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情

飞空九点

父亲节和清明节一样，自己都是在悲哀中度过的。往事仿佛像潮水一样向我的脑海中涌来，我…

我同父亲在年龄上相差整整三十一周岁。

我的到来，并没有让已过而立之年的父亲高兴起来，反倒添了几分酸触。

他自己曾经很坦诚的告诉我，这是因为他们那一批抗美援朝的战友们都喜添了贵子，而唯独只有我的父亲得了一个＂千金＂。

听妈妈说：她从朝鲜回国后，就几次写信，让身在朝鲜的父亲给这第一个即将降临的孩子起名字。父亲是部队里岀了名的＂秀才＂满肚子里的墨水，也不推辞，很快就起好了名字。母亲一看是个男孩子的名字。就又写信问，如果生个女儿叫什么名字呢？父亲显然是生气了。怎么会是女孩子呢？！答复是：此名字男女通用！就这样，我才有了如今的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的纪念意义和深远的时代背景，甚至我到今天还没有见过与其重名的人。我对父亲从心底的深处增添了一番敬意！

也可能是这个原因吧，我对自己的父亲从小就怕之、敬之。

究其根源，可能是父亲在我同弟弟之间有很明显的区别，重男轻女严重！

我曾一度很伤心，有时候也很生气。

我要强，我要处处比弟弟强。给父亲争个面子。从小到大，我无论怎么努力，学习成绩多么优秀，父亲对我的态度始终如故。

自从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与伟大的抗美援朝战争有着那么深的渊源时。我便开始注意阅读小说。记得我看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是杨朔的《三千里江山》。后来我到处去借魏巍写的《谁是最可爱的人》。父亲知道后，说我的心在三千里江山上扫描。确的如此。我把朝鲜半岛的地图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把孕育着我的这条生命的开成，画上了一个大圈圈。它的准确位置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父亲去世后，我看了描写朝鲜战争的记实小说《黑雨．黑雪．汉江血》。看完之后，我的血都凝固了，泪都流干了，我的心、我的情感都被那场生与死的战争吞噬了。一种对伟大志愿军战士无限的崇敬之情由然而生，对自己的父亲也更加怀念了。

我想，美丽的大同江也会同我一样在无声的抽泣吧。三千里锦秀河山在美帝国主义侵略者的炮火中熊熊的燃烧。而当时，我的父亲在炮火硝烟的最前线。我的母亲一一一个结婚仅有二十天的新娘，在鸭绿江的那一边等待着。我曾问过我的母亲。她说：当时的想法很单纯，就是全力支援前线。母亲牺牲了所有的节假日，星期天。全都义务的贡献了。没有黑天，没有白天。吃住全在厂里。一想到前线的丈夫在打击敌人，后方的妻子是绝不能给最可爱的人丢脸，这就是那一代人的思想和世界观。

母亲在板门店和谈期间随同出国慰问团第一次踏上了朝鲜的土地。（母亲是工人阶级代表、志愿军家属代表、劳动模范代表）母亲说：朝鲜的山都是荒山，全被美帝的飞机✈️轰炸了。连棵完整的、像样的树都没有。父亲他们志愿军住的都是山洞，别看是和谈期间，也不安全⚠️只有晚上才能岀来活动。多可惜呀！父亲过早的离开了我们。要不我可以从他的那里，了解更多的故事。

🌿🌿🌿 我记得父亲刚刚离休时，我曾对他说，写写＂文化革命＂吧？因为文化大革命父亲是九死一生啊！父亲摇一摇头。没有说话。我知道这是他此生最伤心的事了。不写也罢。

那你就试试写几大战役？父亲是第四野战军的，亲身经历了辽沈、平津战役。我一个劲的鼓动，父亲只是对我笑笑，什么也没有说，算是拒绝我了。

写写林海雪原剿匪吧，这个题材很少有人写。曲波写的不是很好吗？父亲又拒绝了我。

那就写一写在昆俞山打鬼子吧？我还是积极的鼓动。沉默，有门。

在我们家里，弟弟是父母心中的宠儿，而我呢……

最让人生气的事，每当弟弟挑起事端，我们姐弟俩人打起架来，吃亏的总是我。父亲总要责打我。久而久之，一种反抗父权的思想，在我的心里慢慢地滋长起来了……

记得，有一年的初冬，我自己织了一双毛线手套🧤，因为是第一次织，特别珍惜。总是舍不得戴。弟弟要戴，父亲就让我给他。然后父亲骑自行车🚲弟弟坐在车上，向我使鬼脸😜。等父子俩人回家后，我发现手套就剩下一只了。我生气了，就打了弟弟一下。弟弟不依不饶的哭闹起来，非让父亲打我几下才行。父亲果然打了我几下，我一声不响的用眼晴狠狠的瞪着父亲，一个星期过去了，也没有同父亲说一句话。后来，父亲主动跟我说，姐姐大，弟弟小。要学会忍让。我想了想，有道理。勉强的平息了心中的怒火。

还有一次，我上手工课。老师要求同学们都准备好手工纸，我从母亲那里要来钱，步行好几条街，才买到了手工纸。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入书包中。第二天上手工课，我发现自己的手工纸不见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老师严厉的批评了我。放学后，我气冲冲的走到家，看到弟弟就问：是不是你拿了我的手工纸，他点头承认了。我上前一脚踢了他。他又大哭起来……父亲下班回家后，见到此景，不问原因，踢了我两脚。我上课老师批评，回家后父亲踢我，我委屈的哭出来了。饭也不吃了，上学去了。放学后我不肯回家，老师知道后，对父亲的作法非常生气。就带着我一起回家。老师严厉的批评了家长的教育方式，父亲说：这个女儿我再也不管了。

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胜利，实则并不是如此。重男轻女的思想更加严重了。

但是，后来转变了。不过，还是要从文化大革命说起……

🌲🌲🌲

整个文化大革命期间，父亲几乎没有消停的，最后还是在党的第九次代表大会召开之前，彻底地被打倒了。九大召开后，父亲就病倒了。我每天送饭时，发现饭都一动也没动，母亲着急了，当时家里只有我们母女两个人。（弟弟在父亲刚刚开始隔离审查时，就被大姑接走了）。

那是一个难熬的夜晚，母亲躺在床上对我说：这回你父亲怕是不行了。我紧张起来，问母亲怎么办。母亲放声大哭起来，我害怕极了，全身都开始抽搐。母亲哭着哭着开始说话了，她喃喃自语地说：我一点办法也没有，现在是运动，让我找谁去呢？找谁去？找谁去？这句话顿时提醒了我。我帮助母亲擦干眼泪说：找王宏英的父亲去。

我跟王宏英是在和平小学的同学，也称得上密友。关系好。我出入她们家住的一号院，解放军叔叔都不会拦我。她的父亲是三支两军的政委。也是我们山东老乡。

母亲一遍又一遍的问我，能行吗？我没有回答，只说：试试看吧？当时也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之前。我就陪同母亲去了王政委家，敲开房门，我到宏英的房里，宏英送我妈妈去见她的父亲。当王政委夫妻送我妈妈出门时，我母亲的眼睛红红的，王政委的眼睛也是红红的，什么都不用问了，表情是最好的回答。正像母亲回到家后悄悄地对我说的那样＂你父亲有救了。＂

当天上午，造反派通知我们，父亲住院了。急性黄胆性肝炎，黄胆指数四个加号。

母亲把住院的前后经过都对父亲说了。因为是传染病房，母亲一人陪床。父亲坚持不让我去医院看望。只要母亲一回家，我就焦急地问，退烧没有？黄胆退了没有？能吃东西了吗？

记得有一次母亲说，你今天中午放学后到医院来一趟，你父亲想见见你。是呀！有多长时间我们父女都没有见面了？记得父亲关在牛棚，我去送饭，我有时故意托延时间想见见父亲，但是都被无情的赶走了。母亲一说父亲想要见我，我就总想哭。下学后，我急冲冲的赶到人民医院住院部，母亲在传染病房外等着我，她用低低地声音说，只能在玻璃窗外面见，你爸爸说你身体单薄，怕传染上。在传染病房的走廊边，隔着玻璃我看到了正在等着我的父亲。聪明的父亲端着水杯，用水在玻璃上写道，不要记恨我的过去！托福！托福！我哭了。我的好父亲！你是我的好父亲！你大难不死 必有后福！我的泪水流下来，眼前一片模糊了。不知道是自己十几年来，心中对父亲不满的宣泄，还是对自己父亲身处困境的关心，父亲一句道歉的话，从这位久经沙场的老战士口中岀来，不是。是从他的心中表达出来，足以让我为之动容。我终身难忘。这才是我的父亲，敢说、敢做、错了就改、决不护短。

父亲在医院住了十几天，病情刚刚有所好转，造反派就又把他从医院弄出来，在大街上游斗，父亲的甲型肝炎没能彻底治愈，后期转变为乙性肝炎、肝硬化、最后导致癌变。

没有这次文化大革命，他绝对不会过早的离开我们。

父亲去世后，我曾作过一次梦。梦到他又跟我谈古记今，关心我的健康。父女边说边聊，不知不觉地天亮了。我第一次恨天亮得这样早，激动的不能自制的我提笔写下了：昨夜父女喜团圆，国事家事细细谈。小女夜遇慈父面，醒时笑意还未退。

我不知人死后/是否还有灵魂？

此时/我真希望有。

如果有的话/父亲一定离我不远。

如果不远/你一定会听到女儿的呼唤！

这呼唤不是语言/是心灵。

是跃在纸上的/心迹。

每个字/都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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