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岭访古记

田戈

寒山，又称寒山岭，位于苏州天平山北麓和支硎山南麓之间的山坞中，是支硎山南麓的一支脉，旧时属吴县十一都四图。明万历二十二年，高士赵宧光，字凡夫，太仓璜泾人，奉先父含元公遗言—“及归骨，辄以谢家青山为志”，不辞劳苦，奔走吴郡诸山，数载方寻得此地，买山葬父，筑室墓傍，举家隐居守坟。山本无名，涅槃岭居其左，支硎山东麓有东晋高僧支遁品题的寒泉，受唐高僧寒山“时陟涅槃山”诗句的启发，赵宧光就命之曰寒山。闲暇间，赵凿石疏泉，题石摩崖，披榛削莽，疏松深竹，栽花艺药 ，结庵延僧，自为生圹，营筑三四年始成寒山别业。奇石横亘，石壁削立，涧水潆洄，曲径盘纡，宛如仙源异境，而千尺雪为最胜处，昔日“人迹罕到”“荆蓁瓦砾之场皆成名胜矣”。一时游人如织接踵而来，申时行、叶向高和王穉登等名宦名士也是寒山别业的常客，留下了许多诗篇。乾隆十五年，乾隆反复阅读了赵宧光六世孙赵耀上呈核呈御览的先祖遗稿《寒山志》，对寒山十分神往，次年(1751年)仲春乾隆第一次南巡驻跸苏州先后两次驾临寒山小憩。而寒山并不是苏州地方官员安排的巡游景点，于是时任两江总督兼江苏巡抚尹继善召见赵氏后人，欲以千金收购勘建行宫，赵家无偿捐献，坚辞不领。此后每次乾隆临幸前，都要整修扩建，从此寒山别业就形成了寒山别墅、千尺雪和法螺寺三处名胜，成为了乾隆皇帝的行宫，地名寒山岭也渐渐变成了皇宫岭。自乾隆十六年至四十九年，乾隆皇帝六下江南，南下和由浙江回銮北上十二次驻跸苏州，每次必至寒山巡游，题词作诗，勒之石壁，留下了众多摩崖石刻。历经二百三十多年的风霜雨雪，当年的寒山皇宫已荡然无存，只剩下那些摩崖石刻散落在满山的篁竹和荆棘丛中。

高新区观音山路去寒山摩崖石刻和法螺寺的岔道，自驾游者可驱车直达法螺寺。也可沿着天平山童梓门或龙池御道徒步到寒山岭。

天平山至寒山路段御道旧址。当年乾隆皇帝出阊门游支硎山、花山、千尺雪、法螺寺和寒山别墅诸胜后，车马仪仗扈从护卫前呼后拥，沿着这条山路浩浩荡荡去天平山，最后驻跸灵岩山行宫。

沿御道一路向上，坡道渐陡，放眼四顾，真如赵宧光在《寒山志》中云，“春末夏初，奇花满谷，郁蓝丹粉，馥郁芳菲。”

路旁的石坡上有两方摩崖石刻。其一为“吴中胜迹”四字。

其二为一不明图案。当地民间传说，乾隆皇帝下江南时，此处曾搭戏台接驾。

在寒山别墅的旧址上新建的法螺寺。《南巡盛典》名胜篇记载，“寒山别墅在支硎山西，明处士赵宧光隐此，筑小宛堂以居，……芙蓉泉出其旁，西临清浅池，通千尺雪，名飞鱼峡。东南为空谷，奇石横亘，上跨小石如环，名驰烟驿”。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慈惠师太慕名来到寒山，搭起茅蓬，发愿要中兴法螺寺，十八年身体力行，把法螺寺建成了初具规模的净土宗念佛道场。2007年慈惠圆寂，2009年贤宗法师接任住持，从此纳入吴中区宗教局管理。

新建的法螺寺山门几移位置，最终高踞在空谷驰烟驿山岗高台上。

越过山岗，下坡平缓，路北即为空空庵旧址，赵宧光建并为之诗“世事浩茫茫，云端可仿佛；无物不現前，谁是庵中物。” 庵中清初建有平云阁。后为乾隆皇帝行宫宫门旧址，現为法螺寺鹤园。

法螺寺西的山池碧水澄澄，四山拱翠，倒浸其中。这就是《寒山志》中提及的清凉池，赵宧光“取法藏最上池名，且表众生渴耳。” 清凉池东邻寒山别墅，西接千尺雪，北通法螺庵，南望赵凡夫墓，是寒山别业的中心，近年部分已筑墙圈入寺内。

根据《寒山志》所述，池北接雕菰沼，沼东飞鱼峡隔水相望。

寒山在清凉池西，海拔99米，山体由花岗岩构成，曲涧环绕，奇石嶙峋，赵宧光建寒山别业时，有千尺雪、化城庵和弹冠室诸胜。乾隆首次临幸，将千尺雪上化城庵的三间白屋命名为听雪阁。

寒山“山势西来而东峙，水原左发右流” (寒山志)，道右清凉池西流的溪壑岸石上有赵宧光篆书摩崖“夗延壑(无部首土)”三字。此溪壑就是《寒山志》所记，“众山之水势，奔而乍回，四合之涛声，荡而还遏，曰蜿蜒壑。”

蜿蜒壑内垃圾土石堆积，涓涓细流隐現在乱石荒芜中。很难想象赵宧光“蜿蜒壑”诗中“不盈不涸”“来也奔腾”“去也潺灂”的景象。

登上山坡，一巨石上有楷书摩崖“凌波嶘”三字，不知何人手迹，右侧二字难以辨认。嶘者，险峻山岭也。《寒山志》中记载，“清凉之阳稍西，除一径曰凌波嶘，悬崖飞渡，至石渠水寨两崖，剖削经年而成池。” 其中的石渠崖和水寨崖位于凌波嶘西，有深壑相隔，去千尺雪需绕道而行。

“凌波嶘”摩崖上方巨石上有一矩形石池，应为人工凿成。史料记载，千尺雪石壁上方有乾隆御碑一块。不知是否是此碑基座。

由凌波嶘退回御道，西行约五十米，翻下路右陡坡到达谷底。跨过山泉，前方为高坛石墙，坛上遍地碎砖乱石，可能是化城庵殿基遗址。寒山之阴，古有天峰院，赵宧光创建寒山别业时，一位称定公的苦行僧寻到天峰院旧址，垒石窟修行三年，赵宧光深为感动，特为他在千尺雪旁建化城庵。

化城庵旧址有小径向东通往千尺雪。

路尽头豁然开朗，路北崖壁削立，崖下有山池，可能是《寒山志》中所说的洒头盆，惊虹渡旧址就在路南的树丛中。崖壁东侧有两方摩崖石刻，但石壁风化剥落，已不能通读。

其一为申时行七言律诗“访赵凡夫寒山别业” ，上款字迹漫漶难以辩识，下款为“万历壬寅季春，休休居士申时行书”。可知此诗为万历三十年(公元1602年)三月题写。申时行，(苏州)长洲人，字汝默，号瑶泉，晚号休休居士，明万历内阁首辅，嘉靖四十一年状元，历任翰林院修撰、礼部右侍郎、吏部右侍郎兼东阁大学士、首辅、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逝后谥号文定。退隐回故里后曾数次来此拜访，与赵宧光是诗文交。

其二为乾隆御笔“千尺雪即景杂咏”一诗。落款字迹已湮灭，乾隆十六年首次南巡，辛未二月第二次游千尺雪时题写。

摩崖东数步即寒山最胜处—千尺雪飞瀑，俗名小匡庐。《南巡盛典》名胜篇云“千尺雪……石壁峭立，明赵宧光凿山引泉，缘石壁而下，溅瀑如雪，不减匡庐水帘”。如今泉水枯竭，山涧泥沙淤积，只是林莽荒草中崖石间的一条沟壑。

涧东侧石壁上方有篆书摩崖“千尺雪”三字，赵宧光手迹。

沿涧西侧石壁上石级上行，路西侧平缓处即为弹冠室旧址。

旧址旁崖石前的山神胡公祭台上摆放着祭品。

由弹冠室旧址北上至半山千尺雪上，高高耸立的摩崖巨石宛如一道屏风，崖右千尺雪上即是听雪阁旧址。

千尺雪上原有化城庵的三间房屋。乾隆第一次临幸千尺雪时，在此凭窗俯瞰，静听飞瀑之声，流连忘返，赐名听雪阁，并附听雪阁一诗。

“雪宜落天上，云胡落涧底；

其源不可极，千尺约略耳；

三间白板阁，占尽林泉美；

珠玉碎复完，琴筑鸣无止；

涧叶冬不凋，岩葩春似喜；

入望窈且深，宜听静方始；

是合忘名言，而复不能已。”

回京后，于中南海、避暑山庄和静寄山庄三处仿建，并皆命以千尺雪。

东侧石壁为王穉登手书的赵含元的“拂水岩”诗摩崖石刻—

“赵含玄先生题拂水岩诗其子颐光移勒此山

王樨登书 万历庚子地□刻

奔泉静注千寻壑，

飞瀑晴回万仞峰”

款识中的颐光即为宧光，万历庚子年（1600年）刻。王穉登，字百谷，（苏州）长洲人，晚明文学家、诗人和书法家，也是赵含元的莫逆之交。赵宧光在《寒山志》中记，“北上石壁，镌先子拂水岩诗，“奔泉静注千寻壑，飞瀑晴回万仞峰”，倩王征君题成，摹勒上石。” (王樨登曾被召参与修订国史，此处被尊称为王征君) 由此可见赵宧光题名千尺雪，缘于其父含元公的“拂水岩”一诗也。

崖石西面石壁有乾隆御笔摩崖“寒山千尺雪长句”诗，乾隆十六年首次南巡游千尺雪时题。

支硎一带连寒山，山下出泉为寒泉。

淙淙幽幽赴溪壑，跳珠溅玉多来源。

土人区分称各别，岂能一一征名诠。

兰椒策马寻幽胜，山水与我果有缘。

就中宧光好事者，引泉千尺注之渊。

泉飞千尺雪千尺，小篆三字铭云峦。

名山子孙真不绝，安在舍宅资福田。

槃陀坐对清万虑，得来曾有诗亦然。

雪香在梅色在水，其声乃在虚无间。

题寒山千尺雪长句

乾隆辛未仲春御笔

中间石壁的摩崖风化严重，只残存‘侵闲’、‘甲辰季春上游’和‘御题’等字。经对照查证，应是乾隆四十九年第六次南巡，甲辰三月游千尺雪时题写的“寒山千尺雪五叠旧作韵”一诗。

听雪阁旧址东面灌木丛生的平缓石岗为行宫云中庐旧址。赵宧光构筑寒山别业时，设想在此地建“缉屋，曰云中庐”，未成；大吏尹继善建行宫时，根据赵的构思，建成云中庐。

由听雪阁旧址北上登顶，后山山坡有一道石墙自东向西蜿蜒而来，甚为壮观；另一段石墙由岭巅沿前山山坡向西南延伸，这就是行宫的围墙墙基。

两段石墙之间的豁口估计是行宫通往法螺寺的后门遗址。门外三岔口巨石上刻有三个‘界’字，既是界石也是路标，西上可登玉雪岭，北下的曲折石径通往法螺寺。

石径东侧石坡广可数丈。《寒山志》记，“旁水大石坡，曰斜阳阪，阪下转曲转深，皆菱荷葑藻。” 斜阳阪上的石穴形似钵盂，不知是否是泉眼。

岭下谷底有一方形山池，池北满山坡郁郁葱葱，古法螺寺废墟就隐藏在这片密林之中。法螺寺北山上的巨崖就是寒山志中所述的元崖，崖下为赵宧光之父含元公和夫人的墓，后赵宧光之子灵均公和夫人也附葬在墓右。

江接芹“过法螺庵”诗云，“何处寻精舍，纡回入幽径；当门一涧折，寓目四山收。” 山池北坡附近为法螺寺山门旧址。法螺寺，原名法螺庵，为赵宧光筑别业时所创，结庵守墓。关于法螺庵名的起由，大多认为是进庵的山径曲如螺纹。乾隆首次南下巡游法螺寺时在“法螺曲径”一诗中对此提出异义，“吹大法螺建法幢，觉大千世惟世尊；名山得名此採源，岂谓曲肖螺纹旋。” 通观《寒山志》，赵宧光建空空、化城和法螺三庵，庵名均取自佛学。法螺为佛门法器，佛祖释迦摩尼说大法，吹大法螺，广被大众。这才是法螺庵取名的初衷。

池北坡篁竹丛中有一条踩出来的小路，由此进入松林，呈现在眼前的是遍地砖石，旧时的法螺寺已成为被树林篁竹和藤蔓覆盖的废墟。

林中废墟篁竹密布，寸步难行，山涧纡回，崖高壑深，隐闻流泉之声。可以想象当年法螺寺“曲径幽邃，愈转愈深，其中流泉绕阶，终日淙淙有声，……支硎之第一幽绝处也”。

一块青石构件沉浸在路旁的山涧中，可能是法螺寺山门的门当石，山门应在附近。

砖砾堆上的小道蜿蜒起伏向东延伸。

道北的篁竹丛中发现摩崖云根泉，《寒山志》记，“左有津梁渡，稍上有云根泉，从石间脉脉而出，容一石水。初入山时，工役殆百，而难于引汲。一日望见山腰樵者磨戛，疑有泉脉，因搜剔凿成，遂取之不竭。”

摩崖篆书“云根泉”三字为赵宧光题书，石间的缝隙就是泉眼，赵宧光初入寒山时所剔凿，解决了一百多个建筑工匠的饮水问题。万事皆有利有弊，清嘉庆末年，山洪爆发，“法螺寺内蛟起石中，水涌没牛，石坡瓦裂，殿屋坍塌。”

云根泉东行，丛林深处浓荫蔽日，踩踏在断砖碎瓦上的感受难以言表。

密林疏朗处巨石兀立，是乾隆御笔二天章摩崖。

朝南崖壁上为乾隆题“寒山别墅”诗摩崖石刻。

“幽人留旧阯，大吏事重修；

自藉林泉秀，微嫌花木稠；

片时轩树憩，昔日景光遒；

欲起宧光问，居斯可肯不。

壬午仲春御题”

乾隆二十七年第三次南巡，临幸江苏巡抚陈宏谋特意为他在法螺寺旁新增建的精舍，龙心大悦，题诗一首。此后每次抵苏，必定来此‘吟眺’、‘调御’、‘拈花’‘微笑’。诗中重修寒山别墅的大吏即是指陈宏谋。

朝西石壁摩崖石刻风化开裂，字迹几近湮灭，根据残存的‘驱’‘太有’等字迹判断，应为乾隆三十年第四次南巡题写的“出阊门游支硎寒山诸胜杂詠”，诗中描述了出阊门、过庆桥、听支硎流泉后经放鹤亭来到寒山别墅途中的风光轶事。

根据地上的砖砾判断，摩崖前林中的废墟是精舍的遗址，乾隆临幸寒山时的许多诗作就在此处题写吟诵。咸丰十年，法螺寺被毁，光绪八年僧悟乘重修，屋仅三楹，已不复当年辉煌。据李根源《吴郡西山访古记》记载，清末民初由于地处偏僻香客少，寺僧无食出外化缘数日一归。寺中佛龛曾供一和尚真身，乡民称之为干羓菩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全部拆除，沦为林莽中的废墟。

由精舍遗址寻径前行，登上一殿宇废基。

废基下是另一层坛基，坛基下即是清凉池东北坡的菜圃。遥想当年，行宫楼宇层层依山而建该是何等的排场。

根据乾隆御制诗作中描绘的场景揣摩，菜圃附近极可能是行宫澄怀堂遗址。

菜圃西池边即为摩崖“飞鱼陜”，赵宧光篆书，陜为峡的异体字。

飞鱼之名出自列仙传典故，古仙宁封子食飞鱼而死，二百年后复生。赵宧光之父学仙茹素数十年，辟谷而逝；辟谷前含元公梦见升天等异象。赵宧光给幽宅水路峡口取名飞鱼峡，以此祝愿家父得道成仙，希望有朝一日再度相聚人间。

飞鱼峡摩崖后是乾隆御笔四天章摩崖。只有一方字迹清晰完整，其余三方刻痕漶漫，根据残存字迹推断才能确定诗名。

其一为“飞鱼峡”五言摩崖。

朗山谁假借，浪水已疑然；

源溯云中窦，光澄镜里天；

头竿庾信钓，溉釜宁封仙；

所遇欣初得，还因缅昔贤。

飞鱼峡

乾隆丁丑二月御笔

乾隆二十二年第二次南巡，丁丑二月游飞鱼峡时题。

其二为“飞鱼峡叠旧作韵”五言摩崖。

乾隆二十七年第三次南巡，壬午二月再游飞鱼峡叠韵。

其三为“飞鱼峡再叠旧作韵”五言摩崖。

乾隆三十年第四次南巡，乙酉二月三游飞鱼峡时题。

其四为“飞鱼峡三叠前韵” 五言摩崖。乾隆四十五年第五次南巡，庚子二月四游飞鱼峡时题。诗云“溪鱼异于海，那有翅飞然；讶此胡名峡，岂其遂奋天；”表达了乾隆对飞鱼峡名的不以为然。乾隆晚年读朱彝尊著作《明诗综》后，对赵宧光的评价急剧转变，在五、六次南巡时的诗作中多次流露了看法。

菜圃东围墙有新建法螺寺边门，通往另一处乾隆御诗摩崖群—‘对瀑’。对瀑位于芙蓉泉下，崖壁削立，崖前石潭幽深，石梁危危飞渡其上。石壁上有乾隆御笔五天章摩崖，其中两方摩崖石刻几近湮灭。

乾隆二十二年第二次南巡，丁丑二月游寒山别墅时题写御诗二首摩崖。

其一为摩崖五律“寒山别墅”。

泉出寒山寒，秀分支硎支；

昔游曾未到，名则常闻之；

烟峦行始遇，林壑诚幽奇；

应接乃不暇，而尽澄神思；

庭前古干梅，春华三两支；

孰谓宧光往，斯人宁匪斯。

乾隆丁丑仲春御笔

其二为摩崖五绝“对瀑 ”。

九叠垂云绅，一泓注石髓；

卉物太昌妍，藉兹足陶洗。

乾隆丁丑 御笔

由诗可知，注入石潭的为赵宧光题名的石髄泉。

乾隆二十七年第三次南巡，壬午二月，再游寒山别墅时题写御诗二首摩崖。

其一为摩崖五绝“对瀑叠前韵”

其二为壬午三月，自浙江回銮游寒山时题写

“出阊门游寒山即景二首” 摩崖。

清晓出阊门，轻阴凉变喧；

递来将雨意，虑致碍春寒；

麦叶秀含潤，菜花黄较繁；

将兴耕作矣，爱听上农论。

鸣鞭度庆桥，别墅见山椒；

小憩支公阁，旋凭赵隐寮；

竹虚原自密，花冶却非妖；

欲暢清莲想，法螺喜不遥。

乾隆壬午仲春出阊门游寒山即景二首御笔

乾隆四十五年第五次南巡，庚子二月重游时三叠前韵，五绝“对瀑三叠前韵”摩崖。

另有一方摩崖无法辩识。

石潭西侧新建围墙，石髄泉流被阻断，飞瀑从此不再归来。

越石梁，拾级上登，崖顶后的巨崖巅，一道泉水飞流直下。《寒山志》云，“巨石嵂兀，从横偃仰，县瀑数折，泻落其前，将为水槛，浥其余沫，曰吸飞泉，雨后喷瀑，潺灂灂砰湃，飘佛衣裾，亦一奇快。” 现在方始明白，对瀑其实是雨后吸飞泉和石髄泉上下一对飞瀑的总称。

摩崖前的菜圃中央有一小池，也许就是传说中的清浅池吧。池与石潭相通，渠上的石桥小巧玲珑，仅长一米，为明清时的旧物。

菜圃西围墙下是法螺寺中兴住持慈惠师太的灵塔。法师俗家是江阴顾山钱家湾人，生于一九二零年五月八日，一九六八年响应政府号召下乡到望亭项路村十组务农。八六年到浙江松山学佛，八八年到光福邓尉山圣恩寺，由融宗大和尚剃度出家，并在山修行。九零年五月到上海龙华寺明阳大和尚处受三坛大戒。同年十月返苏，在融宗法师处得知寒山岭法螺古寺的历史掌古，遂开始了重建法螺寺壮举。

对瀑山崖山坡下为居士修养楼和鹤园。

鹤园左檐下的巨岩上有赵宧光篆书“阿易”摩崖。

易、可二字共用部首‘阝’，实为“阳阿”，《寒山志》记，“稍下有空空庵，为涅槃岭门户，二石坎曰阳阿，即奇不逮瀣露，而与幽宅相前后也。” 摩崖阳阿所对之处正是含元公的幽宅界域，阳阿摩崖上是寒山别墅的空谷。

五十三级台阶通往观音殿，观音大士像高高耸立在法螺寺的最高处。芙蓉泉就在殿右围墙内的陡坡上。

三方摩崖一字排列。西侧摩崖下坑中的篁竹密不透风，徒手不能进入。芙蓉泉摩崖下山势险峻，不远处就是吸飞泉。

东侧为摩崖篆书“芙蓉泉”，赵宧光手迹。

中间为摩崖乾隆御笔五律“芙蓉泉”。乾隆二十二年第二次南巡，丁丑二月游芙蓉泉时题。

芙蓉峰下泉，輙以芙蓉称；

泉固可植华，峰则惟肖形；

宾主定谁是，后先底浪争；

峰泉胥不知，曰人强安名。

丁丑春二月御题

西侧为摩崖乾隆御笔五绝“芙蓉泉”，乾隆二十七年第三次南巡，壬午三月自浙江回銮再游芙蓉泉时题。

泉以峰名峰俯泉，春风翠蹕小流连；

清晖表里欣相映，一朵芙蓉上下鲜。

观音殿石阶下为“空谷”中的假山。

假山由花岗石垒叠而成，有两处乾隆御笔摩崖，几近湮灭，从残存的字迹可复原御诗的原文。

一处为乾隆御笔五言“再游寒山别墅”摩崖，乾隆二十二年第二次南巡，丁丑三月，自浙江回銮，再游寒山别墅时题。

另一处为乾隆御笔七律“喜题空谷”摩崖，乾隆二十二年第二次南巡，丁丑二月，南下抵苏，游空谷时题。这是乾隆唯一一首以空谷为题的诗。

法螺寺山门后隆起的石岗称驰烟驿，原名驰烟峄。《寒山志》云，“此南北山过脉联属处。其东下瞰，平畴千里在目，朝暾欲起，云烟涨空，三山万落，若碧钿绿沉，乍浮乍没于录涛灏淼中也。” 乾隆游览此地，不过片刻，譬如驰驿，就命将驰烟峄更正为驰烟驿，并赐匾额。

清初，赵氏后人不愿幽居山中，席卷东归太仓，将田产和庐舍尽行交托僧人，舍作报恩禅寺。后又被寺僧移建到中峰。所以有段时期寒山别业改名为报恩寺。

赵宧光生前选择天平山北麓一处作为自己的墓地，勒石“赵凡夫埋骨处”，意欲逝后父子两茔遥相对峙，不忘瞻依。赵宧光和陆夫人殁后合葬。空空庵旧址南，有一条山路通往墓地，坟茔已埋没在荒草荆棘丛中。

墓已被盗，墓中空无一物。从盗洞的痕迹看，应是今人所为。一代高士最终难逃盗贼魔手，呜呼哀哉！

墓周的石墙还比较完好。

墓右相邻为报恩北寺民国时期的住持昭三大和尚墓。墓碑铭刻“重兴报恩北寺昭三之墓”。昭三灵塔原在报恩北寺后花园北斗山下，五八年迁葬于此。

“高人远兮享清名，荆棘多兮任纵横，

璧归原兮莫敢争，珠跳涧兮光复生。”

—宧光六世孙赵耀

附注：访古记中乾隆御笔摩崖石刻，参考Windcatcher的博文《寒山摩崖石刻乾隆诗文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