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爱情”

那样芬芳

　　铺天盖地的父亲节宣传让我有逃之夭夭的感觉。

早上带着小儿去中原撒汤馆吃早餐，饭店老板的女儿也前后脚走了进来。

"爸，今天我休息，中午带你去吃个好滴!"

"麻烦啥啊，难得休息一下，在家里炒俩个菜就行!"

"那可不行，今儿可是老爸的节日啊!"

那个快五十岁的女人满脸宠溺地搂着自己满头白发的老爸肩膀，令我无端生出了很多嫉妒。

我的父亲，使用老年机的父亲，应该不知道今天是所谓的父亲节吧?我怀着侥幸的心理看着眼前的一幕，发呆了好久。

　　母亲说，生我时我的父亲才二十岁。他不好意思很少抱我出去。长大后，我才渐渐明白，包办而来的婚姻从一开始一定是不幸福的。

我的父亲高大魁梧又英朗帅气，更难得的是他还是老三届高中生。印象中没有他做不了的事情。苍劲有力的钢笔字，横竖撇捺之间，透着浑厚深沉的气韵;爱听评书中的侠客异事，喜看戏剧中的吹拉弹唱，闲时还会领着二叔、三叔参加村里的文艺表演;读起那本线装、竖版、繁体《唐诗三百首》书来，可谓抑扬顿挫;四大名著了然于心，谈到某个掌故说得是头头是道。这样的一个多才多艺父亲，这样一个无所不能的父亲，最终娶了一个大字不识、脾气暴躁的女人――我的母亲。

父亲从不和我谈什么爱情。他也曾有过传说，但当生活的窘迫压得他低下了高昂的头之后，从此，这里便只有了安稳。

　　我一直以为父母间不般配的结合本身就是错误，但我却从未在父亲那里听到过抱怨。有一次，父亲辛苦了几个月的工钱打了水漂，母亲从早上开始就唠叨起来了。各种各样的埋怨，反反复复的陈述。我虽然年纪尚小，也听得两耳生茧。

父亲不说话，在院子里找事做。他把粮仓里的玉米摊开在席子上曝晒，把田里收回来的烟叶一片片串在麻绳上，然后支在阴凉地里风干。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在他古铜色的脊梁上，他沉稳地像一座山，用宽容稀释了妈妈尖声的叫骂。他拉着我跑到镇上的小吃店里，买了点母亲爱吃的熟食。晚饭时，整整一天烦躁的母亲忽然安静起来了。

父亲说:"工钱也不是不给，人家暂时有难处，咱就别逼太狠。等缓过这个劲，他不会不给的。"

母亲长叹一口气，说:"那~~咱孩儿的病还瞧不瞧了?"

父亲把碗筷一丢，站起身来，对母亲说:"我上咱二姐那儿拿点，有地方借到钱，就有法过!"

我跟着父亲走入溶溶的月光，一大一小，身影拉得好长。

我常听见母亲大喊:"孩儿他爸，电视看不清了，你调调啊!""今儿个晚，轮到咱浇地了，你赶紧去!""没有醋了，你上恁明弟那儿打一壶!"……父亲总是乐呵呵地随叫随到。

当我正努力追求轰轰烈烈的爱情时候，我是多么瞧不上那所谓的门当户对、包办婚姻!门当户对旧时指男女双方社会地位与经济地位相适合，经历了生活的沉浮，我发现，彼此的理解宽容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

人，一辈子能遇到一个能聊天，能相爱的实属不易，若无缘，找一个能包容、能相护也是一种幸福。我从未见他们吵过嘴、打过架，也从未见到他们互相表示爱意。相濡以沫从来不是一个名词，而是用一生不离不弃、生死相依的动词。

　　有一次偶尔抱怨母亲对我的冷漠，父亲摸了摸自己的平头，说:"你妈妈就是脾气赖点，没文化，见识短，你可不能和她较劲儿。"

弟媳有一次和母亲吵嘴，父亲站在堂屋怒斥:"她是你妈，除了我吵她，你们谁也没资格说她一句。"

去年母亲过生日，父亲给我打电话:"妞，你妈要过生日，你要记着给她打个电话说会话啊!"

父亲已经老成了一张旧报纸，每个版面还都清楚地写着妈妈的名字。尽管我的母亲在我的心里一直不太合格，但有一个男人如此相护也是一辈子的"小确幸"。

　　恋爱可以短暂美丽如电光一闪，婚姻却必须切实平淡似细水长流。名人胡适的婚姻是包办的。他也抗拒过，不过胡适与鲁迅不同的是，他并没有抗争到底，而是很快适应了这场包办婚姻，并与她那裹着小脚的叫江冬秀女人越过越和睦。

老人经常说:"婚姻是一双鞋，合不合脚只有脚知道。"我在婚姻生活中也学会接纳万物，接纳生活，接纳人生，接纳人世间所有的不完整！

　　父亲晚酌时，母亲总爱准备两个小菜，花生米、豆腐干，就着小酒，两人对饮。家里有只三岁的白猫，端坐在酒壶边，父亲常嚼些豆腐干喂它。愿时光静好，岁月安然。

　　父亲，远嫁的女儿再多的祝福，在相守面前也显得苍白无力。没有我陪伴的日子，你们要彼此相扶，健康长寿。我用我的文字写下你们的"爱情"，平凡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