的津津有味，甚至让宝玉痴痴的不忘故事中的人物。在第四十回，贾母两宴大观园，鸳鸯与凤姐连手捉弄刘姥姥，先是拿一双老年四楞象牙镶金的筷子与她，吃饭前刘姥姥高声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那种酷似天真的憨态让众人哈哈大笑。读到这儿，或许有读者会认为刘姥姥粗野，但这正是她的精明之处，原是和鸳鸯事先商议好的，为贾母解闷，赢得贾母的高兴和欢心。喝醉酒后在宝玉房中酣睡的可爱姿态，让读者会心一笑。

刘姥姥二进大观园，给贾府的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带来了欢声笑语，也带给刘姥姥丰厚的回报。贾母送的，众人送的，半炕东西，外带两个笔锭如意的锞子。

刘姥姥的精明在于，她懂得怎样利用和贾家当年的关系，来改善自己的处境;她懂得利用自己所处的劣势条件讨得众人的欢心。她的美德除了她自身的淳朴之外，还懂得去感恩，不像其他的家里人利用主子的信任，在外面作福作威。这一点，是很难得的。

　　焦大在前八十回中只出现过一次。那是在第七回，凤姐受尤氏的邀请去宁府，宝玉和秦可聊之弟秦钟也在，吃过晚饭，秦钟正要走时，派焦大护送。却听到焦大醉酒后在外面大骂。

从尤氏与凤姐的对话中得知，焦大“是从小儿跟着太爷们出过三四回兵，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了出来，得了命；自己挨着饿，却偷了东西来给主子吃，两日没得水，得了半碗水给主子喝，他自己喝马溺。”这段话，有两层意思：一是焦大是与贾母一辈的，是贾府三代元老级人物。二是焦大曾救过贾家太爷的性命，贾府如今的荣华是和他分不开的，是贾府的功臣。

焦大先是趁着酒兴，骂大总管赖二，说他不公道，欺软怕硬。后贾蓉骂了他两句，使人捆起来。一下子激恼了焦大，焦大赶着贾蓉叫。先是表了自己的功劳，然后说：“不和我说别的还可，若再说别的，咱们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这句话“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听是醉话反说了，但曹公在书中的每一句话都有着深刻的含义，揭示了在繁华奢移的背后，是弄权者颠倒黑白的现实。在凤姐的撮掇下，又把他捆倒，拖往马圈里去。这时的焦大在遭到这样非人的待遇后，便连贾珍的丑私也一并说出来：“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贾珍的私生活混乱，家里妻妾成群，和儿媳秦可聊有染指，还和两个小姨子有不清楚的关系。就贾珍的那点丑事，家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是大家都不敢提及，只有焦大仗着自己是贾家的功臣，又借着酒劲把这些丑恶淫乱的丑事揭露了出来。结局是把他捆起来，用土和马粪满满的填了他一嘴。

焦大最后的结局，书中没有说。但从凤姐的话中：“何不打发他远远的庄子上去就完了。＂临走时又安排贾蓉道：“以后还不早打发了这个没王法的东西！留在这里岂不是祸害？倘或亲友知道了，岂不笑话咱们这样的人家，连个王法规矩都没有。”估计焦大的下场可能是被发配到偏远的驻地孤寂的老去。

　　焦大的悲剧在于：焦大一直以自己是贾府功臣自居，却不料贾珍、贾蓉们哪里珍惜太爷留下的这份家业，吃喝玩乐、奢华沉迷，一个小小的焦大更不会放在眼里。焦大的不满和委屈让他把贾府那些人尽皆知，却没有谁敢捅破的那张薄纸捅破了，对他们不争气的痛心应该也是贾珍祖宗们痛疾的事吧．焦大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是个巨大的威胁,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会揭穿他们的丑事，这种状态下，他哪里还有好的下场！当年为救主人，九死一生，喝马尿；如今，遭到填马粪的下场。不能不说|这是一个多么大的讽刺！作者借助焦大这一人物的出现，一方面来表现有贾家这些不争气的后代们，贾府一步步从繁荣走向衰落，是必然性的。另一方面，自由焦大之囗把贾珍扒灰之事公布于众之后，秦可聊便身体有染，后命赴黄泉。或许真的是丑事外泄，羞惭而死吧。

　　傻大姐在整篇小说中出现过两次，作者对这个人物没有过多的描写，但她的出现却是两个重大事件的导火线。

第七十三回“痴丫头误拾绣春囊”中对傻大姐有这样一番描述：“傻大姐年方十四五岁，是新挑上来的与贾母这边提水桶扫院子专作粗活的一个丫头，只因他生得体肥面阔，两只大脚，作粗活简捷爽利，且心性愚顽，一无知识，行事出言，常在规矩之外。贾母因喜欢他爽利便捷，又喜他出言不以发笑，便起名为“呆大姐”，常闷来便引他取笑一回，毫无避忌，因此又叫他作“痴丫头”。他纵有失礼之处，见贾母喜欢他，众人也就不去苛责。”作者就因她的“痴”来安排她的出场，让一系列事件得以顺利发展。

在七十三回的第一次出现，是因为她在园内掏促织，得了一个五彩香囊，香囊上面绣的乃色情艳相，痴丫头原不懂春意，便心下盘算，正要拿去给贾母看。如果换作一个聪明伶俐的，或弃之不见，或藏匿，也就没有了后面的事情。正在她一边笑嘻嘻的看，一边走，忽撞见了邢夫人，大惊失色的邢夫人一面唬住傻大姐，一面利用自己和凤姐的矛盾，交与了王夫人。接着便有了声势浩大的抄检大观园。查抄了晴雯、司棋、入画、芳官等一批上等有姿色的丫头，并引起了晴雯、司棋命赴黄泉的悲剧。“傻大姐”拾香囊只是一个导火线，正像探春所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傻大姐的第二次出现，是在第九十六回，众人瞒着林黛玉，为贾宝玉和薛宝钗筹办婚事，府内人多半知道，唯独瞒了黛玉院里人。一日，黛玉在园子里，听得一人呜呜咽咽的哭。走进前询问，痴丫头委屈地让黛玉评理：“他们说话我又不知道，我就说错了一句话，我姐姐也不犯就打我呀。”黛玉又问因为什么事。道：“就是为我们宝二爷娶宝姑娘的事情。”一番话，加速了一向心事重重的黛玉的病情，在宝玉、宝钗的入洞房之时，一命呜呼！

傻大姐的两次出现，只因她的痴、可爱的傻让事情进一步变得严重，但这并非她的过错。林黛玉失去爱情的伤心欲绝，香消玉殒也是早晚的事。贾府的衰落也是不争的事实，作者只是借助这一人物的出现，来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