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菇客

山高水長

<h1><b><font color="#ed2308">香菇客</font></b></h1><h3>罗长友</h3><h3><font color="#b04fbb"><br></font></h3><h3><font color="#b04fbb"> 我现在工作的地方崇头镇,这几年成了代料香菇的集散地。每年的十一月过后,就有大量的香菇上市。在这个季节,很多福建等外地农民就会来到这里收购香菇。当地人管叫这些农民为香菇客。而本文所要描述的香菇客是指我的父亲。在上世纪的六、七十年代。代料香菇还远远没有问世,那时的香菇叫做老发香菇。父亲就是因为做这个老发香菇才与香菇客这个美称结下不解之缘。父亲何以被被叫做香菇客,说来话长。做老发香菇都是出远门(跨省,江西、福建等地)的,一出去就是一年半载的。再说,那个年头交通落后,山沟沟里的贫苦农民出趟远门不容易,坐不起车,父亲一般是走路出远门的(当然香菇出卖了,有钱时也会坐车回家)。去江西做香菇大概要走上半个月,所以出趟远门极为不易,也极为稀罕。出远门都被乡亲们视为是很了不起的举动。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能人。只有能人才出得起远门的。所以,父亲自出门做香菇回到家里,乡亲们就亲热地叫我父亲为“香菇客”。渐渐地香菇客就成了父亲的代名词。我们几兄弟姐妹也会调侃地叫父亲为香菇客。何为老发香菇呢?这里不妨让我先介绍一下老发香菇是怎样做出来的(当然我也是听父亲当年跟我说的回忆)。父亲做香菇一般是去江西武宁、修水、景德镇等地(因为做老发香菇要有茂盛的阔叶树为原料,家乡没有这样的资源)。每年的冬至过后十天左右出门,第二年的惊蛰过后回家,大约是3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主要就是判山、砍树、“砍花”、遮荫、这个工序叫“做墙”。这道工序是既危险又辛苦。判山就是寻找做老发香菇的资源,即阔叶林。寻找这样的阔叶林要看你运气好不好,运气好了,大概用不了多长时间就找着了,也能顺利地与出判方签订合同,签订了合同,这个任务就算是大功告成了。要使运气不好,那也许要寻找十天半个月的,即使找到了这样的资源,说不定人家不肯出判,或者是价格等问题谈不拢,致使判山任务泡汤。当然,也就是时间问题,一般都不会失败的。判好了山,就紧锣密鼓地开始上山砍树。砍树是个很危险的活儿。因为这个树都是大树,砍倒时,必须是树冠头倒向山坡的高处,这样就必须事先把树冠用绳索绑好往上拉,这样就有相当的危险了,其危险程度可想而知。曾经有人因为砍树不幸身亡的。然后就是砍花,什么是砍花呢?就是将砍下的树,劈去枝叶,然后用斧头在段木上身上每间隔一定距离砍一刀。整个段木按照一定的规律砍成一个个刀痕。这道工序就叫做“砍花”。特别说明一下,这砍花是个技术活,砍深了,不行,砍浅了,也不行,刀痕的排列疏密也有讲究。听说,这个技术是祖传的,是保密的,所以,会做老发香菇的人不多,我老家的那个山村就只有两个人会做这种老发香菇,其中一个就是我父亲。父亲因为会做老发香菇成了生产队里的骄傲。再接下来是遮阴。遮阴就是将经过砍花的段木一根根按照一定的规律排放在茂盛的树荫下用树叶遮盖,遮得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然后是让段木发酵(培养菌丝)。上述砍树、砍花、遮阴这三道工序合起来叫做“做墙”。完成了做墙任务就可回家了,隔一年,第三年的秋收后,去采收香菇。采收香菇也是极为辛苦的,因为香菇会遭受松鼠、野猪等野兽的糟蹋。必须动脑筋想办法捕杀这些野兽。否则将“颗粒无收”。采收下来的香菇要焙干,等积累到一定的数量再挑到当地供销社出售。挑香菇一般都在夜间。因为要走很远的山路,白天挑容易碰上坏人,怕人抢劫。无论是做墙还是采收香菇,其艰苦程度不是一般的词语能形容得了。住在山上,搭着一个草棚,草棚狭窄,阴暗,潮湿。经常是吃咸菜将就。有时实在没有菜了,就把米汤煎稠了加点盐就当下饭菜了。父亲等香菇客每逢回到家时,往往都长胖了。村里的乡亲不懂个中缘由往往以为我父亲在外面吃得很好,养胖了。父亲也会笑呵呵地调侃道,外面比家乡好多了,我是在外面吃好了,才会这样胖的。母亲明白,那是父亲在外面吃得太苦,缺营养,致使整个身体“水肿”,所以母亲每每看见父亲长胖了,非但高兴不起来,反而伤心得潸然泪下。老发香菇因受资源和气候条件的限制,其技术又是祖传的,会做的人极少,再加之产量很低,所以老发香菇成了稀罕之物。物以稀为贵,老发香菇自然成了贵重的东西。那个年月,猪肉是六角一近,而老发香菇是四至五元一斤,买一斤香菇可以买七至八斤猪肉了。在那个连猪肉都难得吃得上的年代,要吃上老发香菇可见何其之难?难怪乡亲们只要是听说某种食物之珍贵往往会发出一声惊讶:怎么?比香菇还贵啊!我清楚地记得有一年的大年三十晚上,一家人在吃饭,猪肉滚豆腐的火锅里飘浮着几个香菇,我和弟弟抢先夹了一个香菇就往嘴里送,一边吃一边情不自禁地叫:“哟!好香的香菇啊,真好吃!”我妈听到我俩的叫声慌忙用手捂住我俩的嘴巴,轻声说:千万叫不得,要使传出去,你爸就成贪污犯了,那是要坐牢的。当时我们怎么也弄不明白,就这么几个香菇跟坐牢会搭上边。后来长大了,才明白,那个年代真的就是个很严重的事情。要不要坐牢不敢说,要处分那是肯定的了。因为父亲是代表生产队出门做香菇的,这香菇自然是“姓公”的。而不是你的私有财产。父亲私拿了香菇,当然就是贪污了。其实父亲私拿也仅仅是一点点,也许还不到半斤。不成想,我们家吃那么点香菇,还冒了那么大的风险。前面已经说过,由于当时出趟远门不容易,只要父亲回家了,村民们便好象是客人进了家门。便亲热地叫我父亲为“香菇客”。“香菇客”是极为引以为豪的称呼。因为父亲成了香菇客,我家门庭都仿佛特别光耀。那个年代,农业生产以生产队为单位,即每十户或十几户为一个生产队。农民在生产队里劳动,实行工分制,即每一个劳动力劳动一天计七至八个工分。等到秋收后,以你所得的工分多少来分配稻谷。父亲因为是在远门做香菇,特别辛苦又是技术活,计的工分比在家的普通农民每天要多2分。当然,父亲种香菇出卖所得的钱也是上交给生产队的。生产队买化肥、农药、生产农具主要就靠这个钱。所以父亲很受村民的敬重和羡慕。父亲因为是香菇客,也特别引村里的小孩子喜欢。因为当时有这么一个习俗。香菇客从远门做香菇回家,要给每家每户的孩子发几个饼干。村里的孩子只要听说“香菇客”回来了,便都高兴得一边跳跃一边欢呼:噢!香菇客回来喽!有饼干吃喽!。饼干,对于现在的孩子来说是最普通不过的零食了。也许我把这样的故事说给现在的孩子们听,他们会以为我是在讲《天方夜潭》。可在那个以蕃薯条为孩子的主要零食的年代,饼干成了奢侈品,能吃上饼干自然成为孩子们相当高兴的事了。因此,香菇客回家,孩子们有如此的高兴劲也就不足为怪了。在上世纪的八十年代末有人发明了代料香菇,由于代料香产量高,生产技术上也容易得多,再加上它不像老发香菇那样受那么多的自然条件的限制。香菇业蓬蓬勃勃地发展起来。香菇在当地已经是很普通的食品了。吃香菇难的问题完全得以解决。自然老发香菇也就因为效益太低等原因渐渐淡出了市场。如今也许其技术已失传了。可是代料香菇味道跟老发香菇却没法比。吃过老发香菇的我,总觉得代料香菇不怎么好吃。我常常打听哪里有得买到老发香菇。如果有得买,哪怕是几百元甚至上千元一斤,我也舍得买。可是总令人失望。回想当年父亲为了养家糊口,去江西做老发香菇。付出了何等的艰辛。且不说别的,就单去江西一趟要挑上行李步行半个月的路。就可以想象其苦其累了。父亲的一生吃过的苦,不是用几句话能表达得了。我今天写此文目的也就是以它来聊表我对父亲的怀念之情。二〇一一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初稿,于二〇一二年多次修改,于二〇一二年五月二十九日正式定稿。罗长友 </font></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