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岁月是一本书,没有华丽的词藻,却有道不尽的真实。</p><p class="ql-block"> ——题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老家平和的土楼,总是给我质朴、自然、舒适与温暖的感觉。最大的、最小的、最美的、最久远的、最魅力的,每一座就像是一本本经书一样,没有很华丽的词汇堆藻,但却有深不可测的内涵,有描述不尽的真实。就像眼前的"延安楼",扑实无华,似是一个饱经磨难的老汉、一张暗淡的脸,披散着的缕缕的白发,在光线昏暗房间里,一点都觉察不到他昔日伟岸挺拔的身躯,和曾经光彩照人的容颜,但它的存在,向我们揭示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和曾经辉煌的过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时光老去,但你的身躯依然伟岸。眼前的这座土楼,她的景致打动了我的思虑。位于平和小溪镇后巷(今新桥村)的"延安楼",楼门上方石横匾用行书凹琢刻"万历癸未绍虞建"七字年款䟦字,清楚表明该土楼是建于明神宗万历十一年,即1583年,至今已有435年历史,这是目前已知有确切始建年代最早的福建土楼,是当今无愧的福建土楼的"第一楼"。</p><p class="ql-block"> 这座土楼最为奇特的还有:楼门牌坊为石仿木结构,三间三楼四柱式,庑殿顶。主楼楼檐平板上匾书"延安楼"三个大字,坊匾额书法笔势隽永,遒劲有力;坊上并雕刻有"葫芦、藤蔓、鱼"等意寓"福禄万代、鱼跃龙门"吉祥美好的图案装饰,刻制精美,花叶鱼鸟形像栩栩如生。整个牌坊楼门历经岁月磨砺,雄浑挺拔,气势不凡,这在已知福建土楼楼门形制中是独一无二的造型设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古时规制,牌坊一般由皇帝批准才可以建造,大多也是为表彰那些功名显赫的文臣武将或者乐善好施及孝子烈女等而设立,能够获得立坊,是古时一个家族的无上荣耀。</p><p class="ql-block"> 但一座土楼大门,𨚫竖着牌坊独特形制,似乎表明土楼主人的显著地位和不凡经历?这土楼又该怎样演绎一幕历史大剧?</p><p class="ql-block"> </p> <h3>二、</h3><h3><br /></h3><h3> 宋徽宗重和年间,北方战乱,张氏族人为躲避战火灾祸率宗族子弟,千辛万苦跋涉入闽,最后定居汀州、宁化等地成为福建张氏开基始祖;宋嘉泰四年,张端五世孙张化孙迁居上杭,安居立业,为上杭张氏世祖;元末张化孙的子孙从军到漳州平和小溪等地平定冦乱,并在此筑业定居,因其以打铁筑犁为生,人称"铁厓公",遂为平和小溪张氏开基之祖。</h3><h3><br /></h3><h3> 可以说,正是张氏开基之祖在小溪扎稳脚跟,淬厉奋斗,才有后来的张氏家族的安居乐业,人才辈出,兴旺发达,也才有"延安楼"的建置和她的声名显赫。</h3><h3><br /></h3><h3> 当然,关于"延安楼"始建者有许多传说,但传说归传说,尽管有众多版本,给人有太多的想象空间,但终归不如楼门匾额上书:" 万历癸未绍虞建"这几字传达的信息来的真真切切。</h3><h3> "绍虞建"!绍虞是谁?</h3><h3><br /></h3><h3> 万历年间,正是"海上丝绸之路"经济兴旺发达之时。漳州月港、泉州港、厦门港、福州港并称"四大商港",其时,平和最大宗的货物"克拉克瓷",及茶叶、烟草等货物正源源不断地通过漳州月港、厦门港销往日本、东南亚和欧洲各国。</h3><h3> 据史料记载,十七世纪的这一段时间,光从东印度公司运往欧洲的中国"克拉克瓷"就达1600万件,可见当年商贸活动之繁忙。而当时从事平和至漳州、厦门等地的最大商贸活动的大老板正是张绍虞,更何况张老板当年大宗经贸的商品正是灸手可热风靡欧洲的"克拉克瓷"和茶叶、烟草行业。</h3><h3><br /></h3><h3> 张绍虞,琯溪人(今小溪镇),是明嘉靖年间富商,与琯溪张氏显族张荣平是堂兄弟关系。其时,张绍虞手中有十八艘大型货船,手下工人有二百多人,仓库、商铺等自然也不会少。多年的商贸经营使绍虞积累了大量财富,是当时平和屈指可数的"大有钱人"。</h3><h3> 但话说回来,即使张绍虞再怎样的富可敌国,他也只是一个商人,是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冒杀头之险去建造在当时至少要有朝廷五品官员以上才享有的特权和建楼标准的。</h3><h3> 那么,个中还有哪些缘由和隐情呢?不得不还要理出另一个人,此人便是当年新科进士张惟方。</h3><h3> 张惟方何许人也?</h3><h3><br /></h3> <h3> 自古以来,平和山青水秀、人文荟萃、人杰地灵、才贤辈出。仅明代自洪武至崇祯年间,凡280年,在朝廷为官的平和人为数不少,仅清道光版的《平和县志》进士名录载有:文官31人、武官5人;列明朝忠节名臣者有:陈汶辉、张宽、吴原、曾敦立、卢逊华、曾璋等十几个人;列宦绩显著者有:吴环、林偕春、张表、李文察、张惟方、张士良等二十多人。张惟方赫然再列,可见其事功道德,宦迹丕著。</h3><h3> </h3><h3> 据民间传说张惟方官至二品尚书。</h3><h3> 道光版《平和县志》载:张惟方,字崇仁,号近初。由选贡登顺天榜,成进士。与温陵李廷机、福清叶向高理学气节相尚,并清"福建三君子"。授苏州教授,历迁湖广按察副使。</h3><h3> 传说与官版记载多有相符之处,可见传说并不是无稽之谈。</h3><h3><br /></h3><h3> 张惟方正是张荣平儿子,而张绍虞与张荣平是堂兄弟关系,张惟方称张绍虞为叔伯。至此,脉络渐渐清晰:由张绍虞、张荣平共同岀资,张惟方参与设计并疏通关系,按朝官至二、三品规制,于万历十一年建造"延安楼"是水到渠成,合理合法。</h3><h3> 至于为什么楼匾只落"绍虞建"一人款,或许建大楼之时张绍虞大额岀资,出工出力居功至伟,或张惟方在朝为官,为免遭他人嫉恨,刻意保持低调,规避官场风险,而出此良策,也是完全有可能的。</h3><h3><br /></h3><h3> 据传,楼匾额书法为明朝大臣、政治家,万历、天启年间两度出任内阁辅臣的叶向高,这也是完全有可能的。据史料表明,张惟方与叶向高理学相近,志趣相投,气质相尚,也都是在朝为官,又同为福建老乡,请他题写楼名,是在理在情。再说,叶向高工书法,尤专精草行书,喜文弄墨,名重一时,匾额书法与叶向高馆阁书法风格也相一致,如此,这楼名书法流传至今,实属难得,堪殊珍贵,这也是一段美谈佳话。</h3><h3><br /></h3> <h3>三、</h3><h3> </h3><h3> 祥瑞聚拢的"延安楼",留下许多神秘传奇故事和人物,被后代人所称颂。最为吸引人的就有"国姓爷"郑成功麾下将领万礼将军和"天地会"主要创始人万五道宗。没错,就在"延安楼"建成30年后,万礼将军和万五道宗在此诞生。</h3><h3><br /></h3><h3> 万礼将军,原名张礼,又名张要、万礼(1612~1659),平和小溪后巷人。幼时被诏安官陂富商张子可收为养子。明亡后率众归附郑成功,成为郑家军中声威显赫的"五虎将"之一。</h3><h3> 顺治十六年(1659年)五月,郑成功率军北伐,万礼任后提督随军征战,在攻打南京战斗中,"万礼力御反击,独战于大桥头,杀敌无数,为乱箭所射亡"而壮烈牺牲。1657年受封建安伯。</h3><h3> 据《台湾外纪》载:兵败南京后,郑成功率残部退回厦门,万分悲痛,追悔莫及,愧叹道:"是吾欺敌之过"!遂自贬王爵,并在横竹路立"忠臣庙",祀以甘辉、万礼为首的殉难众将士。可见,甘辉、万礼等将士,在郑成功心目中的地位和份量。</h3><h3> 至今,海峡两岸民间为了缅怀郑成功开拓创业之功,凡有郑延平郡王祠中,必有甘辉、万礼二位陪侍左右的模式,而受民众进行祭祀朝拜。</h3><h3><br /></h3> <h3><br /></h3><h3> 在平和的高僧中,人所共知的就是释义中,即三平祖师公,因其创建三平寺,历经千年,至今仍香火鼎盛,信众遍及海内外。其实,还有一位千古留名的高僧还未被大家熟知,或许你会听说,但怎么样也不能与平和人联系一起,此高僧便是万五,俗名张木。</h3><h3> 张木,又名万五。明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岀生于平和小溪后巷,卒于清康熙四十年(1701年)享寿89岁。万五少年即岀家为僧,法号道宗、达宗、无智宗公、万达道宗禅师、老万和尚、老万师傅、万云龙、等十几个。</h3><h3> 据《台湾外纪》载:礼小功弟即长林寺僧道宗",万五道宗为万礼将军之弟。</h3><h3><br /></h3><h3> 史学界也习惯称万礼等人为"以万为姓集团",道宗师兄万礼参加聚众起义,因在聚义排行位第五,故称万五。据考证,崇祯八年,道宗入铜山,在兴教寺(也叫西山岩)重构了"初来寺";后又于清顺治九年,同恩波寺的戒珍和尚,向进驻铜山的郑成功麾下数十部将募捐,修建了东山九仙岩外殿和观音堂;清顺治十年,清兵入福建,继而清剿闽南沿海地区。道宗审时度势,避入诏安官陂,另辟"长林寺",其间,道宗随兄万礼,在云霄南门外建小隐寺,道宗也在该寺驻足多时,二年后才回平和小溪后巷。</h3><h3><br /></h3> <h3> 1655年道宗在平和南胜太极峰,创建"紫竹寺"。这期间,道宗常往来于诏安"长林寺"、南胜"紫竹寺"等,多有不便,于是便在清康𤋮十三年,道宗又在平和大溪与诏安、云霄之间的"三合地"大溪灵通山下修建了"高隐寺",并于当年农历七月二十五日在该寺开光之日,创建了洪门天地会。</h3><h3><br /></h3><h3> 尽管史学界对"天地会"创办人、创办时间地点等有不同的考证和看法,也因万五道宗身世、法号众多而扑朔迷离,但越来越多的史据、证物和研究论证表明:由万五道宗为首创的天地会,天地会的历史才摆脱传统的猜测,开始成为信史。(胡珠生《清代洪门史》)。</h3><h3> 最近,在平和大溪"高隐寺"又发现了一批与天地会有关的文物,有会簿、印鉴、宝剑、石雕石刻等,这些文物,可排除许多猜测臆造,更有力地佐证:万五道宗是天地会创始人。</h3><h3><br /></h3> <h3>四、</h3><h3><br /></h3><h3> 尽管时光已流逝几百年了,于今走近"延安楼",无需过多刻意解说,只要站立在那儿,就有一种浑厚祥气扑面而来,一种别样的肃穆庄严油然而升。不错,每个神奇之境自有不平凡的故事来演说,否则也就没有神奇了。 </h3><h3> 从张氏家族谱传承记载,可以清楚表明:小溪张氏当属汉族当中客家民系,又有少数民族血缘关系,又与回族穆斯林有着特殊关系。</h3><h3><br /></h3><h3> 小溪张氏开基之祖张铁崖,人称铁崖公,又名小一郎,又据《台湾张氏族谱考增编》载:张铁崖祖父张腾辉,又称念一郎,并有万三、念六郎、小八郎等多位堂弟,其它尚有百六郎、千三郎、五八郎等同宗同族人。众所周知,大、小、念、百、千、万正是客家人成年后所取的郎名,此盛行于元末明初,随着客家族人的迁徒繁衍,这种特殊的命名方式也流传至今,成为客家宗族社会的一个显著标志。</h3><h3><br /></h3><h3> 在小溪张氏前七世的婚姻配氏中,其四世张兼善,其弟张惠;五世张同生;六世张便;七世张佑斋等均娶蓝氏为妻。回往上溯到张氏上杭开基祖,张化孙四子张祥云之妻室亦是蓝氏。众所周知,蓝、雷、钟等是畲族特有姓氏,而闽、赣、粤交界地区又是畲族世居之地。漳州的平和、南靖、漳浦、云霄等地山区更是畲民传统家园。张、蓝联姻,美事延年。 </h3><h3><br /></h3> <h3> 宋元伊始,泉州、厦门、漳州海上交通、对外贸易和经济发展臻于鼎盛。尤其以泉州刺桐港、漳州月港之名饮誉海内外,泉州在阿拉伯文、波斯文中也被称为"宰桐城"。当时数以万计的外国人慕名而来,其中穆斯林尤多,并专辟"蕃坊"供安居就业,有的还因发展海上贸易有功而受到朝廷的奖赏。所以穆斯林及其后裔还留居于此,并与当地各族人民和睦相处,互相通婚,并将伊斯教广为传播。</h3><h3> 明成祖朱棣更是一位开明皇帝,对外实行开放政策,派郑和七下西洋沟通中外友好,对内实施团结少数民族,尊重宗教信仰方针。永乐五年(公元1407年)颁发的《敕谕》,既是体现团结、保护信仰各族穆斯林的历史见证。</h3><h3><br /></h3><h3> 今坐落于平和小溪镇郊外的张家祖坟,是张氏六世祖张宽及妻室王氏合葬陵墓,这座规模宏大的墓座形式极为罕见与众不同是,其高大的弯弓形墓碑正中,浮雕刻有圆月、云朵等图案装饰,这样的墓碑形式及图案纹饰正是典型的伊斯兰墓式,因此,可以断定张宽之妻王氏乃是一位信奉伊斯兰教的穆斯林,而墓碑上镌刻:"皇明赐进士监察御史安节张公泊,懿范孺人王氏墓"的铭文,也说明此两人实行了同样的伊斯兰式合葬,表明张宽也应该是归信仰于伊斯兰教。 </h3><h3> 现在张氏先祖这座极具伊斯兰风格的墓园,其规模之大,保护之完善,既使在闽南穆斯林最集中和最兴盛的泉州也十分罕见,说明当时张氏家族先祖在政治、经济上极具尊隆。</h3><h3><br /></h3><h3> 需要再䃼一笔的是,据清版《平和县志·选举志篇》列明进士有:张宽、吴森、吴原、张惟方等三十几个人;列宦绩有:吴环、林偕春、张表、李文察、张惟方、张士良等二十多人。张宽、张表父子同列县志名臣宦绩史册,独一无二,可见父贤子贵,光宗耀祖。</h3><h3><br /></h3><h3> 综上所述,平和小溪张氏客家族民与畲族蓝氏、回族王氏等通婚通配,共同孕育了一代又一代各民族混合血统和各民族文化交融为特色的张氏族人。这是一部宏大的客家张氏家族的迁徒繁衍、奋发图强的历史,也是一部中华民族多元文化融合发展历史的缩影。</h3><h3><br /></h3> <h3> 祖功宗德流芳远,子孝孙贤世泽长。 " 延安楼"脚下的泥土,每抓起一把都会攥出一串串故事来,只能慢慢地扒、细细的筛……</h3><h3><br /></h3><h3> 我终于可以暂时放下手上沉重的笔头了。猛然想起,我慈母亲大人也是小溪张氏家族,而且也是出自于小溪后巷世家,许多后巷、宝善张氏亲戚也经常互相往来,并且是家里座上宾。记得我小时候,她也偶尔提起她小时候是多么风光和后来的落泊……</h3><h3> </h3><h3> 在时光的花蕊中,始终会散发着岁月的芬芳,尽管你生长在大山深谷,有阳光雨露,就会心生暖意。</h3><h3> 走出书房,天是那样的蓝,"弯腰低头,只能看到土壤,只有抬头仰望,才能看到天空。"母亲虽然远去了,但她的话尤响耳旁。 </h3><h3> 故乡小溪犹如一片净土。端午的阳光穿透云层,直射到眼角,令人目眩神迷,就如当初见"延安搂"的那一刹那,被她的不凡神态和雍容华贵气质所惊呆了,我是那样的诚惶诚恐,既为她的过去,她的现在,更为她的将来。</h3><h3><br /></h3><h3> "延安楼"能够接受命运,不知是因为她想通了,还是她的梦开始醒了。只知它现在的光景应该是百年来最体面的了,因为她的后代们,正想方设法为它擦拭掩盖它身上的尘埃,越擦拭,越能还原她的真实。尽管她的秘密仍有如一层层面纱罩着,我们仍无法直视她曾经美丽姣好的面容,更无法穿越时空,返回到她的那个时代,分担她的荣光和她的痛苦,能做的,唯有阅读她,理解她,保护她,更不该遗忘她!</h3><h3><br /></h3><h3>———2018年端午节凡章于平和。</h3><h3><br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