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启蒙四天”（下）

邓永平

四、到白天鹅酒店被拒进

【海珠广场解放军雕塑】

　　第三天，按计划我和永和哥、桃英姐、翠霞、汉京一行五人，一大早在海珠广场英雄雕像处集合（桃英姐就在附近医院工作），统一列队出发，很有朝气，准备进军广州酒家。对广州酒家有印象，首先源于小时候很红的一部电影《羊城暗哨》，那里面，潜伏的共产党员就是在广州酒家里跟特务接头的。那些彩色的满洲窗、半圆形的门楼早已入心入脑。能有机会去"接头点"现场看看那是多么开心的事情！ 记得在路上从韩晓的主打歌《我想去桂林》谈到电视剧《外来妹》，闲聊到今后的人生。深刻认识到人没钱，是穷人；有钱没闲，也只是打工者，不管你有多少钱都是；有一些钱又有一些闲，才有可能让生命多些有质量的色彩，很有文艺范。现在想想，多有道理，不会落后时代。

【羊城暗哨电影截图】

　　当到达酒家时，大家蜂拥进去抢位置，我没经验，还把拖鞋掉落在门口，但也没占到座儿。然后就在附近找了几间酒楼，都是高朋满座，还有的排队等位的人绵延十几米，热闹得魔影魔迹，我有打退堂鼓下地摆才来的想法，还叼高骂绝了。翠霞看到这热闹场面，当机立断决定去白天鹅酒店，这吓了我一大跳，豪爽的和村人就是不一样，吊裆裤着紧（眼价高）！

　　白天鹅酒店可是中国内地首家五星级酒店，由霍英东兴建，在电视里经常看到接待国家元首和王室成员，车漂亮不用说，司机头戴大盖帽，手戴白手套，这些在国门刚刚打开的时代，是多么新鲜，多么震撼，为人津津乐道的威水史。

当我们走到白天鹅酒店，兴冲冲往大门赶时，被威严的保安当场拦住，不让进去，只因我穿的是拖鞋，那可是在和村街国锋师丽芳老板娘店铺最贵的鞋呀，“仓廪实未必知礼节！”衣冠不整，恕不接待。到嘴的天鹅肉又飞走！我九唔搭八闲手贱脚，咁衰！就像生长在野地里的一株狗尾巴草，灰头土脸，让大家白受罪，真是出洋相！

【白天鹅大酒店】

　　出丑才会成长，成长就会出丑。

翠霞也不气馁，不抛弃不放弃，继续找，最后通过朋友关系才在陶陶居找到位置，折腾了半天，又饿又累，才迎到史诗级时刻，大家也没有斯文了，大开杀戒，虾饺、凤爪、排骨、干蒸、牛腩、叉烧包、榴莲酥、糯米鸡……全都上，果然名不虚传，食在广州，味在西关，让人食过返寻味。

【陶陶居】

　　在广州首次喝茶，吃到心花怒放，感受到这种热火朝天的市井氛围，表现出快乐的生活态度，是广府人对于吃的讲究，是饮食文化的积淀，更是匠人精神的体现，在乡下完全体会不到的。喝茶，喝的是一种热闹欢聚的心境。

我对广州的美食，广州的茶点才有新的认识，开始我还纳闷为什么跑这么老远来喝茶？在永和哥宿舍喝茶聊天就是不二的选择呢。最后结帐花了50元，相当于永和哥当月的三分之一工资，对于迟也冇血出的人来说，这哪里是饮茶，简直是牛吃，牛呀。

【茶点】

　　翠霞是汉京和我小学的同班同学，记得在和村学校上学时，在班长向进的带领下，男同学常常从电影中模仿日本鬼子拿刀(棍子充数)杀人情景（当时学校男生经常拿棍子回来，课余时间打打杀杀，杨铁头(奎光)校长在校会上严令禁止，我二哥永宏也一再提醒，我当耳边风，我说校长强调的是不能带“棍子”，我拿的可是“军刀”呀，与我无关！恶人先告状，可见那时的认知是何等入迷！），欺负女同学，放学时来个“围追堵截”战术，镜光、一武、初雨、建武甚至把辣椒都用上，女同学可遭殃了，怎么有心读书呢，丽心、五金至今想起还心有余悸，对辣椒恨之入骨。翠霞给我们打得多了，她一气之下辍学，小小年龄就来广州谋生，用打工改变命运，实在是我们的无知造成最大错误。她大人不记小人过，还高规格招待这个“坏日本鬼子”，这珍贵的情感，温暖的情境铭记于心，我汗颜呀。

【原和村小学一角】

和村小学同学聚会（摄于2018年正月初三）

翠霞（前排右三）

　　受到别人的帮助是一种幸福，想想那时我们很幸福，却浑然不知，一转眼，已遥远。桃姐已永远离开我们了，翠霞远嫁他乡，几十年未见面，她在他乡还好么，我好想庄重请她再去白天鹅喝迟来的茶。

当两年后老同学刘敦权从警校毕业，安排在天河东圃派出所工作，我与刘繁华去看望他，他请我俩去黄埔华苑酒家喝下午茶，这是我在广州第二次叹茶，鸡毛衫着紧，从容淡定多了，点的是广州人的传统，一盅两件，吃的是一种闲情逸致。

毕淑敏说过，人生终究是值得珍重的，凋敝的只是岁月。

【刘敦权（左一）】

五、大学应该怎样过？

　　国庆假期已过，当时还没有黄金周，我要去学校报到了，那几天永和哥不但花时间陪我，还包食包住。他当时在复习准备考律师证，后来考到律师证，然后才调到省检察院，这是后话。他从农村走出来，在没有鼓励，没有认可，没有帮助，没有理解，没有宽容，没有退路，没有说法，只有压力和困难的情况下，摸滚带爬杀出一条路，成功，只有一个定义，就是对结果负责任。他求知若渴，虚心若愚，把进步当成习惯，把学习当成快乐，深深地教育了我。 想当初我以为能考上大学就万事大吉了，何等的幼稚！

人生就像骑自行车，想保持平衡就得往前走。

【金山哥（右）、永和哥（左）】

　　第四天，永和哥带我去省检察院干部宿舍取行李，刚好山哥也休息，就一起送我去学校，他俩当我是小屁孩儿，分别帮我提皮箱和蛇皮袋（装着棉被），使我过意不去，受宠若惊。（现在想想，两位大处长亲自送我去学校，和村还有哪位这样牛逼的？）

　　和村在六十年代出很多大学生，在大埔农村也是很有名气的，特别是1960年就考上六位的奇迹，并且他们从和村小学到石云初级中学，再到百侯高级中学都是同班同学！其中芹英姑就读中大，和英叔就读华工，清托叔、汉初叔、建雄哥三人就读华师大，自云叔就读广东师范学院。相差二十多年时间，这些事迹对我们这辈人可印象不深，倒是金山哥、永和哥年长几岁，成为我们读书人的标兵、偶像。读高中阶段，永和哥写信鼓励我时，不用看信的内容，看到带有“华南师范大学”的信封，就像打鸡血一样豪情万丈，不待扬鞭自奋蹄，可见榜样激励多重要！(管理心理学认为：人被自己厉害的人鼓励都会加强信心和对工作的积极态度)尽管在和村时，在永和哥那间旧屋大家打过“拖拉机”，有说有笑，甚至徒弟打败师傅，但毕竟是心中的偶像，山哥经常无聊中透着认真，认真带着嬉戏，我从不敢放肆。

【六位同学2009年再聚广州】

　　山哥对去学校的路线熟悉得很，在他的带领下很快坐上33路公交车，直到华师南门，然后在校园东区14栋201宿舍与移岳师会合。这点当时我有点模糊，永和哥是华师大毕业的，倒不如中大读书的熟悉路况？过了两年才彻底明白，防贼防盗防师兄的道理，原来山哥是华师大的常客！怪不得山哥对我介绍学校概况时，讲得头头是道，情人湖的微漾，砚湖的波光，沁园的大鸡腿等如数家珍；图书馆哪个时间段人最少；每个星期六晚在哪儿看电影；哪个饭堂哪个菜特别好吃等都一清二楚。

【华师大校园一角】

　　在公交车上，我那时比较单纯，也就是傻，在交流环节我向山哥大胆请教提问："你认为大学应当怎样度过？"他反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听假话？"我说听真话，他说"如果要听真话，那你就要好好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当时还未提出邓小平理论)，奋发图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当学生干部，入党，力争做一个对国家、对人民、对社会都有贡献的有用人才。" 我又问：那假话呢？他说："如果要听假话，我劝你别问这种傻问题了。生活应当怎么过，哪有什么标准答案？生活不是你自己的吗？干吗要听别人的？要我说，大学就该率性而活，喝喝酒，跳跳舞，谈谈恋爱，如果你喝完酒、跳完舞、特别是谈完恋爱之后还有多余的精力，那不妨读读书学学文化。我也不劝你贡献国家社会，不，你首先应该对自己有所贡献，其次贡献家人，再次贡献亲戚朋友，最后才轮得到国家和社会。你也不一定要做个有用的人，“有用”是一个特别糟糕的词儿，它简单粗暴，把人当成某种东西。你不是一根木头，不应该考虑自己能打人还是能做劈柴，你有知觉、能感受，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万物的“有用”都为你而设，你只需要去感受这种幸福，但你自己不应该有用。"他的长篇大论听得我如坠云雾，似懂非懂，当时理解大概的意思是，不要试着成为成功的人，而要成为有价值的人而已。毕竟是偶像讲的，我记住了，并作为人生指南。

　　入学前四天，在广州遇过的人，读过的书，走过的路，完全提升了我的见识和格局，“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吴军说，你最终能走多远，取决于见识，格局决定结局。使我真正从“泥腿之”脱胎换骨变成城里人，对“先走一步”的村里人充满感激，特别有“山言山语”的理论武装，踏进学校大门时有了新的自信标准，伫在内心的自傲、映在行为上的自如、扬在脸上的平静、凝固在眼眸中的豁达。班主任郑少薇教授慧眼识“英雄”，一见面就觉得我像个“有用的”，安排做个班干部。

我猛然扎进图书馆，用读书扎实底气，用学习提炼精神，用知识点燃激情。有了书，就不孤单，即有了全世界的旅行，即可领略全人类的精神地理和心灵风光，与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旅游战略”近了。我也不受腊哲核、颂安老弟的影响，他们鄙视历史，说历史是次科杂科，是不重要的科目，相信建兴哥会读历史系一定有他的道理，正如丘吉尔所说“你能看到多远的过去，就能看到多远的未来”，读历史就是看未来。利用额外时间把中国二十四史读完，开启人生之路。

后记

也许就像一句名言说的：过去显得美好，不是因为它们真的如此美好，而是那时我们年轻。青春在某种程度上是残酷的，心理往往要像蛇脱皮那样脱下血淋淋的一层，才会成长。但另一方面也不乏美好：那时的荷尔蒙浓稠得像化不开的烈酒，未来空旷得像走不到头的地平线，没有方向却充满力量。无论是友谊还是爱情，都因新鲜而格外美好。我们感怀的从来不是真正的故乡，而是在故乡里流淌的童年和青春。

小编思考了很久还是没想出“金山哥为什么那么熟悉华师大校园呢”，聪明的读者如果知道答案，请在留言区写下您独特的看法吧～～

文章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