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我的奶奶是个平凡而普通的人,她的一生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与酸楚。 </h3><h3> 奶奶吴士兴1919年11月11日生于济源市下冶乡石槽村,年幼时体弱多病。长大后经人介绍,嫁给了同乡北吴村的我爷爷,生育子女四人。爷爷在爸爸二岁多时,去很远的地方山西往家里担煤,因一路辛苦劳累,回来后病倒不起与世长辞,从那以后我奶奶承受了太多的苦楚与无奈。</h3><h3><br></h3><h3><br></h3> <h3> 奶奶裹小脚,没上过学,大字不识一个,但认钱会算账。她头脑清晰,反应灵敏,口才特别好,会联快板,见啥联啥,出口成章。</h3><h3> 在那动荡不安的年代里,孤儿寡母能生存下来已属不易。有许多快板因当时我们年龄太小已记不起了,现在依稀记得的只有零星的几句。奶奶的快板也是有时代代表性的。如,大跃进时:五八年,土谷堆,要拢尖……文化大革命时:人人都说毛选好,人人都要学毛选。大会让我来发言,从小我没把书念。大字一个也不识,随口我把快板联。小脚裹我走不稳,不能下地把活干,在家我把娃娃带,培养接班做贡献。旧社会是真不好,女人地位实在糟。新社会来新观念,女人也顶半边天。你我都来学毛选,共同背诵老三篇。人人都爱学毛选,斗志昂扬把活干。形容人有事慌张起床开门时:披个布衫没扣扣,穿个裤子用手掂,一跑跑到大门外……,形容和邻居相处时:你不噱我,我不噱你,噱来噱去是仇气……快70岁时,在家看我大伯家孙子时:小娃小娃你别哭,我这还有二毛五。二毛五,上王屋,上王屋买个皮老虎,皮老虎,呜呜呜,陪你玩来中不中……等许许多多脍炙人口的快板。</h3> <h3> 年轻时的奶奶不容易,总是有太多的苦吃不完。有一次奶奶白天地里劳动,回家时没啥下锅,奶奶把爸爸姑姑们锁在屋里,自己一个人去石磨上推仅有的一点玉米。正推磨间来了一只狼扑向了奶奶,,奶奶一边大声呼救,一边慌忙拿着胳膊粗的磨杆向狼打去,后来在左邻右舍的帮助下,终于把狼给赶跑了,奶奶累得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最后在邻居的搀扶下才回到家里。</h3><h3> 还有一次我大伯病了,为找偏方奶奶走山路去离家十几里地的逢石村。归来时天色已晚。可想到家里的孩子没人管,她只好壮着胆子往家赶。山路崎岖难行,奶奶又是小脚,走到荒无人烟的三神庙附近,已经是后半夜了。山沟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寨,到处漆黑一片。奶奶在此迷了路,紧张的她感觉四周到处都是狼样的绿眼睛在盯着她。奶奶吓得不敢走动,只能用手里的棍子不停的抡来抡去。并大声自言自语,自己给自己打气:我不能倒下,我的孩子已没有爹了,我要走了,我的孩子们咋办?就这样奶奶边喊边抡棍子,从半夜一直到天明。全身的衣服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漉漉的,奶奶坐那稍微休息一下,把衣服脱下拧巴拧巴水,又匆忙的踏上了回家的山路。</h3> <h3> 勤劳的奶奶为了一家人不挨饿,总是闲不住,我们那田间地头的荒草坡,石头窝,到处都有奶奶开垦的荒地,记忆中的奶奶去地时总是肩膀上扛着一个小撅头,胳膊上挎着一个篮子。因为是小脚行动不便,奶奶便早上出门时带上干粮和水,中午饿了附近有荫凉处还好点,要是远奶奶就顶着太阳坐会,一直干到傍晚才开始回家。回来时奶奶常常是满载而归,篮子里拽满了野菜猪草。有时奶奶拿不动便自己先回来,然后再让爸爸和伯伯们去取。奶奶的家门口除了一条小路外,到处都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蔬菜,为了不给孩子们添麻烦,奶奶常常是一手拄拐杖,一手提粪桶给小菜园施肥浇水。</h3> <h3> 奶奶崇拜毛主席,总说共产党好。那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间,爸爸白天在学校给孩子们上课,晚上给村里的大人们上扫盲课。每天夜里都有很多大人们被分到爸爸的教室里学习,这其中就有我大伯,叔伯伯父和左邻右舍的邻居们,课余时间我叔伯伯父拿起爸爸批改学生作业的笔在一个学生的作业本的最后一页上,恭恭敬敬的写上歪歪扭扭的毛主席三个字,立马就有人开始说道:'看看你写的字,写的真不好,不配写毛主席他老人家那三个字!'我叔伯伯父一听忙把那一张翻过,在那一页的背后写下了不好二个字。这一下,惹出大麻烦了。现场立马有人指出我叔伯伯父写的是反动标语,是有人指示。于是有人连夜去县里汇报情况,把学生的作业本也交到校长办公室等待处理。可等了好几天也没处理到底,学生每天都问我爸爸要作业本。于是我爸爸没打招呼就去校长办公室把作业本给拿了回来,并顺手把最后写字的那一页给撕掉了。这下爸爸摊上大事了,有人举报爸爸就是那个背后指示写反动标语的人,还为了消灭证据私自销毁反动标语。于是村里学校到处都是开会批斗爸爸。村里有个别人家见奶奶都绕着走,怕惹上麻烦。可奶奶坚信身正不怕影子斜,共产党是不会冤枉好人的,让一家人放心。结果爸爸在挨了学校村里的各种批斗会后被五花大绑着押送到县里,省里来人调查后,又找爸爸谈了话,问明情况后无罪释放。于是奶奶逢人就说共产党好,不冤枉好人。</h3> <h3> 奶奶是个热心肠的人,村里不管谁家有啥事,她都尽力去帮忙。碰到要饭到家门口,无论再困难都要匀点饭菜给出去,并常说:人家吃了传名啦,自己吃了填坑了。因此奶奶有啥好吃的都要给左邻右舍送点尝尝鲜。都说爷爷奶奶与孙子孙女是隔辈亲,这话一点也不假。记忆中奶奶每做一顿白面捞面条,都要在家门口喊我和弟弟去吃点,因为我和弟弟是她孙辈中年龄最小的。奶奶总是说她不爱吃白面条,给我和弟弟每人捞上半碗,她自己就吃点蒸菜糕喝点稀面汤。小时候我们也傻,竟然不知道奶奶是不舍吃,还以为奶奶是真的不爱吃。奶奶还常教导我们说:你们可真是赶上好时候了,女娃也能把学上,不像我连一个字都不认,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还是共产党好!</h3> <h3> 奶奶做活慢但却非常细致,饭菜做的很出味,被亲戚邻居们称赞是一把好手。奶奶蒸的馒头那个漂亮,一点也不亚于现在街上的专业糕点师,每年添仓时奶奶蒸的谷穗,玉米,茄子,辣椒有模有样,拿到手里都不忍心吃,像极了一件件艺术品。奶奶拌的玉米面疙瘩汤那叫一个字香。记得奶奶先把玉米面用开水烫一下,用筷子搅拌均匀后下到锅里,快熟时用盐和葱花在手里搓一搓后撒到锅里,她往碗里舀时用筷子在用油煎的小葱花碗里沾一下后在碗里一搅,那香味叫人记忆犹新。</h3> <h3> 奶奶的心胸大,无论受多少苦难都填得下。在奶奶老年时,我的二位姑姑相继因病离世,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再次袭击了奶奶,奶奶的头发一夜间苍白如雪。但奶奶没有嚎啕大哭,在灾难痛苦面前,她选择了顽强面对。奶奶拄着拐棍,佝偻着腰,颠着小脚颤巍巍的帮忙给姑姑穿寿衣,盖被子……由于二位姑姑家离我们家也不是太远,奶奶每天都拄着拐杖遥望着姑姑家的地方,嘴里喃喃自语着:枯柏树,缮苦庙,苦砖苦瓦苦龙裱。苦香炉,烧枯草,苦人说来苦人表,我本是吴门户下一苦女,嫁到北吴连门过光景,谁知他半路上扔下我,剩我孤儿寡母……有许多我们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念叨到姑姑时,奶奶常常先呜呜地低声哭一会,眼泪也顺着那脸颊不停地流下来,当听到有人走近或路过时,她便会立马擦拭干眼泪,装作没事人似的与人搭讪。还常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有啥苦难自己吞,说给别人笑话你,不胜装你心窝里。</h3> <h3> 奶奶是在她70岁那年离开的,也许是年轻时的苦吃完了,她没有生病也没受什么罪,只是在洗衣服站起来去搭衣服时摔了一跤,然后就昏迷不醒。从村上叫来了医生,挂上了液体也没有再醒过来。走的时候一点痛苦也没有,没让儿孙们喂上一口水,没给儿孙们说上一句话。就是这成为我爸爸一生的遗憾,一直梦想着给奶奶立块碑。可因为爸爸是位民办教师,退休没收入,生活拮据,到离世也没达成这个心愿。如果爸爸在地下有知,能看到这篇文章也应该欣慰了。 </h3><h3> 奶奶这一辈子,不仅经历了人世间的沧桑苦难,同时也传承给我们一些为人之道。那就是要勤劳善良,在困难面前要坦然面对,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h3><h3> 谨以此文献给我亲爱的奶奶!</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