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渡口

老夫子

<h3>  小的时候,去外婆家做客,路程虽然不是很遥远,但必须要通过摆渡过河才能到达。</h3><h3> 陈家渡口,是外婆家村西南的摆渡口。记忆中的外婆家摆渡口,有的说是“陈家渡口”,又有说是“泗溪街渡口”。因为渡口的南岸是老家泗溪公社(现新溪乡)所在地,又是方圆几里地的集贸中心——泗溪街,繁华热闹、熙熙攘攘,不知内情的村民便另有说词。</h3><h3> 但事实上就是陈家渡口。其理由与渊源十分清晰。 摆渡口的船具、码头、船工和避雨亭、碑记以及来往的人群大多是来自外婆家的村庄。而南岸少数过往的除走亲戚之外,都是渡河后还要步行七八华里地去乘坐浙赣铁路线上的火车,或是上班上学,或是采购乡村稀缺物资。</h3><h3> 从地理位置看,老家位于新余市渝水区最东端,东临吉安市新干县的三湖镇和荷埠乡,北倚宜春市清江县(现樟树市)昌傅镇,属三县交界之处。从行政区划来说,陈家渡口属宜春市,而渡口南岸的泗溪街则属新余市,分属不同的地市。但从空间距离来讲,陈家渡口与南岸泗溪街只是一河之隔,风吹河水波连波,说不出的亲近与情愫。站在北岸高高的河堤上,一眼可望见河对岸的青石与水泥混砌的码头和层层叠叠堆积的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家用陶器,以及河堤外侧歪歪斜斜的木店铺和瓦房店铺,也听得到铁匠铺里叮叮当当的打铁声,甚至看见和闻到袅袅吹烟中小吃摊上飘过来的油条和清汤包面的香味。</h3> <h3><font color="#010101">  据村史记载,陈家渡口为袁河上五大古渡口之一,也是袁河下游过往人群最多的渡口。建于明未清初年间,渡口早先置有凉亭和碑记,文革破“四旧”时全部毁坏,只剩下渡口与河堤边上几排稀松的乌杞树和苦棟树。每逢农历二、五、八泗溪街赶集,来往的人一拔接着一拔,拥挤不堪。因为相近,走动频繁,又同饮袁河水,所以附近周边的村民土话和音调基本相同,邻帮之间互为结缘开亲比比皆是。从部队回来在新余工作生活多年,有时候在市区碰巧相遇陈家渡口的人还会认为是清江老乡呢。</font></h3><h3> 陈家渡口的外婆家村庄,官名叫兰溪村,平常民间却称为长兰陈家,人口近三千,是远近闻名的大村庄,据说当时有地主和富农成份的村民占比较多,看来是个富甲之地。村内明未清初的一些古民居还保存完好。因受地理环境影响,许是曾经是个温婉可人的姑娘,被多情的袁河水相中,于是轻轻的伸出一只手臂,便将村庄圈入臂弯。这一圈,村庄便倚在袁河的胸口不知多少年,因此向南前行,无论你是出去还是想进去,就必要经过渡口。 </h3><h3> 袁河因为季节的不同,雨水的多寡,河水在不同的时候就会有不同的水位。有时碰到水位暴涨,渡口的位置就设置河堤台阶下,当水位下降时则要在沙滩上步行几十米再上船。江湖人说,无论大小船都需三块板,即一块是跳板,另两块分别放在船头和船尾,可陈家渡口的船我却只见过跳板和一块放置船尾的木条板。由于河水的亲吻,两岸的土地自然就水汪汪、油光光、软绵绵的,这样的泥土还没有从陶醉中苏醒,是无法承载任何重量的。无论是精壮汉子宽宽的脚掌、毛边的布鞋;还是俏丽的小媳妇玲珑的小脚、绣花的新鞋,只要你跳下船,踏上河床,无一豁免,泥沙地都会和你来个亲密接触,将你的脚深深的拉入淤泥里,弄出一身的泥调,引得人们一通哄堂大笑。 <br></h3> <h3>  包产到户后,陈家渡口的渡船承包给了成份与出身不好、刚脱帽不久的振生大叔。在我的记忆里,他家和其他十几户成份不好的人家,共同居住在村里最东端那五进间大祠堂里。年长一些大伯说他生性聪明、勤快有余。接手摆渡后他就在渡口河堤旁建造了几间瓦房店,晚上值夜守船,空闲卖买一些商品和食品供过渡人采购,既方便了过渡人,又增加了不少额外收入。陈家渡口的渡船,是一条大木船,可容纳二三十人同渡。早先,平日里一前一后两人用船篙行船,涨大水时,两人面对面摇橹扳舵,这时的船就荡起了秋天,船舷上甚至挽上水来。后来改成柴油机动力行船,十分省力且很平稳。村里规定,本村人坐船免费,其他外乡人收费五分,后来涨成一角或伍角不等。</h3><h3> 因是附近主要渡口,常见一些本地在外工作的官员乘坐小汽车到渡口,然后摆渡过河由对岸的人接送。黑色发亮呈乌龟壳状的小汽车一停就一整天,引来不少围观人群。一天之中,可能只有夜深人静时,渡口是幽静的、清闲的,其余的时间总是忙碌异常。渡口只有一条船,无论你是想去南岸或是北岸,如果船在对岸,你只有一个对策,那就是耐心的等待。船上有人还好,这等待总是有限的,若船上没人,这等待就成了无限的期待。单是这等待,就给了我无数美好的回忆。因此,袁河、渡口、木渡船、沙滩地和外婆家……就是一串串美丽的意象,那些曾经的苦与累,痛与梦,念想与翘盼就时时浮现眼帘,让人难于忘却!</h3> <h3>  衔接两岸交通的陈家渡口,有着别样的情怀,也同时磨炼了人们的耐心,而每每在渡口这一番等待中,多少青春年华记载了多少人和事,都成了记忆深处的美好回忆。</h3><h3> 我的童年和少年时光大部分是在陈家渡口外婆家渡过的,美妙而且难忘。据母亲回忆,外婆是一个勤劳吃苦、善良扑实的家庭主妇,外公去世早,瘦弱的外婆用她并不宽阔的脊背扛起了整个家,养育了母亲和三个舅舅立业成家,疲惫的眼神、龟裂的双手,是她一生辛勤操劳的结果。 </h3><h3> 母亲和三个舅舅也乖巧懂事,深知外婆的良苦用心,先后在同龄人中纷纷脱颖而出:大舅在别人的引荐下到了村南方三十里外的新干县农机厂工作;二舅由于忠厚老实被选为村干部;三舅打小睿智聪慧、勤奋好学,凭着厚实的文化功底,二十岁出头就当上了县委书记的秘书。舅舅们的成就一直影响着我人生前行的步伐,特别是三舅那厚道为人和孜孜不倦学习的精神永远令我神往。曾经我记得,削瘦的三舅有一对很有神的双眼,像一泓清溪蓄下的两汪深潭,蕴藏着内在的活力。每年暑期,我和二舅的儿子芳根都会相约陈家渡口,再步行三十多里到县城三舅家住上一小段时间。乡村长大的孩子,没有晚上洗脸洗脚的习惯,但每次三舅都会慈祥地缓缓地告之我们要如何讲究卫生、又如何要勤勉上进等生活与人生知识。那天晚上,我俩依旧安排在他办公室隔壁房间里休息,待半夜时分,朦胧中,我发现办公室里还一直亮着灯光。夏季的夜晚,天气又闷又热,只见三舅伏在桌上一边翻阅书籍,一边认真地写着笔记,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他全然不知。我轻轻地下了床,准备找来毛巾递过去,这时几只蚊子“嗡嗡”作响,努力盘旋在三舅的肩膀上,我毫不犹豫一巴掌拍过去,惊动了三舅,但他不在意地用毛巾擦了汗后又埋头工作起来,当我重新上床睡觉时,只听得时针“当当”地敲了十二下。三舅的这种废寝忘食的工作情怀深深地印烙在我的心里。<br></h3> <h3>  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h3><h3> 时光就像太阳和月亮一样地穿梭来去,无法把握,也无法挽留,余下的只有远去的旧人故事那许多的无奈和遗憾。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舅舅们的平凡言行时刻陪伴着我,为我撑起了蔚蓝的天空,指明了人生的航标,勾勒了瑰丽的风景线。</h3><h3> 定格在儿时记忆里的陈家渡口,已经在人们的生活中慢慢地淡去,并很快又从外婆家那高高的河堤下的沙滩上,永远地消失了。如今,代替陈家渡口的却是一座宽阔的大桥横跨南北两岸,就像一条七色彩虹挂在空中,美丽耀眼。</h3><h3> 昔日的陈家渡口,多少依依惜别的画面和多少烟雨迷蒙、酸甜苦辣的景致,全都随着紊乱的摆渡脚步,伴着船上发动机那“突突”的响声,消失在人们坚毅的记忆里,而这些不经意的画面将永远成为经典的镜头。尽管如此,陈家渡口那根长长的摆渡缆绳却始终紧紧地系在我的心海上,只要我轻轻地拉动它,陈家渡口的画面总能清晰的来到眼前!</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