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禾垛

刘一年

<h3><br /></h3><h3>柴禾垛蹲在村路的两边,和谷仓、黄泥瓦房、牲口圈共同构成乡村图景的几个主要要素,仿佛一挂马车上的车辕或车轴。秋天,新割的柴禾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清香,树汁顺着断折的剖面慢慢浸出,仿佛一滴滴珠泪。而那些原先就有的旧年的柴禾垛,则像一位安静地蹲在田间地垴的老人,一边古意盎然地眺望着黑黝黝的大地深处,一边飘着淡青色的旱烟的薄雾。</h3><h3><br /></h3><h3>这时,谁家的篱门&quot;吱嘎&quot;地响了一下,一个粗腰丰臀的农妇走出院子,急匆匆直奔柴草垛而去,她那包着粗布头巾的身影在晦暗的光线里晃动或清晨,或正午,或迟暮时分的黄昏时分。她抱起柴禾的姿态异常熟练也异常优美,仿佛羊儿越过羊栏的木杆奔向草甸,仿佛牛儿一边咀嚼着苞米秸秆,一边摇着尾巴长长地哞叫。</h3><h3><br /></h3><h3>而鸟儿在后山坡的矮树林里啼唤着,蟋蟀在院落里的芸豆架或葡萄架下唱歌,风轻轻掠过满是尘土的街头,使草尖不再颤动。连鸡舍前那两只威风凛凛的大白鹅也扬起脖颈,凝神细听,听那刚刚逝去的整整一个春天的记忆的嗡鸣和爱情的絮语。</h3><h3><br /></h3><h3>而空气中此时终于有了烟火的气味,在铅灰色的北方沉寂的原野上,有一缕炊烟袅袅升腾起来,慢慢融入同样是铅灰色的天穹中。</h3><h3><br /></h3><h3>好像睡着了一般,那半轮残月还淡淡挂在老槐树的树梢。月光微弱得几乎可以忽视,月亮像谁剩在木桌上的半个苞米面饼子。而正在跳跃着的灶间的火苗,映照出的却是一张烟熏火燎的红脸庞。</h3><h3><br /></h3><h3>有梦幻般的歌声荡漾开来,这动静惊动了古老的柴禾垛下的一家动物,它们探出头向外窥视。它们是生活在这儿的一窝黄皮子(黄鼠狼),而与之为邻的圆硕的大倭瓜,此刻正做着秋熟的酣然长梦呢。</h3><h3>这时,又有谁家的婴儿啼哭了。母亲赶忙用乳头堵住他的嘴,哭声立刻变得模糊起来,仿佛马棚中粗犷而黯淡的灯光。</h3><h3><br /></h3><h3>而炊烟正在尽力向上升起,升向万里静虚的天空。广漠的土地无边地起伏,回应着又一缕上升的炊烟。这是一幅多么让人感念的场景啊!五千年的古老村庄其实就是用炊烟这根青色的绳索捆绑并抽打着的。</h3><h3><br /></h3><h3>那一直伫立无言的柴禾垛,使村里的亡魂,终于有了安息的场地。</h3><h3><br /></h3><h3>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