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子

山高水長

牌子

（小说）

罗长友

“王书记，我是晓军，请你现在就来乡里一趟，有几块制度牌子要领去挂上，明天县里有领导要来检查工作。”

“什么？又是牌子？我们村里可不比你们乡里办公楼宽畅，我往哪儿挂呀？要检查就检查吧，牌子我就不要了。”

“王书记，你听我说，这不是你要不要的问题，这可是．．．．．．”

“别说了，反正我是不要什么牌子。”说完，王书记就挂机了。

王书记是杨柳村的党支部书记。或许是因为家务事和村务事让他操劳过度，或许是因为遗传因素，或许是两者兼而有之，才50开外的人，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显得苍老。不是吗？老王的头发都有些花白了，背也有些驼了，眼角的鱼尾纹显得深而密。晓军姓王，年纪很轻，顶多二十五、六岁。原来在县委机关某科室当办事员，由于工作认真而且积极，是组织上的重点培养对象。正因为这，组织上才把他派到乡里锻炼的。乡党委把他安排在老王这个村当驻村干部。乡党委之所以这样安排也是出于按照组织上的意图让小王在农村一线得到更好地锻炼。

杨柳村是个较偏远的小山村，原来是全乡最贫困的一个村子，在老王的带领下，这几年发展得很快，人均收入已挤入全乡16个村的前4名。村里的基础设施建设也有了长足的发展，尤其是村里那条康庄路的开通更是让杨柳村变了大样。看着村里样样事业的发展和进步，老王打心儿里高兴，可美中不足的是有两个事让老王心里感到酸酸的：一个是新任的村委主任因为在城里做着泥水工小包头，在县城里买了房子，把家安在了县城里，很少回到村里，基本上不做村里的工作，差不多就是个挂名主任。因此村上的工作基本上就由他一个人扛着，他感到工作担子比以前重了。另一个是，他只知道积极地为村民们办公益事业，从来没想过到有关部门争取资金建一幢村办公楼，村里现在的办公场所还是人民公社时期建造的土木结构的被废置的小学校，显得低矮破旧和狭窄。小王来乡里才年把时间，聪明的他早已适应了乡里的工作。他平时和王支书工作配合得很默契。他非常尊重王支书，从来没叫过老王，总是一口一声叫他王书记。而老王也很喜欢小王，对他的工作总是很支持。可今天老王接他的电话口气如此生硬，而且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挂机。他来到老王这个村当驻村干部近年把时间以来，老王从来没用这种态度对待过他。今天老王这个态度，是他所意料不到的。小王感到有些尬尴，有些纳闷，更有些茫然。他想，明天县里领导要来杨柳村检查工作，听说还有县电视台也会来拍新闻，再说，要挂这牌子，可是乡党委马书记亲自交代的，这可是“硬任务”。这事要是办砸了，他这一年来的锻炼成绩将有可能就要泡汤。他知道自己这么年轻，组织上又这样看重他，只要好好干，将是前途无量啊！今天王支书用这种态度对他，他是感到有些委屈。可有道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何况挂几个牌子，这是小事一桩，我可不能把自己美好的前途葬送在这样的小事上。既然王支书不愿挂，就自己去挂吧！小王这样想着，心头释然了许多，也就不计较王支书这般对他了。小王把几块牌子用绳子捆绑好，往摩托车后架上一扎，就直奔王支书家里去。

“王书记！王书记！王书记在家吗？”小王还没跨进老王家的门就大声地喊道。

“哦！是小王啊！老王他现在香菇篷里给菇棒上架呢！你找他有事吗？”王书记的老婆听到小王的叫声从厨房里迎了出来。

“是有事要找他，黄阿姨，我这就去菇篷找他。”小王有些性急。

“小王，你就先在我家里喝杯茶吧，我去把老王叫回来就是了。”说着，黄阿姨利索地给小王沏上一杯热茶就往门外走去。

没等小王喝半杯茶，老王就回来了。

“王书记，真不好意思，您这么忙，我还是老打扰您。明天县里要来咱村检查工作，乡里马书记交代了，这些制度牌子必须要挂在村办公室里，听说电视台还要拍新闻哩！我已经把牌子送来了。”

“小王啊！不是我王某人不愿挂这些牌子，你是知道的，我们村里办公条件这么差，总是那么一间旧木房，今天这个牌子，明天那个牌子，一下子是什么计生协会，一下子是什么安全生产，一下子又是什么消防安全，一下子又是什么综合治理，一下子又是……样样都要制度上墙，没有一样不重要的，这制度那制度都堆成山了，小小的办公场所实在挂不下这么多的牌子，只好今天卸下这个牌子，明天挂上那个牌子，你看我烦不烦?再说工作也不是看你牌子挂得多不多，不是牌子挂了就等于把工作也做好了。我当了这么多年的村干部，以前没这些牌子，照样也是把工作干得好好的。我不兴这些，我只兴实实在在地为村里做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事儿。如今这年头也不知上面是怎么想的，总爱搞挂这些牌子。我真有些想不通啊！”老王是个性格耿直而厚道的人，他有个特点总爱管村里的公益事业，对村里修桥补路这些好事，他总是一马当先。也正因为这，他才被选上了村支书这个岗位，而且一当便是10多年。这是他第四届当村支书了。这一届他本不想当了，他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文化又低，自己的思想跟不上时代的步伐，怕干不好。可是由于他工作积极肯干，这么些年来带领村民们办了不少的好事、实事。不是吗？村里的自来水他跑前跑后到有关部门争取到资金才装上的，还有村里的改厕工程，更主要的是，村里的康庄路的开通，还不是老王他付出了大量的心血？老王不仅办公益事业那样积极，还从不贪村里的一点点便宜，甚至还倒贴给村里。不选这样的人当书记选谁呢？他还是被选上了。他不能凉了全村人的心，于是咬咬牙还是当了。小王理解老王的苦衷，也了解老王的为人。老王在村民心目中享有很高的威信，还有老王平日对他工作的支持也是没话可说的。这个小王是心知肚明的。可这挂牌子这码子事，要是换作别的情况下，你王书记不爱干也就别干算了，可今天不一样，明天县里领导要来检查村里的工作，主要还要看这些有关制度是否上墙，还是乡里马书记亲自交代的。要是县乡领导不满意的话，他王书记没什么，可他小王就糟了。人生就是这样，往往一不小心就在一些小事上栽了跟斗。所以小王得时时处处小心谨慎，必须把握好自己的命运。既然步入了政坛，就得把工作干得出色，给领导有个好印象，将来能一步一步地往上提，这才是他的正确的人生轨迹。因此，他认为这挂牌子的事，对你王书记是小事，可对我小王来说可就是大事了。这样想着，小王便开始“开导”起了王书记：“王书记，你的难处，我能理解，可挂几个牌子，毕竟是小事。村办公室挂不下，就先卸下别的牌子，腾出空位来把这些牌子挂上。先应付了明天的事再说吧！这牌子要是不挂上去，明天检查不过关，对我的前途影响可就大了。不为别的，就为我个人前途着想，也得挂上啊！”别看小王年轻，可想问题，办事情表现得异常成熟。短短几句话打动了老王的心。

“如果挂上这牌子对你这么重要，那就挂吧！我真的还是觉得对你个人的感情上过意不去，才答应你的，要不，我管他什么领导检查不检查的。”老王充满深情地说。

“太谢谢你了，王书记，你真是个大好人呐！”小王无比感激。

老王和小王一道来到村办公室，卸下几块墙上的旧牌子，把这些新牌子挂了上去。

昱日上午9时许，有两辆铮亮的黑色小轿车停在了杨柳村的“办公楼”门前。

早已等候在村“办公楼”门外的老王和小王及村里其它一些干部把县领导及一些新闻采访人员让进了村办公室。

大家落坐后，老王给大家发香烟。女同志摆摆手，示意不会抽烟。老王还是习惯性地把香烟放在了女同志的桌案前。村妇女主任给每位泡上一杯热茶。

“老王啊！这是县里刚调来不久的分管党群工作的杨书记。今天来检查你们村里的党建工作。下面，你先向杨书记汇报一下你们村里的工作吧。”乡里马书记介绍人物时有意把杨副书记的副字隐了去。如今官场上称呼领导往往不带副字的，这已经成为一种社会习惯了。

“好的。”老王哆嗦地从口袋里掏出头天小王为他起草的汇报稿一五一十地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而带着浓浓的本地口音念了起来：“我们村叫杨柳村，共有4个自然村，168户人家，652口人，村民人均收入3506元……”如今不管向哪条线的领导汇报工作总是先介绍村里的基本情况。这也成为了一种习惯。

听完老王的汇报,杨书记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说：“老王啊！你们村里的工作，刚才在路上，镇里的马书记也跟我说了。你们干得很不错嘛！今后还得好好发扬自力更生，艰苦创业的精神。有些困难，县里和镇里会尽力帮助解决的。”杨书记一边说着一边扫视了一下会议室的墙上的制度牌子。然后带着遗憾的口气说：“老王啊！你们别的事业都干得很好，可这村里的办公条件实在太坏了。你看，这些制度牌子多拥挤哟！”停顿了一会儿，杨书记接着说：“这样吧，你们给县里打个报告，我们想想办法，拨点钱让你们改善一下这办公条件。有可能的话最好是新建一幢办公楼。”杨书记到底是县里的主要领导，说话就是有分量。要不是实权人物，谁敢轻易表态拨钱的事？

汇报结束后，大家根据杨书记的提议在老王的引路下走访了几位家境较贫困的老党员。

检查工作就要结束了，杨书记对老王叮嘱了几句，然后伸过右手要和老王握别。 “太谢谢杨书记了，谢谢你们领导对我们村的关心。”老王双手紧紧地握着杨书记的手好久才松开。

小骄车徐徐启动了，老王使劲地挥动着右手，深情地喊道：“杨书记，再见！马书记，再见！同志们，再见！”老王和小王目送着杨书记他们的骄车一直到他的视野所看不到为止。

此时，杨柳村路边上的杨柳树的树枝迎着微风轻轻地摆动着，好象也在为杨柳村的美好未来而欢呼。

于2007年8月19日写于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