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尽管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很多年,我还是依稀记得儿时的中秋节,那会儿夜晚悬挂在天空中的月亮是那么大,那么圆,那么亮!</h3><div> 小时候,由于物质的匮乏,不管对于什么节日,都是热盼着的。而中秋节的到来,总会让我心中美滋滋的。什么水果啊糍粑啊之类的,特别是甜中带香的鸭肉,让平时累积下来的馋,在那一天终于能够得到暴发。</div><div> 大人们的中秋节是从忙中开始的。天亮不久,他们就要为过节作筹备了。妇女们先是拿前一天晚上泡好的糯米到碾米店里碾成粉,当然,那过程是极耗人时间的,因为村中的碾米店只有一间,我们这是大村,排队的人自然是极多的,去得稍晩了,得要大晌午才轮得到。回来后往往是急匆匆扒上几口粥,算是早餐了。接着就要准备捏糍粑的材料,诸如花生、萝卜丝之类的。因为糍粑好不好吃,功夫全在馅料上,所以炒馅是最为讲究的,得要掌握好火候。往往这个时候我们这些小屁孩是不能掺和的,怕害了事。准许我们凑热闹的是在下一个环节——捏糍粑。好的糍粑要圆而均匀,放的馅料也要适中。捏的时候全靠手感和经验,妇女们三两下就可以弄好一个。看着那一盘盘圆鼓鼓的糍粑,小家伙们的口水直往肚子里咽,仿佛还没开煮,就能闻到糍粑的清香。</div><div> 待到糍粑煮熟,早已馋到不行的我们便急不可耐地用碗装来吃。一个,两个,顶多三个,就算滋味令人回味无穷,肚子却已是涨到脖子上。如此,这一天的午饭是早已免了的。当然,有时也会觉得有点腻而渴,便只需喝碗粥水,问题就能迎刃而解。</div><div> 到了下午三四点光景,男人们便忙碌起来,大多数家中是宰鸭,别的是杀鸡。那鸭当然是挑最肥大的,有五六斤重。做法有两种,一是焖,另一种便是白切。焖的咸香;白切的甜滑,更重要的是不易上火,我那时家中就是白切的居多。而且据说现在白切鸭已成了南丰地区的一道特色菜,颇受外地人喜爱。当饭菜准备妥当,接着便是祭祖,仪式在那时的我们看来,自然显得有些繁琐,但为了获得祖宗的荫蔽,这个过程当然免不了。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主事人在上香时还要喃喃自语,说些希望祖宗保佑之类的话语。像我们这些站在旁边的小孩子,自然没有心思注重那代表诚心的仪式,满脑子想的都只是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那或咸香或甜滑的鸭腿罢了。</div><div> 丰盛的筵席过后,夜幕也已降临。圆盘似的月亮高高地悬挂在空中,散发出皎洁的光茫,把村庄的一切都笼罩在灰蒙蒙之中,显出一派神秘而诱人的气息。</div><div> 按照惯例,祭拜月亮是必须的,不然就称不上应节了。只不过仪式是极为简单的,无非在天井处摆一张桌子,在上面放两个月饼和一个柚子,有时连香也无需点的。等过了那么一时三刻,馋了的孩子们便可拿月饼和柚子吃了。那个时候,对这样的活动,我是没多大兴致的。因为我不是诗人,周围邻居也无具备高雅志趣之人,自然难以为圆月所触动,静赏月亮并吟诵它的举动终究是没有的。而能吸引我的地方当然有,首先向往的是隔壁家的大院。</div><div> 那里是我所属房头中空间最阔落的院子,平常就是晚饭后大家闲聊的好去处,中秋节之夜亦是不例外的。十数个大人是早已搬了凳子坐在院边上,有的围了个半圈,聊当天集市上的所见,或村中人的八卦,又或所做糍粑的味道,诸如此类。孩子们也有自己的玩乐处,那时比较兴的是玩扑头,就是比赛谁最先触碰到对方的头。小矮个子在这种游戏中很吃亏,所以往往是做守方,并且需要在极短的时间里找到具备天险的地方,只有居高临下,才会有立于不败之地的机会。而游戏的结束,通常伴随着一阵孩子的哭喊,那定是其中一个小孩在扑头时下手太重,打疼了另一人。这时,某个大人便会大喊:“散了吧!”于是七八个孩子一哄而散。</div><div> 别的去处呢,也是有的。</div><div> 往东边的路走,是到村口去的。离家一百来米,有座小拱桥,跨着一条小溪,桥旁是一间小泥瓦屋。这里便是村中人称为桥头的地方。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成了村中信息的集散地。平时,村中的大小事务一般就在此处商量解决。于是,晚饭后这里聚集的人也多一些。而在中秋节之夜,来这里的人却有着另一重目的——听山歌。那声音是从两百多米外公路旁一间小屋中的喇叭传来的,内容多是爱情之类。说实在话,对南丰山歌,我是无法一一说出它的好处来的,只是那时却极为神往。歌声洪亮而激越,透过朦朦胧胧的夜色发散开来,传入耳里,像是要将整个人融化掉似的。可惜这地方也不能久呆,因为离家远,家人当然会担心。</div><div> 往西是一条弯曲的小路,经过几户人家,有一排茅厕,挨近路旁长着许多杂草,里面总会藏着一些蟾蜍,路过时,不经意间便跳出来,把人吓个半死。再往前,是个宽阔的打谷场,旁边有个土地庙,但凡过年过节拜祭时,庙中便热闹得很。只是里面的那尊端庄的佛像,在我看来,却是相当骇人。就算在白天,没人的时候,也是不大敢靠近的,何况是在这灰蒙蒙的夜色之下。可是,偏偏在这时,有一两个胆大的同伴,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东张西望一会,然后大喊一声:“有鬼啊!”说完逃命似的奔开去。而其余的小孩自然也吓得四散了。</div><div> 最后的去处是南边。没走多远便是一大片的田野,深绿色的稻苗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苗丛里不时飞出些荧火虫,一闪一闪的。对那些飞得距离近的,我们自然不会放过。把它们捉住,放到玻璃瓶里,然后摇晃起来,闪出一道道黄色的光线,煞是好看。往前些,是一条灌溉用的小溪,水是很浅的,用手电筒照着,可以看得见一些大肚鱼和旁牌。如果运气好的话,会遇见一两只青蛙。只是它们一般警惕性极高,还没等人走近,就跳入水中的草丛里,消失得无影无踪。若再往前,就能看见一条二十多米宽的小河。河中心有一块大石,日里村中人便是在那上面洗衣服的。可是在夜里,那块石头却是个极为恐怖的地方。因为大人们常说河里有个巫婆,披头散发的,一到晚间便坐在石头上,专门捉不听话的小孩。这样的传言一面吓破了我们的胆,一面又勾起了我们无限的好奇心。有一回,我和几个调皮的家伙壮着胆去看了一次。巫婆自然是没有的,见到的无非是岸边竹丛婆娑的影子。不过,偏在这时有人喊一声:“巫婆捉人啦!”同行的人便被吓得一气跑回了邻居的大院里——那里有大人在,自然是安全的。</div><div> 随着夜色变浓,一个个小孩陆陆续续地跟着家人归去了。此时,远处的山峰,隐约着青黛色,像一条卧着的龙,蜿蜒着向远处伸去;眼前的田野中,吱吱的虫鸣声,透出一丝秋的飘逸;而那高悬于中天的月亮,竟愈发显得大、圆而皎洁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