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五十周年祭

万里行

1968.9.25——2018.9.25

谨以此献给当年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们

弹指一挥间，五十年逝去。

当年，尚未成年，就被狂风骤雨☔️，从城市冲刷到了农村。如今年近古稀，忆起此段经历与往事，百感交集。

青春无悔？青春有悔？至今再说此，难道还有何意义？

1966年5月，我们初二（6）班学生去要塞公社澄南六队参加了夏收夏种。

结束回校，学校里已经再也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

从此，告别了学生生涯，卷入了政治家们的‘游戏’。

当年的红卫兵，犹如打了鸡血似的，亢奋疯狂，火烧三家村，横扫牛🐮鬼蛇神……目睹了英语老师的跳楼，纺校校长的投井，‘走资派’的被凌辱批斗，火烧西门大洋桥……

我们迷惘了，我们茫然了，我们由初时天真的红卫兵很快退出了纷争，成了‘大革文化命’中的逍遥派。

躲进小楼成一统，当时我们奢望复课闹革命，可是已如海市蜃楼，可望而不再可及。

抬头仰望北斗星，前方路又在何方？

到了1968年夏天，疯狂的红卫兵运动再也玩不下去了。我们已经变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特殊学生。

从64年入学，已经在学校4年，可还是停留在初二。

无奈之下，学校也只得以一张薄薄而又简陋的毕业证书打发我们开路了。

九年制的义务教育，我们完成了八年还未满，便冠上了“知识青年”的桂冠，下乡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了。

十八岁成年，可当年红卫兵和下乡时，绝大多数才十五、六岁，就被抛入了社会的急风暴雨中。

这也许就是我们那代人的宿命吧。

在下乡前夕，几位好友留下了当年的青春过去。

几个月后，除鲍国雄是响当当的工人子女，升入了高中，其余的我们就各奔东西，开始了漫长的插队生涯。

1967年1月，领取的学生证。上面深深地留下了文革时期的革命印记。

一中，成了红卫兵中学；河南街，成了东风南街。

紧接着，各管区开始了上山下乡的动员工作。

六六、六七、六八届高、初中学生，除500余人去了吴江县外，其余都陆续回乡或插队农村了。

当年县革委会编印的上山下乡工作简报。

至今读来，当年动员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时的那股革命狂热，知青下乡时的无奈和无助，仍让人不禁唏嘘不已。

那时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除了少部分根红苗壮的工农子女，可以升入高中外，其余一刀切，全部下乡，很难幸免。

1968年9月25日下午，在光华大戏院召开了赴吴江的知青欢送会，然后在人民路两旁敲锣打鼓欢送的人群中，在西门利用纱厂后的码头登上了轮船。

此时的我们，一片木然，而岸上已是一片喊声、一片哭声，此时此刻，“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一天一晚，500多人终于到达了吴江县的屯村、北厍、金家坝、莘塔、八坼五个公社。

暮色下的水乡，天苍苍，水茫茫，船上隐约传来抽泣声。

当年的定波闸前，五只临时征调的小火轮载着我们500多名“知识青年”，奔向陌生的乡村僻野。

两岸人头攒动，父母送儿女、弟妹送兄姐，呼唤声、抽泣声……

1968年12月22日，我随社员摇船至昆山周庄。

那时的周庄的小桥流水，粉墙黛瓦，映入眼帘，只是一片冬日的肃杀。

清晨从水泥船的艄洞中刚刚爬出，便听到了高音喇叭正铿锵有力地播放着伟大领袖的最高指示，全国性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从此开始了，我们已经又充当了这次革命运动的先锋。

五十年了，这一天至今历历在目，永难忘却。

到了农村，到了吴江，便开始了艰难困苦的过五关斩六将。

第一关，摇船关。生产队的农田就是一个个的小圩子，非得摇船方能耕作。未满五天，我公社一位江阴知青学摇船就淹死在了浩瀚的湖中。

而插队江阴的知青正在动员中，此事也就封锁下来，‘出师未捷身先死’。

一段时间下来，摇船、扯篷、背纤……基本都会了，小船船舷边也能在晃晃悠悠中踉跄而行了。

第二关，弄牛🐮关，没有手扶拖拉机，队里全靠耕牛，耕地、扣田、耙田，在水田中深一脚浅一脚。

有一次，耕田时弄破了脚，只得连夜摇船去几十里外的吴江县城打破伤风针。

农闲时，我牵着耕牛，当上放牛郎，已是生产队照顾的最休闲的农活了。

冬天，老牛🐮病故了，全队总算可以分块牛肉，打打牙祭，绝大部分，还要上集市去售卖，当年我就在镇上吆喝着：‘卖牛肉啰’，小商贩的干活了。

第三关，生活关。一个人插队生产队，既要辛勤地起早摸黑地劳作，更要一人烧饭、洗衣、缝补……，经常是清晨一锅粥或饭，全天都是它。菜么，罗卜干，大头菜打天下了。那时‘三高’见鬼去了，全是瘦猴一个。

翻被子，学会了在竹竿上操作的绝活。

上图，当年在吴江插队生活的‘小别墅’。

第四关，劳动关。当年，一年两季水稻、一季小麦或油菜，把人全部拴在了农田。

天大热、人大干，稻田里泥鳅都热得肚子朝天，我们还得下田劳作。人都晒得蜕了皮。

一年劳作下来，收入还得倒贴生产队。

下乡第一年冬天，大雪纷飞，湖面冰冻，我们还得与农民们一起围垦双甲圩。

那一个冻，至今难忘。

吴江农村的挑担，真是别有一功。

百多斤的担子，在颤颤悠悠的跳板上、晃晃悠悠的船舷边，一个不小心，河里去吧。

长时间的挑担，至今一只肩膀高来一只低。

水田里扒田、撒灰，那时的蚂蟥特别多，稍不留神，两只小腿就“中彩”了。

双季稻，稻草一蓬灰，秈米小而碎，扣去劳力、农本，收益纯粹倒挂。

可是，“长官们”非得让种，把农民、农村折腾得够呛，知青也跟着那几年吃尽了苦头、受够了累。

到了夏收、秋收季节，刈麦、割稻，半天下来，腰酸背痛，好容易一垅到头，赶紧躺在地上，直下腰。

当年吴江交公粮，必须肩上驼着栲栳，一步一步登上几节跳板连着，几层楼高的粮屯上，还必须踩准跳板弹起的节奏，不然还会被弹下跳板。几年下来，脚板功夫了得。

使唤着耕牛，耖田、扣田和耙田，学会了这些农活，一天方能挣上十分工。

第五关，劳心关。如果说，劳其肌肤尚可熬，而漫漫长路未有尽，则是心路艰辛更难走。

几年过去了，一些知青上调、参军、上学去了，最不济的也病退了，知青安排中的歪门邪道也盛行了。

继续留在农村的知青翘首以盼，可是前路迷茫，那心灵的煎熬，可就不是过来人所能领会得了了。

至于上图的标语，未知当年何人信？

现今的黎里古镇，游人如织。可当年，我们摇船到黎里，去买上海运来的大粪。

白天在粪船上烧饭生活。晚上，睡在船艄洞里，春秋季时在镇上的店铺前打个地铺睡吧。

此时，忆起了柳青《梁生宝卖稻种》的场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当年李庆霖给老人家的一封信，把知识青年在农村的艰辛与磨难，无情地揭示了出来，引起了全社会震惊。

“长官们”终于行动了起来，许多积重难返的问题开始得到重视和解决了。

可是，治表难治本，知识青年何年何月能够返城？

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秋收秋种结束了，总该让人休息了吧。又开始折腾了……

围垦东太湖，要把浩瀚的太湖，围垦成农田。我们跟随围垦大军，住在大窝棚里，每天在芦苇滩、沼泽地里跋涉十多里地，去筑长堤，怎一个艰辛了得。

如今，退耕还湖，东太湖又是一片汪洋，岂是一个学费能自嘲。

1973年冬天，从吴江金家坝回到了江阴祝塘，继续插队。

几位仍在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同学，相聚中山公园，无言以对。

在吴江金家坝插队四年多了，长夜漫漫。

总是种田，近点吧，好不容易回到江阴，在祝塘孔西庄继续插队，已经算是大恩大德了。

当年居住的地方，是个五保老太的老屋，去世及停灵的所在。

农村里人常以此吓唬，有次夜晚，亲眼看见一条长蛇在蚊帐前游过，十多年以后，还心有余悸。

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在农村整整抛掷了九年多，大好的青春时光。

2006年秋，抽闲去了趟金家坝，由于已经併入芦墟，集镇已是一片衰落，不复当年教育革命先进公社的光彩。

上世纪中叶，那场震撼中华大地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正在渐行渐远，慢慢地淡出人们的记忆。

但是，那场运动，记载了一段难忘的历史，凝固了一个时代的缩影。

2011年，因当年曾在县革委会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办公室工作多年，应市档案局之邀，参与了编撰《江阴知青往事录》。

整理编写了《江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大事记》，撰写了《风雨兼程十五载》，就江阴十五年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工作，作了简约的总结与评说。

这段历史，以数千万人的青春和血汗为代价，磨炼出了这一代人的坚強意志。

他们学会了独立思考和自我反省，变得成熟而稳健，豁达而睿智，从而成为了改革开放中思想解放的先行者和经济建设中的一个相当稳定的中坚群体。

特殊的社会经历，过早的生活磨难，赋予了这代人坚毅、执着、耐劳、奋发的坚强品格。

五十年过去了，知识青年作为一代主体正在渐次淡出社会，退出历史，这场运动，是焉？非焉？留待后人去评说吧。

这一代知识青年正在黙默地归于平凡，并成为历史——但人民不会忘记他们。

江阴从1963年，首批知青下乡，到1978年结束，历时15年。

先后动员城镇知青上山下乡12203人。同时，接收来江阴落户的外地回乡青年1661人。

从1979年至1982年底，全县的上山下乡工作，以及外省、市回澄务农的知识青年安置工作基本结束。

本美篇中部分照片采自网络，谨此说明並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