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九）刘黎明同学</h3><div>一九七四年双抢结束后不久，农场组织了一次民兵训练，还搞了实弹射击，这张照片就是黎明同学参加实弹射击后的留影，黎明同学的裤子上有不少的泥巴，那个年代，谁关心形象啊，讲究的是狠批封资修，狠斗私字一闪念，与贫下中农打成一片，身上越是有泥巴，就越说明思想干净，与封资修划清了界限。</div><div> </div><div>那时，黎明扎着两条小辫子，经常穿着一身旧军装，她喜欢笑，一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一条缝，我和黎明不是一个小队的，但是，我对她却印象深刻，那是双抢中的一个场面。</div><div> </div><div>双抢，一年中最忙的季节，也是最累的农活，经过一个双抢，对我们来说，仿佛就是从我们身上剥去一层皮。</div><div> </div><div>清晨，是夏天最好睡觉的时候，我们就被喊醒来到田里，趁着凉爽多干一点，中午，烈日当头，我们也来到田里，趁太阳大多收一点，好赶快运到晒谷场晒干，晚上，借着月亮那稀薄的亮光，我们还是来到田里，忍着蚊虫的叮咬—其实，那时候已经感觉不到蚊虫的侵扰了，整个人已经麻木了，等到收工，我们只是在水田里把脚上的泥巴洗洗，就摇摇晃晃的朝四合院走去，然后，爬上床呼呼睡去。什么？洗澡？换衣？多余啊，明天不是还要干吗？还有什么比伸直腰背躺着更舒服的吗？床单也不用担心弄脏了，就是板床上面铺一张草席，搞完双抢再把草席洗一洗就行了。</div><div> </div><div>双抢期间，我主要是负责小队的挑谷，把脱谷机刚打下的稻谷挑到停在很远的机耕道上的拖拉机上面去，箩筐很大，稻谷是湿的，所以很重，因为是水田烂泥，所以只能赤脚，有时一脚下去一跐溜，有时呢又一脚踩在刚割过稻子的稻茬上，疼的一哆嗦，那时脚板经常被扎破，泥水一泡脚底一片白皮，那环境不好人却贱，也不见怎么发炎，虽然疼，咬咬牙也就扛过去了。</div><div> </div><div>脱谷机是柴油的，轰隆轰隆的响着，脱谷机不停，我们挑谷的就不能休息，只是在把稻谷挑到拖拉机上以后，在回来的路上可以把压弯的腰挺直一会儿，有片刻的喘息机会。这时，我就会边喘气边看看别的小队的同学们，我发现，相邻的一块田里，黎明戴着草帽的头低垂着，弯着腰一摇一晃的也在挑谷！“这样的重体力活女知青怎么可以干呢？”这件事告诉我：黎明是一个不畏惧困难的知青同学，是一个敢于向困难挑战的人。</div><div> </div><div>通过那次双抢，我认识了黎明，我们共同经历了那段融入血液与骨髓里的经历，双抢的艰辛与苦涩磨砺着我们，我们咬着牙把苦与累和着汗水咽进肚里，也是在这样的一种特殊经历中，我们学会了隐忍和坚强，双抢也就成了这一辈子永远抹不去的记忆。</div><div> </div><div>一晃三十几年过去了，再见黎明已是2009年了，是在建华同学嫁女的婚宴上，黎明不是记忆中的圆脸了，只是笑起来眼睛依然是眯成一条缝。</div><div> </div><div>过了几个月，元旦前几天，建华又邀了十几个知青同学去她家聚会，我到的时候，同学们已经在厨房里面忙起来了，黎明也扎了围裙在忙着， 大家动手，很快就做出了一桌丰盛的菜肴，同学们说着笑着稀里哗啦的，犹如风卷残云，很快桌子上就只剩下残羹剩菜和好大一堆用过的碗筷了，好几个同学都抢着要去洗碗，可是，黎明像赶鸭子似的把大家从厨房里轰出来，自己一个人在厨房里面收拾起来。</div><div> </div><div>过了一会儿，有个同学到厨房里面去，接着就听见她大声的喊道：“建华你看！黎明真能干啊，把你冰箱里面的盘子和碗都搜出来给洗啦，还把冰箱都擦干净啦！”我们纷纷起身到厨房，果然，厨房被收拾的干干净净。</div><div> </div><div>同学们都夸奖黎明，说黎明能干，说今天要是评选劳动模范的话，一定是非黎明莫属了。看见厨房被黎明收拾的干干净净，建华高兴的合不拢嘴，大声说：“以后有活动，缺了谁都行，就是不能缺了黎明！”</div><div> </div><div>黎明不说话，只是笑，眼睛眯成一条缝。</div><div> </div><div>可是，后来才知道，黎明那时候已经生病了。</div><div> </div><div>黎明生病以后没有告诉同学，我们也不知道，而且，我们压根就不会想到黎明已经生病了，黎明是那样的开朗乐观，怎么会和生病联系到一起呢？ </div><div> </div><div>日子过的很快，一转眼，春天来了，我和黎明在QQ上面聊天，黎明说：“春天了，天气又好，休息日窝在城里真是太过不得想了。”我说；“那我们到农家乐去，去踏春去？”黎明说：“要得，我知道一个地方，又好玩又经济实惠，就这个星期天去吧。”</div><div> </div><div> </div><div>于是，在网上发一条信息，十几个知青同学就在星期天一起到岳麓山下的一个农家乐去玩，去踏春。</div><div> </div><div>那天，大家玩的很开心，有的钓鱼，有的喝茶聊天，有的玩牌，有的散步，我和黎明以及其他几个同学就唱卡拉OK。</div><div> </div><div> </div><div>黎明说过，虽然唱的不好，但是她喜欢唱歌。说实话，我和同学们唱的都不怎么样，但是，大家唱的都很投入，那天，黎明唱了好多歌，我记住了一首歌是《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歌中唱到：父亲曾经形容草原的清香 ，让他在天涯海角也从不能相忘 ，母亲总爱描摹那大河浩荡 ，奔流在蒙古高原我遥远的家乡 ……虽然己经不能用母语来诉说，请接纳我的悲伤我的欢乐， 我也是高原的孩子啊! 心里有一首歌，歌中有我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div><div> </div><div> </div><div>黎明是很用心的唱的，她用内心深处的感悟，演绎着自己对这首歌的理解，草原可以承载悲伤，河流可以汇集欢乐，明用那朴实的歌声拨动着我们的心弦，把我们感染。</div><div> </div><div> </div><div>原来，如果用心去唱歌，歌声就会好听的。</div><div> </div><div> </div><div>农家乐的前面是一大片盛开的油菜花，唱歌以后，我们就到油菜花地里去玩，盛开的油菜花点燃了大家的激情，黎明和同学们嬉戏着，开心的笑着，那模样就好像时光倒流了几十年，灿烂的花儿灿烂的笑脸构成了一张张灿烂的画面，我按动着快门，把画面定格，把笑声留住。</div><div> </div><div> </div><div>我把照片放在了我的QQ相册里面，然后，我接到了一个好友打来的电话，好友说：“你们一定很开心吧？看照片就知道，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啊，看她们三个笑得！特别是中间的那个笑得咯咯的，看着照片会听到笑声的！”</div><div> </div><div> </div><div>中间的那个就是黎明，开朗乐观的黎明。</div> <h3>过了几天，在群QQ上看到建华和同学在聊天，建华说黎明生病了，我不相信，同学们也不相信，于是，部分知青同学便相邀在第二天去看望了黎明，黎明仍然那么开朗乐观，脸上依旧带着笑。</h3><div> </div><div> </div><div>回家以后打开QQ，看见黎明在QQ心情栏里面写了一句话：“今天，虽然天气阴霾，但我的心却是阳光灿烂……”</div><div> </div><div> </div><div>黎明之所以这样开朗乐观，就是因为在黎明的心里有灿烂的阳光啊！</div><div> </div><div> </div><div>不久，黎明就动了手术，然后是化疗放疗，她咬牙坚持着，稍微好转一点，她就参加同学聚会，不过头上带了一顶帽子，可她依然乐观。</div><div> </div><div>2011年5月，同学们去株洲大京水库去玩，离水库不远的大京山上有个建于唐朝的金轮古寺，山顶上高耸的金轮塔庄严肃穆，塔内有阶梯盘旋而上直到塔顶，有同学便径直拾阶而上朝塔顶奔去，有的同学却怯高为难放弃登塔改在寺内参观去了，黎明那时大病初愈，却选择登塔，我和光耀同学有些担心，便落在后面陪着黎明，黎明却对我和光耀说：你们先走吧，我慢慢的爬，我可以的。我和光耀往上爬了没多远就回头往下看，只见黎明一手扶着扶手，一手撑着膝盖一步一步的攀登，见我和光耀停下脚步，就笑着对我们挥了挥手，就低头继续一步一梯的往上攀登，我的脑海里立即显现出当年双抢黎明挑谷的情景来，我们知道，依黎明的性格，她今天是一定要登上塔顶的。</div><div> </div><div>在塔顶，同学们心照不宣的等着黎明，果然，黎明凭着她坚强的毅力，终于登上了塔顶，她非常高兴的欣赏着风景，我对黎明说：“来，拍个照吧。”我要她用手扶着栏杆，我举起相机，她看了看我，然后转过去，微笑着把头微微仰起，双手慢慢的举了起来做飞翔状，我按下快门，留下这个瞬间。</div><div> </div> <h3><font color="#010101">听说，人在动手术之后，如果过了五年，生存率会大大提高，在之后的五年，黎明同学和我们一起郊游，一起唱歌，一起回忆过去，也一起设想如何抱团养老，但是，谁知道，就在这个坎上，黎明的病情恶化了，不能参加同学们的聚会了，她坦然的告诉同学：病情恶化，已经转移了。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黎明虽然不能参加同学聚会，但是，她经常在QQ和微信上面与同学们聊天，她说她会坚持，有信心再闯一次关，争取早日归队……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同学们都在心里祈祷，希望奇迹能够出现……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2017年5月2日，我接到秀娴同学的电话，秀娴告诉我，黎明的情况很不好了。于是，我马上约了李玲和湘沙同学赶到医院，躺在病床上的黎明同学，已经不是我们熟悉的黎明同学了，病魔折磨着黎明，已是瘦骨嶙峋，她不停的呻吟着，我们几个喊了几声“黎明！”，她茫然的看着我们，没有回答，却停止了呻吟，她先生拿汤勺给黎明喂了几口水，我于是俯身弯腰对黎明喊道：“黎明，我是宇头！”她先生也在黎明的耳朵旁说：“是你的最好的知青同学来了！”黎明望着我没有说话，然后，慢慢的闭上眼睛，只见一颗泪珠从黎明的眼角涌出，缓缓的流下……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第二天清晨，刘黎明同学放弃了抗争，犹如在大京山金轮塔顶上那样，张开双臂，飞向了天国……</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结束语</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今年五月，离我们下放已是四十五周年了，这期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星转斗移世事变迁，当年一起下放的知青同学有的已经如风逝去，化作尘埃，在下放四十五周年纪念日想到这些逝去的知青同学，心中不免凄然，于是，写下这些文字以示对逝者的悼念，愿已逝的同学们在天国安息，以此表示那难挂在林木草地却永挂在我眉间心头的那一缕萦念……</font></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