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乌泱乌泱的街上，躁的不得了。</h3><h3> 从商场的扶梯下来，望着熙熙攘攘二楼超市的出口，我有一瞬间的恍惚，我好像看见了我妈——那个叫荣桂香的女人……</h3> <h3> 这种感觉近三年来，总会如影随形。</h3><h3> 就像刚才，在乱七八糟的大街上的任意一个地方，我都会产生几秒钟的幻觉，仿佛荣桂香和五、六年前的某天上午一样，独自从商场大门出来或在某个公交站点，迎面就碰到了我，她还是一个人，形单影只、落落寡欢、一脸忧郁、愤世的标配表情，一下看到了我，一秒钟都不犹豫地说：“看看你的头发，磕碜死了！”一切都那么清晰自然，就像刚刚发生……</h3><h3>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站着不动，一遍一遍回味这个画面，就当真她站在了我面前，直到眼泪无法自控！ </h3> <h3> 当然，我是不可能再看见她的，我再糊涂还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如果是五、六年前，这种概率也就是分分钟的事儿，可是眼下，似乎只剩哑然。</h3><div> 我很清醒，她怎么可能再出现呢？世界上没有幽灵，如果有，对我来说，那将是何等的幸事？</div><div> 我妈是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喽！那个叫荣桂香的人！想一想，她活着的时候，那副与命运抗争的不屈锻造出的略显刻薄的面孔！我才知道，那该是怎样的无助与软弱而熬成的模样！我们母女今生的缘分就到这里，就到这里！我摸不到她看不到她听不到她，我没有妈了……我一遍遍确认着这个事实，就像我一遍遍在这座城市的每一处角落周而复始的上演着幻觉一样。</div><div> 可是，又能怎样？</div><div> 怀念徒劳，幻觉只是徒劳的怀念。</div> 现在更多的时候，我独坐一隅，荣桂香的影像就忽上忽下的跳出陪我，而我就坐着，没有眼泪，只有木然。 <div> 淡了，慢慢慢慢，一切都淡了，风烟也散了……这种淡，带着时间的残酷，带着冰冷的温度，逐渐湮灭，直到那一丝芬芳也化作一缕尘埃。 </div><div> 一个给了你生命的人已经魂飞天外，而你还在苟延残喘地活着；一个你曾经以为离开了便绝不可能生存的人，事到如今，你不还依然活得有滋有味儿？并且，你竟然无耻到时常忘却，忘却了对她的想念，对此，你也只是偶尔闪过转瞬即逝的愧疚，随即照样心安理得的生活，涮着火锅，买着旗袍，这就是你不孝的女儿啊！荣桂香，你该如何面对她？用冷笑？用眼泪？</div> <h3> 唉！想想吧——荣桂香，那个曾经天真无邪，满脑子充满浪漫情怀的文艺女青年，带着火山喷发的艺术天分和对京剧的一往情深成为了一名京剧演员，结果却不可逆转地变成了一个半途而废！因为她生了三个孩子，三个拖油瓶，三个在她对自己丈夫恨之入骨而无处申冤时只能一遍遍重复着希望她调整心态的不孝子女！</h3> <h3> 呵呵，这人世间就是这么带劲！我们总是在一个好人活着的时候用尽各种邪招，让她遍体鳞伤，悲剧演到极致，即而等她死后用来捶胸顿足，做为聚会时惋惜遗憾的下酒菜，当作人前追悔莫及假装孝子的好素材！</h3><h3> 我觉得说这些，也已然是在放屁！</h3><h3> 那个嘴狠心软对这个世界满怀善意却饱受折磨又不曾妥协的女人——荣桂香，再怎么抗争，也还是离开了，离开了这个她分分钟与之较劲、满怀仇恨又无比眷恋的世界和她的亲人，还有那个与她相爱相杀的冤家——我的父亲！</h3><h3> 再也听不到她刻薄的话语，再也看不到她对着镜子涂脂抹粉，再也不用为拎着大包小裹还得腾出手来接她没用的电话而抱怨，再也不用担心哪项不周全惹她大发龙威，用国骂灭我三天三夜了！</h3><h3> 再也，再也不用为她年三十儿晚上没叫我回家吃饭而记恨了！再也不用害怕训斥儿子的时候撞到她杀人的目光了！再也不用看到我进手术室时她捂嘴哭给我添堵了！再也不用看她和父亲对骂撕扯扭打的灾难大片了！再也不用顾及吃个饭还一个劲儿地接她无休止催促的电话了！再也不用焦虑，打雷下雨她是否害怕了……再见，荣桂香，再也不见！</h3> <h3> 想想她的那些坏处，我三天三夜说不完，她刻薄，从她嘴里你永远甭想听到好话；她清高，一般人入不了她的法眼；她愤怒，常年搅得全家鸡犬不宁；她不会撒谎，不懂圆滑，心里藏不住针鼻儿大的事儿，哪里能让人家高兴？她总是一针见血扎到痛处，多招人恨哪！她不是一杯温吞吞的凉白开，她就是一碗火辣辣的烈性酒！</h3><h3> 她始终在用爆脾气无能的与这个世界对抗着，对抗着，孤军奋战……她能把兜里所剩不多的逛街钱逐一掏给讨饭的人，转而回家就对亲人横眉冷对！别人坏她、算计她、挤兑她，但只要给她一个笑脸，她就会原谅人家所有的不是而立马捧出一颗毫无保留的、滚烫的心！心软的她一辈子治得了谁？她谁也治不了！她唯独治得了的人就是她自己！ </h3><h3> 那个在外人看来得理不饶人、在家仿佛具有无上权威的人，真正得到了多少爱呢？在得不到爱的时候，她似乎也就只能变得无比古怪尖酸与强悍！我想，这种发泄释放，是她唯一可以挽救自己，让自己多活了几年的办法吧？</h3><h3> 我们总是老得太早，却明白得太迟！</h3><h3> 一度，我曾记恨于她，觉得她怎么就不像别人的母亲那么和善温柔？帮子女带孩子，让我们随便出去疯？事到如今才明白，一个得不到爱的女人，又怎么可能会有这份好心气儿啊？！</h3><h3> 我想要束红玫瑰，喝杯凉白开吧！</h3><h3> 我想去看海，喝杯凉白开吧！</h3><h3> 我想拍套银婚纪念照，喝杯凉白开吧……</h3><h3> 这就是人前给母亲夹菜细致入微的父亲！</h3><h3> 纵有满腔浪漫情怀，也只能将深情掩埋！</h3> <h3><font color="#010101"> 岁月带走了那个毒舌刻薄的老妈，那个始终不肯低头、一身傲骨、誓死捍卫纯真本性的老妈，在陷入深度昏迷之际，却用尽全身气力，看了一眼身边的儿女，也是最后一眼！走了……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城市灯火，依旧辉煌。</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想人间风烟，已无挂碍；看千般红紫，转瞬成泥……</font></h3> <h3> 作者：付饶，著有长篇小说《浪漫无归》、《灰色天堂》、《白色月光》三部，二十集电视剧《风吹雪花飘》在北京卫视黄金时段及湖南、山东、广西、黑龙江等多家电视台播出，参与百场大型晚会的策划、撰稿，另有小品、话剧若干发表排演，其中话剧《父爱如山》、《天堂绽放的花朵》、小说《彻底崩溃》等均获省级以上大奖。是牡丹江2012-2016年春节联欢晚会的总撰稿，牡丹江首届十佳作家，青联委员，戏剧家协会副主席，牡丹江文广新局专业编剧。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