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荡山人】东瓯古今重午情――《华夏风俗·端午》之二

雁荡山人

农历五月五日，是端午节。南北朝时，民间认为端午为“恶日”，农历五月为“恶月”，是个不吉祥的日子，有不动土、不建房、不搬家、不婚娶等禁忌。这些逐疫辟邪的习俗，称为“五月忌”。
端午，又称端阳，温州俗称重午。明代，温州重午节俗已丰富多彩。姜淮《歧海琐谈》：“端午，悬蒲艾于门，造角黍，黑饭以馈遗亲戚者。以雄黄、菖蒲泛酒饮之，仍用以抹小儿诸窍。复以色丝为索，名长命缕，系其臂足。煎百草为汤，老幼毕浴。社庙备龙舟竞渡，几至旬。”重午，温州自古有斗龙舟、吃粽子、悬菖艾、佩香袋、系长命线等习俗，至今盛行不衰。

清罗聘：端午图1795年作

计日南塘看竞渡
 
临风舒锦手生芬，刀尺家家裂彩云。
计日南塘看竞渡，沿堤一簇石榴裙。
清·金左峨：《红花词》
 
温州竞渡，源于瓯越先民龙图腾祭，宋代已盛。传统龙舟，制作精美，分竞渡龙舟和观赏龙舟两类。竞渡龙舟，俗称草龙，有大龙、小龙两种。大龙无龙头龙尾，舟内十八档，每档两桡手，加把梢、掌旗、敲锣、司鼓、唱神、托香斗等六执事各两人，共48人。小龙长十余丈，有会活动的精美龙头龙尾，两舷绘有鲜艳夺目的龙鳞。舟内十三档，计36人。龙舟头尾梢桨是船舵，以鼓声为令，桡手听令竞划。水乡各村都有龙舟，有的村两三只，分别有固定颜色的旗帜与衣帽。南塘河的龙舟，蓝船、蓝旗、蓝衣的称“青龙”，红船、红旗、红衣的叫“红霓蛉”，白船、白旗、白衣的叫“白龙儿”。还有黄龙、绿龙，唯独没有黑龙，相传乌龙最凶暴，故而禁忌。著名龙舟还与地名连呼为梅屿青、塘下白、下斜白、莘塍大青等。杨淡风《永嘉风俗竹枝词·闹龙舟》：“乡间成例闹龙舟，喜事年来把报酬。划到谁家吃酒曳，番薯槐豆配生头。”
温州竞渡，俗称斗龙、斗划、划斗龙、闹龙舟。重午期间，条条江河，处处斗龙：水面，锦旗欢舞，锣鼓喧天，彩龙竞飞，水逐浪高；两岸，观众如潮，人头济济，欢呼雀跃，场面闹热。尤其会昌河、仙门河、南塘河、三垟河竞渡盛行。戴文俊《瓯江竹枝词》：“香粽凉糕安石榴，轻罗小扇绿荫稠。绣披弓鞋城南去，十里塘河看龙舟。”潘宗耀《红花谣》词中有“南塘几日观斗划，与郎隔舟重相遇，看侬衣新人如故”句。
温州竞渡，以瓯江、楠溪江、戍浦江、飞云江划斗龙最著名。尤其优美楠溪江，十里江面，流湍水急，时有潮涨潮落。斗龙往返二十里，中途不停，一斗到底。群龙飞驰，溯流逆潮，顶风劈浪，齐心协力，奋勇向前，真是一场比体力、比能力、比技巧的竞赛，更是一场赛勇敢、赛意志、赛毅力的角逐。潘锟《安阳竞渡竹枝词》之十：“今朝挈伴兴编浓，里湖外湖看斗龙。觌面几番成一笑，刚才分路又相逢。”
温州水上台阁，简称台阁，雅称彩舫、彩龙舟，俗叫千秋龙、台阁龙，是独特的观赏龙舟。古时台阁，长十八米，宽四米，有精雕的龙头龙尾，眼睛、须脚、鳞片等用彩色油漆或贴金装饰。船周遍插飞虎旗、蜈蚣旗、六色彩旗等。船上三层，中亭高耸，形似亭台楼阁，故名。船内有浓妆的戏曲人物和乐队演奏，细乐悠扬，悦耳动听。还有一座四层风车式秋千架，每层坐一名身着华丽戏装的幼童，随秋千旋转，腾空翻飞，场面惊险。前后文武艄公艄婆，由俊美的少年化妆扮成。两旁众多划手，锦衣鲜艳，只是摆摆样子，其实台阁由锦缆牵行。杨淡风《永嘉风俗竹枝词·台阁》：“当时台阁赛秋千，南郭蝉街笙鼓阗。是日吸完重午酒，萧条风日吊梧诞。”其《看台阁》中有“此是谁家小奶奶，争看台阁坐浮槎”句。
 

彩线闲抛角黍香
 
才过上已又端阳，彩线闲抛角黍香。
红粉两行齐指点，画桡箫鼓出南塘。
清·胡玠：《瓯江竞渡词》
 
重午节食很多，温州流行粽子、薄饼等。
粽子，古称角黍，历史悠久。原始人用树叶包裹食物，放在火中喂熟，叫作包烹，是粽子雏形。春秋时，用菰叶包香米制成角黍。汉代，用草木灰水制成碱水粽。唐代，糯米粽已很普及。元稹《表夏》：“彩缕碧筠糭，香粳白玉团。”晋时，粽子与屈原投江联系起来，成为重午节物。唐文秀《端午》：“节分端午自谁言，万古传闻为屈原。”
粽子，温州俗称米粽。明代，重午就流行“造角黍，以馈亲戚”。粽子，用箬叶包糯米，以棕榈叶缚紧，置于水里煮熟而成。粽子品种很多，糯米中分别掺入猪肉、豇豆、莲子、蜜枣、番薯丝等，制成肉粽、豆粽、莲子粽、蜜枣粽、番薯粽。其中肉粽、莲子粽为上品。以早稻秆烧灰，淋水取计浸糥米，制成别有风味的淋灰粽。粽子形状以四角为主，称为角粽。也有制成螺旋形，称为袅脚粽。温州风俗，四十只角粽扎成一把，其中有一只特大的粽娘，一斤糯米做四只。又有一只特小的子孙粽，一升糯米做十只。普通角粽叫新庚粽，一升糯米做六只，用来馈送亲友邻居。宋杨无咎《齐天乐》：“角黍包金，菖蒲泛玉，风物依然荆楚。”
乐清北部大荆、雁荡一带，重午不吃粽，而是吃锡饼，粽是春节时吃的。锡饼，又称麦油煎，是用麦粉糊烙制成的薄饼。摊锡饼先制麦粉糊，小麦粉加水捏成粉团，再慢慢地适量加水，调制成富有粘性的浆糊状。简易炉灶上架鏊盘，灶内用小柴爿生火。用干净的碎布蘸一点菜油，在锅面上抹一遍。然后，右手取一块粉糊，从鏊盘外边开始，按顺时针方向往里面抹圆圈，使鏊盘薄薄地粘上一层粉糊，用文火稍烙。当粉糊颜色由白变成肉色，边上就会翘起来，左手抓住饼边往上一揭，翻过来稍烙，一张焦黄的大圆饼做成了。两张锡饼迭在一起，对折又对折，俗称一筒。
吃锡饼别有一番风韵。重午中餐有下酒菜也有锡饼馅料，全家人和亲友一起，喝酒吃菜
尝锡饼。吃锡饼时，把折起来的锡饼打开，摊在桌面上，分别挟一点肉丝、香葱、韭菜、鸡
蛋丝、茭笋丝、绿豆芽和豆腐干丝等，尤其是大量炒粉干，一头封住卷起来，饱满的—大筒。—口咬去，可品尝到多种菜肴的味道。—二筒吃下去，肚子就饱了。杨淡风《永嘉风俗竹枝词·薄饼》：“午厨催食整衣襟，薄饼鳝鱼好馅心。烧酒雄黄醉欲倒，乳柑三寸擘黄金。”
温州各地，重午节食还很多。城里人，早晨将粽子、鲜鸡蛋、盐鸭蛋、大蒜等，杂以重午草（菖蒲、艾叶），放锅内共煮沸，当作早餐。孩子咬炒槐豆子当零食。中餐要喝雄黄烧酒。苍南人，采五种午时草，与鸡蛋鸭蛋同煮，汤供小孩沐浴，蛋给小孩食用。也有把菖蒲切碎，浮在雄黄酒上，称为蒲酒。乐清人，要吃苋菜、蓼藠、笋鞭、咸蛋等。文成人，要吃苋菜、大蒜等。

悬蒲插艾总从风
 
看看阶前日向中，悬蒲插艾总从风。
蛎灰烧酒门台角，喷遍四隅驱恶虫。
       清末民初·杨淡风：《永嘉风俗竹枝词》
 
重午习俗很多，除竞渡、食粽、吃薄饼外，还要插菖剑、悬艾旗、佩香囊、沐兰浴、撒蛎灰、食大蒜、饮雄黄酒等驱“五毒”的风习，有“古代卫生节”之称。
重午日，旧时温州人家家户户要悬蒲挂艾。相传，殷商姜太公用桃木剑制服了妖妃坦己，于是民间重午门口悬木剑，辟妖避邪。后来，改用菖剑、艾旗，代替木剑，悬于门口。有的则在中堂，悬挂黄纸朱笔画成的钟馗像，意在驱鬼辟邪。鹿城双屿一带农村，在硬纸片上写“白”字，倒贴在中堂、灶房、饭堂的板壁上，据说夏天能避蝇蚊。清姜龙平《观竞渡
即景》：“艾叶菖蒲压胆瓶，挂帆元不为扬舲。彩舟竞处山衔日，野客归时头戴星。”
先秦时，重午有蓄兰沐浴，蠲除毒气的风习。明代，温州民间有重午“煎百草为汤，老幼皆浴”的节俗。清代，民间要用菖蒲、艾叶煎汤，称为蒲汤、草头汤，用来沐浴后，据说可以消毒除秽，不染痢疾。有些地方用菖蒲泡酒，喝了蒲酒能健康长寿。有些地方的产妇，要用艾草泡水洗澡或熏蒸，有消毒止痒功效。杨淡风《永嘉风俗竹枝词·端午》：“起来洗罢草头汤，小子雄黄满额黄。鸡卵黄黄白米粽，狼餐虎食当天光。”
菖蒲原产我国，自古奉为防疫驱邪的灵草，温州多有生长。全草芳香有毒，药用功能辟秽开窍，宣气逐痰，解毒杀虫，外敷治痈疽疥癣。此外，菖蒲还是绿色农药。菖蒲剑叶盈绿，端庄秀丽，是盆栽观赏的佳品。艾叶，又称医草，能灸百病，有抗菌、抗病毒、抗过敏、抗凝血，镇静、镇咳、平喘、祛痰、护肝利胆等作用。
古时重午，民间流行饮雄黄酒。雄黄酒，是雄黄与白酒混合制成，除大人饮用外，并喷洒屋角墙根，用以驱虫解五毒。酒浸的雄黄还涂在小儿的额头、耳廓、指间、足心，以辟邪驱虫。雄黄，又称雄精、石黄、腰黄、鸡冠石等，学名四硫化砷，是解毒杀虫药。雄黄有毒，遇热生成三氧化二神（砒霜），故饮雄黄酒会发生砷中毒，会致癌。
重午正午，要喝午时茶。午时茶，是一种保健药茶，用陈皮、柴胡、霍香、连召等中药煎成，是防治暑热的良药。瑞安、平阳等地，用中药和茶叶、炒制的重午盐，制成重午盐茶，服用后能化食散风。有钱人家还特制此茶施舍穷人。
重午，还有焚烟除虫习俗。正午时，在房间里，焚烧苍术、白芷、茴香、雄黄、菖蒲、艾叶等中草药，熏灭害虫。在屋檐下或蜘蛛多的地方，燃烧稻秆麦秆，烟熏驱虫。还要用蛎灰、烧酒撒遍房内屋外角落和阴湿地方，驱除五毒。苍南乡村，用山奈、甘粉等中药熏床下，以驱蚤虱。
重午驱五毒的风俗，是我国民间除害防病的优良传统良俗，应该继承和发扬。

肘后香囊致叩叩
 
端阳茄鼓竞龙舟，士女骈阗逐队游。
肘后香囊致叩叩，低头只为见郎羞。
清·叶树玉：《温州竹枝词》
 
     重午，温州有些地方的孩子们，穿上漂亮的新衣裳和五颜六色的童鞋，在衣襟上佩一只精美的香袋，时时清香扑鼻，沁人心肺。手里提着精巧玲珑的彩篮子，里面有槐豆子、鲜鸡蛋、咸鸭蛋，边玩边吃。还要举行有趣的撞蛋比赛，看谁的蛋坚硬。
香袋，是一种古老的饰物，别称很多，又叫香囊、香包、荷包、香荷包等，古时称为橐、容臭。早在二千余年前，就已经成为衣物上的装饰品。马王堆汉墓中，出土了香囊。《礼·内则》载：“男女未冠笄者……衿缨，皆佩容臭。”郑玄注：“容臭，香物也。助其形容之饰，以缨系之。”古诗《为焦促卿妻作》：“红罗复头号帐，四角垂香囊。”刘伟明有“西清直寓荷为橐”句。古时，香袋有时也挂在手臂上。三国·魏·繁钦《定情》诗：“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
香袋，是一种精美的民间传统工艺品。心灵手巧的妇女们，用各种彩色小布片，拼缝起千姿百态，五光十色的香袋。有的像果蔬：苹果、桃子、橘子、柿子、石榴、葫芦、茄子；有的像禽兽：狮子、老虎、豹子、熊猫、猴、兔、猪、狗、猫、鸡；还有像梅花、菊花、荷花、并蒂莲、木鱼、八卦、金鱼、粽子、娃娃骑鱼或娃抱公鸡等，下面垂着彩色的缨子，色彩绚丽，玲珑夺目，非常好看。香袋内容物，最早为驱邪的灵符、铜钱，辟虫的朱砂、雄黄粉和吸汗的蚌粉。后来为棉絮及茴香、丁香、白芷、川芎、细辛、山柰、甘松、芩草等芳香中草药，现代多用樟脑丸。香袋常常挂在孩子的颈部，垂于胸前。或挂在衣襟上，或悬在床帐上，芳香浓郁，散浊保健。杨淡风《永嘉风俗竹枝词·做香囊》：“千针密缕做香囊，弟妹分争扰满堂。还要安排七姓绺，东家西舍走忙忙。”
香袋，造型别致，制作精美，历来是馈赠亲友的节物。除了颇受广大少年儿童喜欢外，还受到青年人和老年人的喜爱。热恋中的满族青年，香袋是定情之物，姑娘要送情郎一个香袋，表示忠贞之心。帅哥佩着多情姑娘赠送的精心制成的别致香袋，吸引周围男女同伴的评议。清朝皇太后大玉儿曾送给摄政王多尔衮一只荷包。老年人佩香袋，为了防病健身。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福建潮州工艺美术研究所的艺人们，别出心裁，改革创新，把香袋制成乐器、吊灯、扇坠、帐钩、针包、烟袋、眼镜盒等器物和玩具，投放市场后，很受顾客青睐。后来，还制成蜡烛、雪花、小天使、圣诞老人等玩具，外销国外，专供外国人作为圣诞礼物送给孩子们。近年来，研制成功了会发声的自动香袋玩具，使古老的工艺之花放出了异彩。
 

杂组缤纷五色缯
 
杂组缤纷五色缯，端阳旧俗小儿矜。
人间百倍天孙巧，七夕还须换巧绳。
清·周衣德：《永嘉杂诗》
 
早在明代，温州已有小儿背系五色线的重午节俗。五色线，又称长命线、五色缯、五色长命线。除了系于背脊外，也有系于小儿手足，以祝长寿。
到了清代，重午要用五色丝线，请左邻右舍七位不同姓的人，打上七个结，叫“七姓结”，也称“五色长命线”。据说系在小儿手腕上，可以壮胆避百邪。另外，也有用五色丝线搓成五色丝绳，不打结，绕在小儿的手腕上，也称“长命线”。女孩子的手臂和项颈上，也要系上五色丝绳。
乐清人，称长命线为“巧纶”。女孩子重午时系在手腕上的巧纶，到七夕时解下，缠在长条扁平的米饼上，扔到屋背头，让喜鹊衔去，飞到银河上搭鹊桥，向织女乞巧，希望自己成为女红妙手。后来，长条扁平的米饼成了七夕节物“巧食”，就是现在的麻巧。
系长命线，是古老的重午节俗，汉代已有。长命线，又名续命缕、避兵缯、长寿线、五色丝，不仅是饰物，还是吉祥物。汉应劭《风俗通·佚文》：“五月五日，以五彩丝系臂，避兵及鬼，令人不病瘟，名长命缕，一名续命缕，一名避兵缯。”后相沿成为端午节俗。唐宋时，恋人常以长寿缕作为信物。唐司空图《长命缕》：“他乡处处堪悲事，残照依依惜别天。此去知名长命缕，殷勤为我喝花前。”当时，朝廷还以长命缕作为端午节物分赐大臣。《宋史·礼志十五》：“前一日，以金缕延寿带、彩丝续命缕分赠百官，节日戴以入。”明代，戏剧家梅鼎祚以长命线为信物，创作了《长命缕》这出才子佳人劫后大团圆的戏剧。清顾录：《清嘉录·五月·长寿线》：“结五色丝为索，系小儿之臂，男左女右，谓之长寿线。”吴曼云《江乡节物词》：“编成杂组费功深，络索轻于臂缠金。笑语玉郎还忆否？年时五彩结同心。”
重午，小儿除系长命线外，还有戴虎头帽、穿虎头鞋的节俗。古人视虎为兽中王，能降伏百兽。孩子戴上虎头帽、穿上虎头鞋、佩虎头香袋，就能消灾避邪。虎头帽用红黄色布制成圆箍形，没有帽顶。正面用彩色丝线绣成老虎面形，虎眼圆睁，虎须上翘，虎额有“王”字，形象逼真，虎虎生威。帽的四周绣有毒蛇、蜈蚣、蝎子、蜘蛛、蛤蟆等“五毒”，其意用老虎来降五毒。还有，小儿的肚兜也做成虎形，四边绣有鸟兽、花草，非常精美。重午虎饰，反映了古代劳动人民除害防病的良好愿望。
此外，温州民间还有重午做节、送节、祭祖先等节俗。
                                                           2018.06.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