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处不离别

浣溪沙

　　当微风送来花草的清香，送来雪候鸟的声声歌唱，家乡杨梅也成熟了！

三五成群回乡摘杨梅的人，也让往日沉寂的小山村热闹欢腾起来了。那收获满满的人们，或许是爱那酸酸甜甜的味儿，又或许意不在杨梅，而在于那山那水。

挂满枝头的一个个鲜美多汁的小红果，给我的童年带来许多的快乐，成了家乡的一个符号，总能勾起许多或美好或酸楚的回忆来。

龙应台在《目送》一书中这样写道：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父母的目送中，我们一步一步走远，也将目送着儿女的背影渐行渐远，生命因此生生不息。每一次目送，都是一场离别。有的离别是为了相逢的喜悦，而有的离别则只留下思念和回忆，甚至是遗憾和悔恨。

（一）追忆

夏日黄昏，夕阳西下，一座古潮式院落前，爷爷的"椅桌"上摆着一碟花生米，一杯小酒，爷爷悠闲地饮酒。一群小孩在一旁玩耍，趁爷爷不备，捏起一颗花生米吃掉，爷爷笑着赶道："姑蝇啊，去喏！"孩子很便嘻笑着跑开了。不一会儿，"姑蝇"们便有重施伎俩。

天边铺满红霞，屋顶袅袅炊烟，头上飞过归巢的倦鸟，劳作了一天的人们有的扛着锄头，有的挑着担，带着疲惫又满足的笑容回家。谁家的大人在呼唤孩子，谁家的牲畜家禽欢叫着，又是谁家的锅碗瓢盆奏起了乐曲……此刻，山村最是热闹，最是祥和，最是温馨！

这时，奶奶必是在做饭。灶台上是腾腾热气，灶膛里燃着红红的火焰。奶奶站在灶台前忙着我蹲在灶边吃东西。奶奶说："将来食大勿唔记得阿嬷。"火光给她灰蓝色的上衣镀上金色，她的话我没有回答，因为那时只有四五岁的我还不知道怎么回答。

而我也没有机会回答她这个问题了。因为她那么匆匆地就离开了我们。

我19岁那年暑假，一个极其平常的早晨。我像往常一样起床下楼刷牙，奶奶提着一篮子"杂咸"（潮州小菜）经过，问我要不要那点配早餐，我说不用，家里有。奶奶就笑着走了。谁知道这两句话，竟成了奶奶留给我最后的回忆。她在路上遇到一个疯子，疯子把她推到在地，就没有再醒来。奶奶那时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但身体仍很健壮，每天提着小篮子卖小菜，还经常步行到邻乡去卖。她性格很开朗，总是看见她笑呵呵的。不知是什么力量和勇气让她从桥东嫁到那么偏远的乡村，她一生又经历了几多风雨，她还没有享到儿孙的福，就这样结束了操劳的人生。

如果她当时走的是另一条路，结局肯定不同。但是人生没有如果，现实就是如此。有的时候，你这一步跨出去，就回不来了，无论你怎么努力想去改变，拼命想去弥补，都无济于事了……离别在所难免了，改变不了的结局，就只有接受。

奶奶走后半年，爷爷也跟着去了。奶奶一直悉心照顾着年迈多病的爷爷，老伴的突然离世，爷爷的生活和精神都失去了重心，就这样相随而去了。

年少时所追求的那些爱情啊，浪漫啊，与这相伴一生的情义相比，都是渺小的尘埃。

爷爷奶奶儿孙众多，我你只是其中一个，自然不像现在的孩子般备受宠爱。只记得后来我上了初中，住宿在学校，周末回去都要去看爷爷奶奶，爷爷奶奶每次会给我五块钱，让我去买点吃的。虽然只是五块钱，但这便是爷爷奶奶对我的疼爱了，现在想起来觉得鼻子酸酸的。

那天，堂妹阿敏说：姐妹多真好啊，感谢我们的奶奶！是的，奶奶留给我们最珍贵的，就是这一份姐妹亲情。

奶奶在家乡这片挥洒过汗水的地方，朝着生养她的地方，和爷爷一起沉睡着。时光匆匆而过，墓前的桃花开了又谢，梅子熟了又熟，就连一旁的橄榄树，也不知结了几回果……

（二）目光

梦里见到爸爸，穿着浅蓝色衬衣，带着暖暖的笑意温柔而安详……

有您的梦，便是好梦，不管是笑还是哭。只有在梦里，您才会对着我微微笑，才会跟我说话……在您去世的这几年里，我最渴望的就是能喊您一声"爸"，能听见您应一声"诶"。

小时候，您总是很凶，很严厉，我们见了你就像老鼠见了猫，在您面前，我们总是小心翼翼，不敢乱说话。我们也因此养成了谨言慎行的习惯。

你有时候出门回来，会给我们买东西，不管是衣服，还是文具，都带给我们快乐和满足。现在，作为母亲，我能理解您当时的心情，看着我们姐妹穿戴齐整，您的内心一定感到欣慰，感到幸福吧！您也是充满慈爱的，只是你总是把这父爱的温柔藏得那么深。

您把满满的希冀，化为严格的要求。家里虽然有电视机，但是只有晚饭的时候能看一会动画片，晚上则是学习时间。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们会蹑手蹑脚地走到楼梯口，趴在楼梯口偷看楼下的电视。有好几次，差点被您发现，吓得我们心都快要跳出来，幸好都是有惊无险。如今回想，觉得您应该是知道的，而不忍拆穿我们，是不是呢？

那次，您特意让妈妈叫我们下去看电视，看的是《三国演义》中的《草船借箭》，因为课本里有这篇课文，您说看电视也是为了学习。后来，我教这篇课文的时候，也让学生看了这一集电视。你对我的影响，是烙在灵魂的深处的！

对您最宝贵的回忆，是您陪伴我在人生的每个重要时刻每一次至关重要的考试，每一次入学、报到。这一路上，你眼角的皱纹，两鬓的银发，以及您眼睛里的无奈和失望，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在您目光中，我一步一步迈上人生的新台阶，每一步都凝聚着您的心血和汗水，希望这每一步都能换来你的欣慰！在您的目光里，我们的路越走越远，回过头时，您却已不在！

我一直努力着，不敢说成为您的骄傲，只想不辜负您的期许，希望宽慰您的心……

在东凤的日子，您每天给我发信息，虽然只是简短的话语，却是满满的温暖。你是担心一人在外的我孤单吗？你给一周没回家的我发来信息：女儿，几天没见，太想你啦！那次去县里参加观摩课比赛时，你不断发信息鼓励，要胆大心细，要虚心等等。我比赛结束时发信息向你报告，你回复我：祝贺你打了一场胜战。有了你这句话，比赛的结果已经不重要了，在你的心里，我是优秀的，这比任何褒奖都重要，都珍贵！

但是，那时的我却不能体会你的这份爱。我有一个小笔记，满满记录着他发给我的信息，而您发给我的信息，只是在一篇日记里记着这两条……

我什么都听你您的，唯独终身大事自己做主了，您并不赞成，却也没有反对，只是劝我要谨慎。你对我室友说我这么大了，又读过书，你相信我自己的选择。室友把你的话说给我听时，羡慕地说："你爸太好了！"是的，您是最好的爸爸，一直都是！

总爱想起你充满温柔，充满慈爱的目光，那是最美得回忆。每次沉浸在回忆中，都是温暖的苍凉，疼痛的享受。

都说原生家庭决定一个人的性格，父母给予子女爱与温暖，子女心中才会懂得去爱，去温暖身边的人。我庆幸我有这样的父母，他们的严厉，鞭策我们去努力，他们的慈爱，让我们的人生有温度。

（三）背影

儿子从小粘我，依恋我。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我就是他的天，就是他的一切。

最近，他常跟小伙伴玩得很开心，快了地忘了我这个妈。我在一旁看着他，为他的快乐而快乐。

那天，他背着小书包要去奶奶家住，他出了门，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还不忘叮嘱我。看着他小小的背影，我既欣慰，又心酸。后来，他经常跟爸爸去奶奶家，我总是坐在窗台，看着他的小身影跟在爸爸身后，连奔带跑的走着，直到离开我的视线。

终会有一天，他会更愿意跟给他带来快乐的朋友玩，而不愿意跟我这个妈在一起；终会有一天，他会因嫌我啰嗦而能躲多远躲多远；终会有一天，他心里会有一个她比我更重要……

我也将一次次，目送你的背影离去，看你一步步走上新的台阶，为了高兴，为了欣慰，来不及去失落，去感叹！

所以，我要珍惜还在我怀里无理取闹的你！

　　好像人生，就是一次次离别组成的。

每一次，都在离别中感受成长的疼痛，每一次，都是在离别中蜕变！

离别是痛的，但爱和温暖化作和风，会向你吹送……

文／浣溪沙

写于2015年6月

改于2018年6月

叹时光之荏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