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br></h3><div> 池州城的南门,有座“通济桥”,在我的记忆中,城里人都称呼它“南门大桥”。这座桥早年也和下游的兴济桥一样,是一座七孔石拱桥,同建于明朝万历年间。乾隆三十七年池州大水,府城南门的通济桥被洪水冲毁,知府张士范动员城内商贾和富户捐钱捐物,重建通济桥。共筹得一千二百余金,其中监生叶兆麟妻姜氏一人捐银六百两。年底动工,次年(乾隆三十八年)石桥合龙,重建的这座七孔石质拱桥,桥长二百七十尺。如此同时,还整修了通往齐山的翠微大堤,将翠微堤加高培厚,还在翠微堤南端,建亭一座,冠名采露亭,供过往行人休憩。</div><div> 通济桥下的清溪河绕城而过,其上游叫做白洋河,发源於贵池刘街崇山峻岭,从梅街流过白洋、万罗山、上清溪,流过城南,经百牙山流至下清溪汇入长江,同长江水一起,奔流到海不复还。我从小就生活在这条河边,这条河给我的印象就像《我的祖国》这首歌唱的那样:“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清溪河的确就是这样一条美丽的河,河里的货运船、渔舟、竹排,川流不息,河岸边涛声,桨声、棒槌声,声声动听。城南也因为这条河而整日喧闹,人流熙攘。</div><div> 这里是水陆码头,山里的竹木柴炭和茶叶青麻等土特产,都是用木船或竹排由水路从清溪河上游运到贵池城南门。运来的山货不愁销路,南门有专门收购的商行,都是老主顾,信誉好从不欺客,在通济桥的桥北有齐家商行,桥南有侯家商行,商行的旁边有茶馆、酒店、旅馆,有名气的是桥北老南门城门口的徐世杰开的旅馆,许多人至今还记得。</div><div> 船家卸货后,到商行货银两讫,高兴而来满意而去。摸着鼓鼓的荷包,沾沾自喜。路途近的,在酒店搞点简单饭菜,吃饱了,即随船而去。路途远的,需息一夜明早起程,找好旅店,放下行李包裹,几个人在小酒店点几个荤菜,沽一壶好酒,推杯换盏,猜拳行令,把个小酒店弄得沸沸扬扬。还有些船家只在南门码头暂歇片刻,便要起程远行,从清溪河入江,上游去安庆、武汉,下游到南京、上海。将船上的山货销往更远的地方,为获得更多的利润,而不辞劳苦。</div><div><br></div><div> </div> <h3> </h3><div> 清溪河汇崇山峻岭之水,从白洋河流经景色古朴幽雅的上清溪,一路潺湲向城南流来,沿岸河滩古柳婆娑,绿草茵茵,清澈如明镜般的河水平缓的流过,无数小鱼游弋在鹅卵石中。唐朝的诗仙李白泛舟清溪河,就写下“清溪清我心,水色异诸水”的诗句赞美清溪河。李白一生游览过无数名山秀川,独有清溪的水色给他以"清我心"的感受,这就把清溪水色的特异之处突显出来。也正是如此,家乡的清溪河早就闻名遐迩。</div><div> 清溪河清澈见底,不缓不急,静静流淌。流经通济桥下时,平缓的水面受到几个桥墩的阻碍,河水冲击着麻石条垒砌的桥墩,溅起白色的浪花。大桥的左右两侧都有渔民放置的栏河的大网,活蹦乱跳的鱼虾都被尽收网中。在桥南那棵歪脖子大柳树下,用木架支着一个大罾网,渔人坐在罾边,不时将网徐徐收起,又缓缓放入水中,在这一收一放中,不时也能捕到一些小鱼小虾,怡然自乐的意境,给这条河注入了勃勃生机。</div><div> 通济桥下,河沿的石阶上,尽是浣衣的女人,喧闹着此起彼伏的棒槌声。母亲也天天到河里来洗衣服,我总跟随前后,蹲在河边看渔民划着小船用鱼老鸹(鱼鹰)在河里捕鱼。几只鱼老鹄在两边船舷上安静地站立着,到了鱼多的水域,渔民一声吆喝,一只只鱼老鸹振翅跳入河中,在清澈的河水里上下翻飞,大显神威,用宽大而尖尖的喙从水里叼起活蹦乱跳的鱼儿,打鱼人把每只鱼老鸹离嘴四寸处的脖子都栓上一根绳子,鱼老鸹呑进嘴里的鱼都被阻隔在喉囊中,待鱼老鸹喉囊装满,渔民解开绳子,从每只鱼老鸹的嘴里能吐出四五斤鱼。渔民从河里捕捞的鱼,都会买到定点的渔行里,在桥南有张记渔行,桥北有王记渔行。池州物产丰富,称得上是鱼米之乡,渔民靠着这条清溪河,自然是丰衣足食。</div><div> 清溪河的水是深山大川的山泉之水,不仅南门外的住户在清溪河里洗衣洗菜淘米,还从河里挑水回家吃用,多说清溪河的水烧开泡茶,茶香浓郁,味厚爽口。所以,离河较近的孝肃街、市心街、继武巷的居民不到井里用水,都来清溪河洗衣浆衫,用两只木桶挑一担清溪河里的水穿街过巷,放在家里的水缸里,专门用来烧水泡茶。就连郭西街赵家茶馆里烧的水,也是从清溪河挑来的,常年为茶馆挑水的是住在东街的一个哑巴,家里只有他和一个老娘,全靠他给茶馆挑水过日子。不管晴天还是刮风下雨,总戴着一顶破草帽,赤脚穿一双草鞋,裤脚卷到膝盖上,即使下雪天也要到齐膝深的河里挑水,两个脚杆常年浸泡在水里,粗糙得象两根老树桩。一想起当年的老茶馆,那位哑巴老人挑水的身影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在眼前。</div><div> 除了街市上有茶馆,在通济桥的桥南和桥北也有茶馆。桥南的茶馆掩映在垂柳古槐的绿荫中,给远道而来的人小憩的处所,河里捕鱼的鱼民,坐在茶馆边喝茶边将零星的小鱼小虾摆放在门口,等待买主。屋后清溪河涛声不绝于耳,门对小九华齐山峰峦叠翠,好清静的地方。远行归家的人走到这里,一颗飘泊的心终于宁静了。</div> <h3>
城南既是水陆码头,这里自然是客商云集。沿河商铺鳞次栉比,诸如杂货铺、山货行、鱼行、小猪行,还有茶馆、饭店、客栈,可见当年这里每天都是“商船泊岸如鳞次,昼夜人流似海喧”街道繁华,市声若潮的景象。
在街谈巷议中知道,古池州府有七个城门,是明正德十二年(公元1520年)知府何绍正在池州建筑的。城南有三个城门,中间的城门是通远门,左边的为毓秀门,右边的为钟英门。此门又称“县学门”这里是贵池县儒学的所在地,也和池州府儒学相似,也有泮池和状元桥。曾见过此处立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文武百官到此下马”,儒学是至高无上的禁地。
县学门旁的城墙根下,住着赶骡车的潘家,一辆大车一匹骡子靠送货为生,里山、桃坡、白洋等山村小道全靠骡车送货。“长鞭那个一甩,叭叭的响……”骡车把城里的日用品脸盆、毛巾、热水瓶和各色布匹送进村,村庄里的农民看见骡车来了,知道供销社又进新货了,都会跑到供销社来,有的买瓶雪花膏,有的买把木梳子,有的扯几尺花布……,赶骡车的代替了挑货郎担的货郎,成为乡村不可缺少的人物。
城南的许多商铺、客栈都开在通远门旁的城墙根。连搞仔猪交易的小猪行也在城墙根边交易,除了有一间屋子歇脚,小猪都摆放屋外空地上。乡村有养老母猪的,下的小猪崽用箩筐挑到城里来卖,想买小猪崽回去饲养的人家,都要到这个固定的交易场所来,买卖双方,价格谈拢后,各取所需,买卖成交。当然提供场地和做中间人的小猪行会按成交额的比例收取佣金。
年幼时,常从孝肃街经过通远门到清溪河玩,只看见斑驳残缺的城门洞和一段裸露着泥土爬满了滕萝的城墙,城门洞里凉风飕飕,圆形的门洞上面不时有清凉的水珠从城墙的砖缝里滴下来。夏天有不少人,端着小板凳到这里乘凉。
这段城墙也是孩子们喜欢爬上去玩的地方,虽然这里已经荒芜长满了野草,但在草丛中却自然地生长着一种野葡萄,还不等野葡萄成熟,只有“猫屎”大,孩子们就扯着吃。也不怕酸,越吃越有味。大人怕小孩子爬城墙危险,那么高的城墙跌下来不死也是重伤,就吓唬他们说城墙上有鬼,还说草丛里有一条茶杯粗的大蟒蛇,听大人这么一说,孩子们就再也不敢爬到城墙上去玩了。
清溪河温驯的时候,安静、温柔地流淌,深情地滋润着家乡这片富饶的土地。但有时它也会像脱缰的野马粗暴地践踏着良田和村庄,肆无忌惮地闯进小城,淹没房屋和街道。每年的汛期,山洪暴发,清溪河水猛涨,长江水又倒灌内河,致使洪水泛滥成灾,城南成了一片汪洋。家家屋里搭起跳板行走,街道上行人坐着小船、竹排、腰盆和门板,在街道上来往穿行。
通济桥下的河水猛涨,已经快要挨到桥面了,这时总有几个水性好的孩子跑到大桥上,站在大桥的铁护栏上往河里跳,一个猛子扎进河里无影无踪,等从水底冒出头来,已经离大桥一两百米远了。家里的大人晓得后,迫不及待地跑到河边找,对着河里暴跳如雷地喊:“快上来哟,这么大水还去游泳,不要命啦!”自然,等小孩子爬上岸来,少不得要挨一顿死打。
城南的小孩子常在河里玩水,水性好也很调皮,河里搞船的船老大都怕他们。特别是大通装西瓜来的船,最怕这些小调皮,他们能从河边,一个猛子扎到河中正在行驶的船下,一个在船左边一个在船右边探出头来,伸手偷船上的瓜。船老大稍不留神,眼睁睁地看着西瓜被抢去几个。这些小鬼在河里偷西瓜其实不是为了吃,而是戏弄搞船的人,看到船老大瞻前顾后慌得不可开交时,都乐不可支的开怀大笑。这情形如果有人告诉他们的娘老子,回家肯定要吃一顿“黄鳝下挂面”(这是贵池土话,就是被娘老子,用细竹丫丝打屁股,留下一道道血痕子。)
</h3> <h3> 人们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清溪河里有取之不尽的鱼虾。除了汛期,清溪河里的水都是平缓地流淌,在通济桥下,渔民在两个桥墩之间放置了拦鱼的竹簾子,河水从竹簾子空隙处流走,数不清的小鱼被阻隔在竹帘簾上活蹦乱跳,有小鲫鱼、鲳子,还有弯丁鱼和河豚。离了水的河豚鼓起大大的肚皮,像个小皮球。</h3><div> 清溪河里鱼多,搞鱼的方法也是各显神通,除鱼老鹄捕鱼,还有扳罾、撒网、钓鱼、摸鱼…。最省事的是摸鱼,不带任何工具,只要背个鱼篓就行了,当然,摸鱼也要有经验,知道河里哪里鱼最多,就在哪里下手。在南门大桥,桥南东侧离河道不远的地方,被人们称为“潭”,那里的水深不见底,一年四季从来没干涸过。所以鱼特别多,只有水性好的人才敢去“潭” 里摸鱼。</div><div> 一到冬季,数久寒天,那些摸鱼人都喜欢来“潭”里摸鱼。这时候“潭” 里的水不冷,鱼儿都成群结队地聚集在深潭里过冬,“摸户” 们脱光衣服,只穿一条裤叉,腰里系着鱼篓,临下水前喝两口烧酒,便赤条条钻进刺骨的河水里。等到上得岸来,人也冻得只打哆嗦,不过那鱼篓里也装满了一篓鱼。这时在河沿的滩地上点燃早已准备好的一堆茅草,蹲下来暖暖身子,穿上衣服。和满满的收获相比,吃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把这些鲜鱼送到鱼行里卖个好价钱,割肉打酒,再买点卤菜回家,一家老小何等欢悦。</div><div> 在清溪钓鱼那可是悠闲的事情,清溪河边垂柳依依,尤其是桥南刘家那段河岸,垂柳婆娑,浓荫蔽日。夏天这里特别凉,住在桥北的住户,洗衣浆衫都过桥到这里来洗。不光城南的人喜欢钓鱼,孝肃街、继武巷里喜欢钓鱼的人,也一大早就走出通远门,过大桥到桥南的柳树荫里钓鱼。这期间钓的都是游鲳子,这种鱼喜欢浮在水面上,成群结队地挨在一起游动,极其容易被钓上来,但钓游鲳子速度要快,否则它会吐钩。的确做什么事都要有经验,鱼钓得多了,也就能摸清它们的习性。</div><div> 清溪河里鱼虾多,空手大巴掌的到河里也能摸到几条鱼,桥底下石头缝里有鲶鱼,桥墩子麻石条之间的空隙里有鳜鱼藏身,这种鱼很难捉,它的鱼鳍像刀样锋利,一不小心就会划破手掌。孝肃街吴家大屋的福余,小名五儿,比我大几岁,是我们街的孩子王,也是个抓鱼的能手。他常在河里摸些小鱼小虾,有一次他真的逮到一条大鳜鱼,他把鱼买给了鱼行。用卖鱼的钱买了两张电影票,兴高采烈的邀我去电影院看电影,还在电影院门口买了两小包瓜子,我们一人一包,嗑着瓜子,趾高气扬,大摇大摆地走进电影院。平时很少有钱买票看电影,不是拣票根,就是翻墙头,躲在角落里不敢喘气。今天有自己的座位,嗑着瓜子,好不舒坦!我们分享着那条大鳜鱼给我们带来的快乐。后来才知道,那天为了捉鳜鱼,五儿的手还被鱼鳍划伤了。</div> <h3> 城里的孩子都喜欢上齐山玩,因为听大人说齐山有七十二个洞,都想上山一探究竟。山上荆棘遍地,杂草丛生,许多洞穴都被嶙峋的乱石和一人多高的茅草遮盖着,难以寻找。去过无数次齐山,也只进去过几个山洞,滴水洞、华盖洞、蝙蝠洞极易找到,每次上山,这几个山洞都是要进去的,特别是滴水洞,洞顶长年不断地向下滴着清凉的水珠,口渴喝上几口,清凉中带点甜丝丝的感觉,爬山都不觉得累了。</h3><div> 当然,玩得最多的地方还是清溪河,游泳、抓鱼、打水漂,都能让人大显身手。有个和我一起在私塾读书的同学,名字叫禄寿,可能是父母望子成龙,希望他将来高官厚禄,福寿绵长,给他起了个这么大气的名字。他是家中的独子,父母宠爱有加,十多岁头上还拖着个小辫子,一看就知道是个惯宝宝。他家住在牌坊街,从望花楼往上走,不远处就是他家,一栋深宅大院,幽深寂静。</div><div> 那时我们读书的私塾在杏花村酒厂旁边,三间土墙的草屋,教书先生姓黄,人称黄老先生,是湖北英山人。在私塾我和禄寿同学了两年,常常一起在老街里玩耍,记得有天放学后,禄寿约我们几个同学去清溪河,他瞒着父母把家里的鸡罩和竹篮拿出来,到清溪河里罩鱼。在桥南河边的一处浅滩,禄寿把身上衣服脱了个精光,光着小屁股拿着鸡罩在河边浅水里寻找游动的鱼儿,我和另外一个同学负责照看禄寿脱下来的衣服和拿着竹篮准备装鱼。</div><div> 河水很清,能看见小鲳子游来游去,等禄寿把鸡罩往鱼群里一按,鲳子鱼四处乱窜,灵活地从竹鸡罩的空隙处逃得无影无踪。鸡罩只能罩大鱼,大鱼都在深水里,十一、二岁的小孩谁敢往河中间跑。就在这个时候,不知他家哪个邻居从桥南经过,把禄寿下河捉鱼的事情告诉了他父亲,吓得他父亲三步并作两步,气喘吁吁地跑到河边,手里拿着一把竹丫丝,把禄寿拖上岸,用竹丫丝对着禄寿的光屁股紧抽,边打边骂:“我看你还敢不敢到河里来抓鱼!”竹丫丝打人痛,又是光屁股,痛得禄寿鬼哭狼嚎,用两只手抱着屁股,不停的喊着:“不敢喽,不敢喽”我们也吓得丢下竹篮撒腿往家跑。第二天上学,我看见禄寿的手背上还留下了几道伤痕。</div><div> 禄寿的父母是很惯他的,但是跑到清溪河捉鱼是很危险的,不教训不行。清溪河常有小孩溺水的事情发生,也是我私塾的同学,他姓桂,家离清溪河不远,常到河里游泳、打水漂,一块小石子从他手里着抛出,从河这边旋转着一圈接一圈,漂向河中间,几乎停不下来。有天放学,我们有说有笑地各自背着书包回家,想不到那天的分别却成了永远,第二天,他的座位空着,听先生说:“昨天放学他去清溪河游泳淹死了,父母哭得死去来,养这么大突然走了,多伤心哦。”严厉地告诉我们:“你们以后不准到清溪河去玩”看着那个空空的座位,就会想起那个活泼好动的同学,仿佛正在河边打水漂,一圈一圈的涟漪向河心散去。</div><div><br></div><div><br></div> <h3> 城南除一部分是贵池的原居民,其余全都是从枞阳、桐城、庐江、无为等地方迁来的。所以都说这些外来户是“从江北到江南,一担稻箩挑过来的”。他们来到这座江南小城,这里物产丰富,生活安定,大多是靠手艺谋生。城南这块小小的区域不仅有石匠、木匠、漆匠,还有铁匠、砖匠、皮匠和银匠。</h3><div> 说到银匠,就是专门加工银器,如银手镯,银项圈,长命锁等各种银器的行当,银匠有双灵巧的手,一把小锤子和几支粗细不等的铁钻子,整天是叮叮当当敲个不停,将各种精美的纹饰錾刻在大大小小的银器上,花鸟虫鱼,维妙维肖。一盏酒精灯,在银匠的操控下,变得炉火纯青,在力与火的交融中,一件件银饰品绽放出夺目的光彩。</div><div> 知道皮匠这个行当的人肯定不多,皮匠不是做皮鞋的,而是指加工牛皮的工匠,当时城南有两个皮匠师傅,离通远门不远的城墙边上有户人家是做皮匠的,还有在包公井对面有家也是做皮匠的。常从他家门前走过,看见在阳光下靠墙晒着整张的牛皮。</div><div> 皮匠加工的牛皮都是来自附近乡村,绝大都多数是送货上门,皮匠收到牛皮后,先要用锋利的刀将牛皮里面残余的碎肉削掉,使牛皮变得很平整。这是个非常细致活儿,要一丝不苟,弄得不好削破了皮,那整张皮就卖不上价。削整后,还要将牛皮放到石灰池中浸泡,让灰石水烧掉牛皮中的脂肪和去除难闻的血腥味。这段时间不用操心,都交给时间打理。经过一段时日的等待,捞出来用清水洗净,再用细毛竹将牛皮撑开,绷紧晒干。这些制作完成的牛皮半成品,一般都销外地的皮鞋厂。</div><div> 老南门这片土地,经商的财源茂盛,靠手艺吃饭的工匠,也是生意兴隆,人们安居乐业。街市的热闹可谓不言而喻,特别是茶馆,茶客们谈笑风生,就着美味早点喝着开茶,油条花生米外加香干臭、酱生姜,边喝茶边谈白(聊天)家里事、街上事、天下事无所不谈。听老人们说早年这里还有遛黄眉的斗蟋蟀、斗八哥的。在这里喝茶吃的早点,小粑那一定是必不可少的,从桥南到齐山有十八家卖小粑的,有句老人常说的话:“齐山埂十八家,家家卖小粑”,可见小粑在当时是很有名气的。有段顺口溜是这样说的:“若问谁家粑最好,江奶奶的粑顶呱呱!齐阁奶奶的也不差。江奶奶的腊肉咸菜心。齐阁奶奶红糖豆沙心,两个铜钱三个粑……”城南清晨的茶馆里那可是热气腾腾,粑香缭绕哦。</div><div> 城南的许多人家,都喜欢在房前屋后和或院子里栽花种草,过着忙碌而雅致的日子,有几户人家还特别喜欢种植牡丹花。每年牡丹盛开的时候,养花人都互相邀约,看谁家的牡丹花开的又多又好,便都去花主道喜。因为牡丹是富贵花,能盛开在谁家,谁家就会走鸿运了。有一年城南有个戴石匠,家里的一棵牡丹开了九十九朵花。那是株水红色的牡丹,九十九朵一起绽放。轰动了全城爱花的老人,他们都纷纷前来给牡丹披锦挂彩。家住九华街,家里也养了许多牡丹的藕姓老人,还有郭西街的郎老先生都来到戴石匠家,在牡丹花前敬酒作颂,石匠家里热闹非凡,老石匠满怀欣喜,乐不可支,像办喜事样盛情款待来客。次年老石匠的儿子果真考上了清华大学,毕业后去了中国科学院。</div><div><br></div><div> </div> <h3> 说城南,道城南,城南的故事说不完。就是一口“包公井”,也蕴含着无尽的故事,这些故事在街巷里流传了千年。</h3><div> 相传北宋至和二年(1055年)包拯出任池州知府,次年久旱无雨,旱情十分严重,府治东边的清溪河和平天湖都已干涸,百姓们用水十分困难,只得到府治北面五里之外的长江里担水。</div><div> 包公整日心急如焚、茶饭不思,踱着方步,捻断胡须,也没有想出办法来。一日走在府厅墙外,见石阶下有几根小草葱绿异常,遂亲自破土刨根,终挖出一泉眼,水珠上窜,包公甚喜。忙命手下人请来砖瓦匠,凿井面砖建栏。修成后,解了燃眉之急,从此百姓吃水不用愁。没想到,池州仅此井有水,其他井几乎都干涸了,城中百姓每天排队到衙门前的井中取水。此井也怪,好比聚宝盆,不论怎么干旱,每天打水的人再多,也吃不干用不完。城中百姓缺水时为水而斗,现有水也为水而争,包公遂派三个衙役轮流维持秩序。但包公更没有想到,三个衙役竟然打起了各人的小算盘,每日到井边看守时,收取百姓银两,坐收渔利,私下瓜分。</div><div> 此事不久传到包公耳朵里,包公火冒三丈:我挖此井为解百姓之困,没成想三个小吏却坐收渔利。遂亲自监守井口,免收银两,把三个衙役收来的钱还给百姓,另罚那三个衙役每人再打一口井,四口井连在一起成了四眼井。池州百姓感念包公功德,一直称这口井为“包公井”。</div><div>清雍正十年(1732)山西人李日章在池州任知州,又疏浚了包公井,并在井旁建了一座包公亭,光绪二年(1876)池州知府袭云绮在井边立碑,并题“包公井” 三字于碑上。于今,包公亭和石碑已经荡然无存,但四个麻石井圈依旧完好无损,只留下漫漫岁月镌刻的风雨沧桑。</div><div> “包公井” 离清溪河很近,李白赞清溪河“清溪清我心,心色异诸水。”就是说清溪河的水是天下最好的水,包公井里的涓涓细流,源头就来自清溪河,那么清澈,那么甘甜。人们都说好水才能酿好酒,听城南的老居民说,早年贵池的酿酒作坊就在和平路方家大屋后面,酿酒的用水就是取自于“包公井”每天整条小巷都飘荡着酒香,城里杂货铺里卖的酒都是在这里进货,城南几家酒馆来的客人,专门要喝这家酿的酒,随着南来北往客商的口口相传,“包公井”的这家酿酒作坊的名气越来越大,所酿之酒供不应求,为扩大酿酒生产,后来这家作坊搬到了城西,就是闻名遐迩的杏花村酒厂。</div><div> 于此同时,这个地段还建起了一座新华米厂,(后来的城关粮站)也是依井而建,米厂里生产和生活用水都是取之于这口“包公井” 。一开始只是碾米,那个时候碾米已经使用机器加工,只有榨油还是用手工木榨榨油,这是一千六百年前的古老工艺。幼年我常随母亲去这家粮油加工厂剥花生,花生也是榨油的原料。剥一天花生挣的钱,可以买回家里人一天的口粮。天天去那里,歇工的时候总喜欢跑到包公井边玩,觉得有四个井口的井很希罕。喜欢跑到榨油车间里看榨油师傅在忙碌,他们赤裸着上身,胳膊和胸脯都是油亮亮的。</div><div> 我亲眼目睹了榨油工的辛苦,榨油先要炒菜籽,几个人歪着半边屁股坐在锅台面上,对着一排斜置的大铁锅,用木船桨似的工具翻炒着。炒菜籽必须要温火,要不急不慌,火大菜籽会炒焦就榨不出油来,榨出的油颜色也会发黑还有苦味。待菜籽炒好后,工人趁热将菜籽倒入一个几寸宽的铁圈中,下面铺上一层薄薄的稻草,菜籽倒满铁圈后就将下面特意露出的稻草伏上来盖住菜籽,然后再在上面加圈铺草倒入菜籽,就这样更叠上去,到了三层以上是要人站到上面去踩,这道工序就叫“踩饼”。</div><div> 油榨也是木制的横置在用砖石垒成的垛子上。不太高有一米五左右,油榨很长被称为龙榨。油榨里码满了菜籽饼,待压后紧就开始撞榨。一柄木制铁头的榨锤由一粗绳拴住吊在离地面一米五左右的高度,由几个壮汉悠起榨锤对准木制的楔子狠狠撞去,撞一次喊一次号子,撞榨的步伐和动作均以号子作统一指挥,情绪比较激昂。每当号子声响起:“箭板要插正呀—嘿呦!杠子撞起来呀—嘿呦!脚跟稳起桩呀—嘿呦!飞锤打得准呀—嘿呦!打呀打撞呀撞—嘿呦嘿呦!”这粗壮有力的号子声伴随着沉重木锤的撞击声听起是那么震撼人心。每逢这个时候,我就会放下手中正在剥的花生,跑到榨油车间的窗外向里面张望,榨油工们步伐一致的将笨重榨锤撞向木楔子,只看见清香四溢的菜油哗哗不断地顺着油槽流到缸里,此时菜油的香味和震耳的号子声在“包公井”的巷子里悠悠飘荡。</div><div><br></div> <h3>清乾隆三十八年,池州知府张士范重建了“通济桥”,还整修了通往齐山的翠微大堤,将翠微堤加高培厚,大堤两边广种树木,一过通济桥,去齐山的道中古木森森,浓荫蔽日。这条翠微堤,就是老贵池人口中说的“齐山埂”。</h3><div> 听居住在城南的老人说过,很早的时候,齐山埂有五对威猛慑人的大石狮子,狮头朝南,排列有序地坐卧在大堤两边,威严地驻守着池州的南大门。不知谁还出了副对联的上联,这是个被众人认为绝对的上联,传了很久了,至今无人能对出下联。那个对联的上联是:齐山埂,石(十)狮子,坐石(十)台,望青羊(阳),两眼似铜玲(视铜陵)。这个上联把青阳、石台、铜陵巧妙地穿插进去,真是耐人寻味。</div><div> 我年少时常去齐山挑野菜砍茅草, 那时候的齐山埂只剩下一只孤零零的石狮子,在“二郎洋桥”的旁边。这座小桥的附近原来有座“二郎庙” ,桥是用钢筋水泥建造的,老辈人都称这座桥是“洋桥”。“二郎洋桥” 下的水流,是从南湖流向东湖的二郎沟,二郎沟的源头在天堂湖,流经桂家珍珠山(现在的碧桂园),弯弯曲曲地一直流到东湖,最后泻入了清溪河。</div><div> 在二郎沟的西边地势低洼, 是湖叉纵横的芦苇荡,城里人常在这里摸鱼逮黄鳝,打菱角菜採蒿瓜。清明后,野菱角冒出一小丛一小丛绿色的叶片,孤零零地貌不惊人。五六月份开始猛长,仿佛一夜之间层层叠叠布满了水面,拥挤的菱叶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又到了吃野菱角菜季节。野菱角水生植物,打菱角菜最可怕的是蚂蝗叮人,蚂蝗虽小却是个让人惧怕的吸血鬼,每次打菱角菜都被咬的鲜血淋淋。玛蝗吸在腿上,强拉不掉,须重拍一下,玛蝗才掉下来。野菱角的藤蔓上挂着许多菱角,是四个脚的,黑黑的硬壳,用刀才能切开。菱角菜腌着吃最好,腌得时间久了菱角菜发黑变烂,盛一蓝花碗,再舀一汤瓢辣椒糊放在上面,在锅里蒸熟,再熬点菜油浇在上面,那味道绝了。野藕又粉又香,蒿儿菜鲜嫩无比,是老年人的最爱,街巷里流传着这样一句顺口溜:“蒿儿菜,巧巧卖,卖给老头儿当下酒菜。”</div><div> 齐山东头山脚下有个叫“观音嘴” 的地方, 听人说这是音误而讹传的。其实那地方应该叫“官窑嘴”。从唐至清的官府都在齐山建窑烧制瓷器。是官窑,烧制都是皇家御用瓷器。用的土就是齐山那儿特有的粘性极大的红色土,曾有文物出土得到佐证。</div><div> 听坊间传闻,紧挨“官窑嘴”的山脚下有座墓,是清朝中期的,有一户由江西迁来的江姓人家居住于此, 专门看守这座墓葬。墓主身份是贡生出生,入清宫为皇室御医。那墓在一片幽静的翠竹林中,墓为穹顶,用糯米浆和石灰青砖砌成。可惜后来被盗。据悉,盗者知道墓内并无金银玉器,行盗的原因,只是为了一本宫庭医案,皇家调理养生秘方而来的。从墓主的后人那里也证实这位御医,就是因私留医案罪才被处决的。那墓有人曾下去过。是砖砌阶梯,有石雕装饰。</div> <h3> 传闻地藏王菩萨,(老贵池人称之为九华老爷)唐代从新罗国东渡来中国,首先看上了齐山,不曾想,一只脚刚踏上齐山顶,齐山承受不了,轰然塌陷。不得已地藏王才上了九华山,从此在齐山的山顶上留下一个巨大的脚印,这个脚印就在齐山西岭的南侧岩石上,甚是清楚可见。多少年来一直是人们顶礼膜拜的圣地。</h3><div> 地藏王菩萨虽未能登上齐山,但对齐山依旧眷顾有加,曾施展佛法在塌陷的齐山中部信手一拈,拈出了维妙维肖与九华山相似的峰峦,从此齐山成为了一个如九华山相似的“小九华”。消息传开,世间善男信女纷至沓来,登齐山焚香顶礼膜拜,以能见到我佛大法,感到无比的荣幸。又有好事者在该峰峦处的石壁上劲书“小九华”三个隽秀大字。山间石道和数条野径通向此地,四周峰峦叠翠,处处岩石嶙峋。有身临九华山的感觉。</div><div> 虽然齐山算不上名山大川,却一直是深沉、憨厚、平凡、朴素,静臥在喧闹城市旁,像一组锦绣画屏在时光里展示着千载诗韵。那些年,齐山是城南乃至城里大街小巷居民生活的依靠,春天山上开满了映山红,山崖边石缝里长满了绿绿葱葱的石蒜,上山的石径旁全是开着黄花的苜芯菜,一丛丛野竹林经过春雨的滋润,小竹笋争发恐后地破土而出。困难时期粮食紧缺,就用山上拔来的石蒜掺在米粉里做粑吃,苜芯菜、马兰头、野竹笋那时是各家各户餐桌上不可或缺的美食,寒冬,冰天雪地的时候,城里谁家厨房灶台里不燃烧着从齐山砍来的芭茅草和挖来的树桩兜,这些砍来的柴火温暖了整个寒冬。一天天,一年年,齐山总在默默无闻地奉献,无私的馈赠恩惠着家乡。</div><div> 也许是人们在无节制的索取时,忘记了保护自然,保护滋养过我们的齐山。在那几十年的时间里,齐山饱经磨难,经历了灭顶之灾。那时候,城里建房修路都到齐山开采岩石,整天轰隆隆的炸石声响个不停,一个个烧石灰的土窑,整日是烟雾缭绕,一声声锤石子的声音,此起彼落。有段日子城里居民的生活来源,就是靠到齐山脚下锤石子儿,不管男女老少,无须任何技术,只要带把钉锤,把从山上搬来石片,锤成大小适合的石子就行,一天也能挣个块儿八角,柴米油盐就有了着落。如此同时,齐山又建起一座大型水泥厂,巨大的机器整天在吞噬着山上的石头,雾气腾腾,遮天蔽日。那时的齐山悲风呜咽,正在痛苦的呻吟……</div><div> 如今,齐山得到了保护,正以全新的面貌展示在我们的面前。当你站在齐山翠微亭,举目远眺,平天湖碧波荡漾,春色氤氲的东南湖湿地,一群白鹭飞过,落在绿草如茵的湖畔。在明媚春光里梳理洁白的羽毛。山那边碧桂园楼宇林立,欲与齐山试比高。城区的楼房已渐渐延伸到齐山脚下。城市已经把齐山簇拥起来,使它成为了城市庭院里风光旖旎的天然山水盆景。</div> <h3>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齐山不高,就因为地藏王菩萨(九华老爷)一脚踩出了仙气,以至享誉天下,闻名遐迩。千百年来文人雅士都会于此,写赞美齐山的诗篇不胜枚举。司马光、王安石、苏轼、苏辙、李清照等曾驻足池州,为齐山留诗甚多。</h3><div> 司马光有一首五言古诗《齐山呈王学士微之》其中有两句“江上有齐山,群峰矗如剪。”就是写齐山群峰等高,象用剪刀剪过一样齐整,这也许是齐山名字的由来。亦有一说,齐山得名应在唐贞元年间,因李元芳开凿齐山使之有名,其时齐照出守池州,此史料确凿。古时齐山就是江南的一座名山,名气一度还超过九华山,文人墨客写齐山的诗词赋、游记等,内容丰富,卷帙浩繁。</div><div> 千百年来,齐山崖刻甚多。其中包公为齐山题写山名的摩崖石刻,历经千年风雨,至今真迹依然留存于崖壁之上,完整无缺,烁烁生辉。齐山摩崖石刻,绝大部分为阴刻。少者两字,多者百字,书体真、行、草、隶、篆俱全,风格各异。有的运笔清秀流畅,笔画圆熟道劲;有的书体瘦长挺拔、笔锋劲利刚健;有的点画平直“蚕头燕尾”,凝重而有韵致,方中有圆,刻工精细。北宋至和二年(1055)郡守吴中复篆书的“寄隐岩”;明万历5年(1577)安徽道副使冯叔吉楷书“瑞芝石”“玉箫峡”、“ 华盖洞”、“左史洞”;万历17年赵世祖的真书“阳春岭”;清代赵国麟楷书“万壑云涛”等题刻都很有名。是一千多年来遗留下的池州历史文化名城的精髓,后人应当加倍珍爱。</div><div> 齐山据称有三十六大洞七十二小洞合起来正好是天干地支数。听老人说:“齐山有三十六大洞,七十二小洞。大洞有名,小洞无形,要想见到,有心才行”。在齐山的西山口,原有一洞窟,人称其为鲫鱼洞,也有人称其为鲢鱼洞。洞穴不深,平缓入内,终年有泉水淙淙流淌,年少时常和小伙伴们一起进洞,为的是在那洞穴里面流水沟的石缝中逮一种很小的四脚鱼回家养着玩,这种所谓的鱼,有手有脚我们都叫它“娃娃鱼”,那时候还不知道它就是学名叫“小鲵”的古生物。那洞穴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开山采石时已经被炸掉。</div><div> 还有个山洞最为“诡异” ,人们称它是“钟鼓洞”。两片薄而长,也不见有多宽的石头,沿洞壁生出,敲打时,一片发声如鼓,另一片发声如锺,故而得名。齐山最大的洞要数“华盖洞”了,该洞比其他洞穴更为深长,面积也为最大。紧连华盖洞的南侧还有一洞,人都称之为“蝙蝠洞”,这里聚集着成千上万只蝙蝠,倒悬在洞顶上黑压压一片,洞内遍地布满了蝙蝠的粪便,难以下脚。其实蝙蝠的粪便是中医的一味良药,叫“夜明砂”。我小学的同学汪四武,就经常去蝙蝠洞里收集这些粪便,卖给中药收购点,以换取笔墨纸张钱。</div><div> 齐山还有个民间传说:齐山最初的形象是苍龙出海,被地藏王,也就是九华老爷一脚踩成现在的七狮抢彩球的形象,狮头朝西,西边有一座叫“珍珠山”(即桂家山,就是现在的“碧桂园”),雄狮口就是现在齐山山门牌坊后那片斜坡地,看风水的阴阳先生认为此地何等了得,狮形之地谁人将祖上遗骸葬下,他家不出一朝人王地主的话,也必然会是雄霸一方的王候。所以衙门决定不允许任何人在此葬坟。此处若是作了坟场,连同贵池在内的附近七个县的生灵都会遭殃。衙门便在那里修建了一座庵堂,一是为了看守这片土地,防止有人偷葬,二是借佛压邪,三是尼姑庵可煞雄气。</div><div> 虽然只是传说,但这里有庙却是实事,早年上齐山,那庙基还能见到一些痕迹。在庙基旁还有个“观音南归”洞,洞壁上的观音像刻得相当精致,有五代石刻的艺术风范。</div><div><br></div> <h3> 上世纪五十年代的齐山,山林茂密,常有野兽出没。在灌木丛中时常可见獐麂鹿兔,野猪獾子的身影。听说有一天清晨,从齐山上跑下来一只野猪,跑过通济桥,在城南街道上转悠,人们发现野猪跑到城里来了,害怕野猪跑进家里发疯伤人,都惊恐的大呼小叫,拿起扁担、木棒追赶野猪。野猪看见众人拿着棍棒在后面追赶,慌不择路,顾头不顾尾地一头钻进新华米厂后面厨房的大锅洞里,头被卡在炉火熊熊的锅洞口,进不得进,出不得出,被米厂上班的工人制服,众工友饱餐了一顿从天而降野猪肉的盛宴。</h3><div> 新华米厂,在当时是很有名气的,粮食加工已经是半机械化生产,还能自己发电用于生产和照明。贵池城内居民还在家家户户点煤油灯的时候,但是南门米厂附近的几户人家却能用上米厂发的电,尽管每晚十点以后就得停电,但是这几户人家,还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每晚电灯的光亮要比煤油灯强百倍哦。</div><div> 在新华米厂的后门口是凌霄烈士墓,据记载,凌霄烈士,1905年生于安徽省贵池县里山凌家村。1924年参加共产党,毕业于黄埔军校第四期步兵科,1927年参加北伐战争。大革命失败后,他受党的指派返回贵池老家,担任中共安徽省贵池县特支书记,组织领导群众斗争。1934年秋,由于叛徒出卖(据说这个叛徒也是里山人),凌霄不幸在泾县被捕。</div><div> 1935年1月,被转解回家乡贵池县,敌人轮番使用酷刑,把他折磨得体无完肤,但凌霄大义凛然,终不屈服,1935年1月16日,慷慨就义于国民党第八行政督察署大院。当时凌霄烈士墓就是在新华米厂的后门,(后来凌霄墓迁到齐山)这里也许原来就是国民党第八行政督察署的所在地,凌霄烈士就在此处英勇就义的。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每到清明节都会到这里来扫墓,凌霄的革命事迹在街巷里流传,人尽皆知。</div><div> 七十年代,我曾在里山粮站工作过一段时间,里山是离县城不远的乡村,有莲花峰,有毛竹园。粮站旁边许多村庄,操村、凌村、谢村、洪村,这些村庄都是我经常去玩的地方,并和那里的村民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凌村是革命烈士凌霄的家乡,那时他儿子是村里小学老师,当我第一次看见他时,就是一个纯朴憨厚乡村农民的形象。他年长于我,还有着不平凡身世,使我对他心生敬意,并有过一段忘年之交。</div><div> 那时,他在乡村小学教书,家里人多劳力少,日子过得非常清苦,记得有时他家经济窘迫,手头拮据的时候,总是来到我的宿舍,向我借个三五块钱,我那时还独身一人,除去交伙食费,尚有几块钱结余,每次凌老师来,我都是有求必应,而凌老师也是言而有信,好借好还从不拖欠。面对生活的困顿,他从未报怨过,也从未因为自己是烈士的后代,而向政府索取钱财。我从他那里感受到一个普通农民的纯真质朴和在困难中的坚强挚着。</div><h3> 每当想起毛竹园,想起莲花峰,也会想起凌村这位作古的老人。</h3> <h3> 在街谈巷议中听老辈人说,贵池城曾经被朱元璋的大将常遇春血过三次,贵池原居民几乎被杀绝了。起因是六峰山上的强盗杀死了路过池州赴扬州上任的皇帝舅父,于是朱皇帝龙颜大怒,下圣旨允许常遇春三次血洗池州。然而,这些传闻在池州府志和贵池县志上虽无记载,可是在民间却被众人传说了好几百年。
你若说无史可查难以相信,还真有一些老人要跟你较真,说连池州城都是明朝重新修建的,更别说什么府志县志,言下之意,这件事就是铁板钉钉千真万确。但不管传闻的真假,贵池城里明朝以前的原居民确实不多,特别是池州城南犹为突出,你若有心在坊间一问,绝大部分的居民都是从江北的枞阳、桐城、庐江、无为等地逐渐迁移来的。
随着人口的迁徙,无数外乡人来到池州安身立命,为池州的社会进步和经济发展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城南也因为许多外乡人的迁入,不仅是商贾云集,生意兴隆。还有会各种手艺的匠人汇集于此。城南是城乡的结合部,里山、白洋、马衙这些附近乡村的村民上街购置生活用品都必须先到城南歇脚,这里的商铺里商品和手艺人制作的用品,当然是他们的首选。那些年这些老行当与人们的生活密不可分息息相关。而这些手艺人也凭着自己的一技之长,挣着每日的柴米油盐,用他们那一双双巧手裁减着绵长的岁月,点缀着城南斑驳的时光。
城南当时有石匠手艺的有两家,一家姓戴,一家姓何。戴石匠以做石碑为主,基本上坐家手艺人。他家门外空地上整齐地码放着已经开凿规整的石板,虽然是手艺人,却是个雅致的人家,家里到处摆满了花花草草,前文说过,有一年他家种的一株牡丹,开了九十九朵牡丹花,轰动了城南。雕碑的人不仅字要写得好,而且还要雕工精湛。而何石匠是以开磨为主,经常出城四乡揽活,由于石磨农村用的比较多,城里住户用磨的少,生意清淡时闲着没事就在家扯挂面卖,可以说既是石匠又是做挂面的师傅。
做木匠的城南有三家,分别是朱家、谢家和陈家。木匠分大木小木,大木以建房为主,小木以做家具为主,大木活粗,凭的是力气,小木活细,讲究的是工夫。朱家大小木都能做。作坊里摆满了衣橱碗橱箱子柜,方桌圆桌木靠椅,正好朱家兄弟是个漆匠,打好的木器全由他油漆,当时用的都是生漆(土漆),生漆是从漆树上采割下来的一种乳白色纯天然液体涂料,接触空气后逐步转为褐色,涂过土漆的家具,表面生成一层富有光泽的漆膜,会越抹越亮,有诗赞曰:"生漆净如油,宝光照人头;摇起虎斑色,提起钓鱼钩;入木三分厚,光泽永长留"。而谢家只做小木,主要是以木雕为主,这是细活,手艺更见工夫,在花板床上雕刻的花草鱼虫,飞禽走兽,那真是活灵活现,栩栩栩如生,见过的人都赞不绝口,谁家娶媳妇要梳妆台、雕花床都要到谢家置办。
陈家木匠铺只做农用工具和圆木,顾名思义,圆木就是做澡盆、脚盆、锅盖、火桶、子孙桶(马桶)。有时还帮人换换水桶底,澡盆底,这些手艺是人们生活中至关重要不可或缺。
桥南还有一家篾匠作坊,那时候竹器制品在人们的生活中随处可见,热水瓶外壳是竹子编的,夏天乘凉用的竹榻、凉席也是竹子编的,蒸笼、淘米箩、筛箩、鸡罩、鱼箩、稻箩…就连洗锅用的刷把也是竹子编的,可想而知,当时他家的生意是如何的红火。只是这位篾匠师傅他是残疾人,不知何因双腿被截肢了,只能坐在一块木板上,用两根绳子套在肩上,两手各握着一个用木头做成的东西,支撑着地一点一点向前移动。好在做篾匠活全是手上的功夫,老天给了他一双灵巧的手,依旧能自食其力。他的篾匠作坊里摆满了各种竹器制品,圆圆的筛子、小巧的淘米箩、结实的箩筐…,深受人们喜爱,天天都是顾客盈门。
城南在当时算得上是百业兴旺,还有许多行业就不一一细说,仅剃头的就有三家,还有做伞的,做棕绷子床的,市场一片繁忙,到处是欣欣向荣的景象。<br></h3> <h3> 在幽深的孝肃街的小巷里,那口一千多年前的包公井,蕴藏着许多故事,听母亲说过,这口井在端午节的前几天,幽静的深夜里井底会传出一阵阵赛龙船时的锣鼓声,“咚咚嘡、咚咚嘡…”在幽暗静寂的黑夜听得让人毛骨悚然。母亲说,不知多少年前的一个端午节,清溪河赛龙船,一条白龙船像离弦之箭,冲在最前面。随着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和欢呼声,河水溅起数尺高的浪花,只见这条白龙一头扎进河里,瞬间没有了踪影,只见一道白光腾空而起,消失在云天。
人们说这条白龙升天了,常常在端午节前,到包公井里来显灵。我和小伙伴们为一探究竟,曾在半夜去包公井俯身聆听,黑黢黢的深井没听见锣鼓声,只听见井圈边的渗水,一滴一滴掉落在井里声响,打破了暗夜的静谧,井底只有几颗星星向我们闪着忽明忽暗的光亮。
每年的端午节,都会忆起儿时在清溪河看赛龙舟的情景。一大早,就和邻家的孩子们一起,到南门外的清溪河去看赛龙船。清晨的孝肃街也在睡梦中醒来,街边的石板地上摆满了碧绿的菖蒲和艾叶,散发出的清香在街市上飘荡。这是近郊农户赶早市,挑到城里来卖的。端午节这天,家家户户都以艾叶悬于门口,以避邪驱瘴。用菖蒲作剑,插于门楣,有驱魔祛鬼的神效。
来到清溪河,河岸边已经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人们扶老携幼,摩肩接踵。有的孩子坐在大人的肩头,吹着公鸡毛做的竹哨子,有几个小孩还爬到河边歪脖子柳树上。到处是喧闹的人群,河滩成了人潮涌动的河流。每个人都翘首向河中张望,等着赛龙船那激动人心的时刻。
河的上游,就是现在烟柳渡前的那段河面,有十几条装扮一新龙船正蓄势待发,有红色有黄色有白色,五彩缤纷耀眼夺目。龙船和一般的鱼船不一样,是狭长、细窄,船头饰龙头,船尾饰龙尾。龙头龙尾以木雕成,涂上颜色加以彩绘。龙头上的胡须是用细麻做成,被河风吹拂着栩栩如生。龙船上锣鼓喧天,水手们跃跃欲试。
在靠近通济桥不远的河岸边,有一条装扮一新的大彩船,通体彩绘,像一座水上大戏台,彩旗在船的四周迎风招展,船上鼓乐齐鸣,穿着戏服的花旦、小生、丑角,似乎正在上演一出古装戏。丑角在船头翻着空心跟头,一个接一个使人眼花缭乱。大彩船不参加比赛,只是在赛龙船前助兴演出,丑角的即兴表演,着实让人笑得前仰后合,岸边观者如潮,热烈的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随着一声号令,赛龙船开始了。倾刻喧天锣鼓如春雷滚动,漫天水花似春雨飘洒。只见一条条龙船像离弦之箭向下游飞去,白色的浪花在船后铺成一条白练。那昂起的龙头威武无比,那翘起的龙尾直指蓝天。每条龙船上,都整齐地坐着两排划船手,划着一式的短桨。船头还有一个站着的人,身子一颠一颠地使劲击鼓、敲锣。随着“咚咚嘡,咚咚嘡”的锣鼓声,短桨整齐急促地一起一落,激起了一团团雪白的浪花。龙船就在这浪花中有节奏地起伏着,飞快地前进着,真像是龙腾大海,壮观极了!
竞赛进行得十分激烈。最前面的几条龙船,你追我赶,忽而这条在前,忽而那条在前,船与船之间的距离不到一个“龙头”,咬得可紧了!河岸上的人群激动地呐喊着:“加油!加油!”一条条龙船向箭一般冲向下游的兴济桥。通济桥上观者如堵,这时候整座大桥成了巨大的看台,河里龙船激烈争斗的场面尽收眼底。
我们一群孩子跟在人群中欢呼雀跃,随着龙船上 “咚咚嘡、咚咚嘡”的锣鼓声,尾随着龙船在岸边奔跑,整条清溪河都在沸腾,扬起万顷波澜,浪花向岸边扑来,我们的鞋子在奔跑中被河水浸湿,也无暇顾及,奋力为离弦之箭的龙船呐喊助威。清溪河龙船竞赛和岸上围观的场面是这般的壮观,恰如唐代诗人张建封在《竞渡歌》中写的那样:“鼓声三下红旗开,两龙跃出浮水来。棹影斡波飞万剑,鼓声劈浪鸣千雷。坡上人呼霹雳惊,竿头彩挂虹霓晕。”。
城南旧事多,而最让我难忘的还是在清溪河看赛龙船……<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