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

铁三尔加

这是我在父亲逝世三周年时写的纪念文章，今天是父亲节，重读旧作，重温亲情，以此来祝福先父大人在天堂天天快乐！幸福安宁！也祝福天下所有的父亲幸福！快乐！安康！

我 的 父 亲

车琦生

2012年9月9日

今年的农历八月初九，我的父亲去世就整整三年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老人家在去天堂的路上已渐行渐远，但对他老人家的思念之情却越来越浓厚！想写一写他老人家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我写这篇纪念文章，并不只是为了单纯的纪念，也是想把父亲一生所昭示的人生哲理记录下来，以启迪我们的人生。

我一直认为，父亲只是西北黄土地上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民，含辛茹苦，老实巴交，善良厚道，有时甚至有点犯傻，以至于我在年轻气盛时曾轻视过他老人家，觉得他活得有些窝囊。而现在，我是越来越读不懂父亲了，他的人生是那样的平淡无奇、微不足道，他的人生又是那样的达观自然、发人深思！

父亲是个苦命娃。父亲生于1938年正月14日，半岁时我爷爷就病逝了（因排行老七，我们就叫七爷），按照当时的风俗，我奶奶就带他一起过继给了我五爷，一年后，奶奶又因难产去世了，他事实上就成了没有亲爹亲娘的孤儿。之后，他陆续有过三个后娘，一个是我五爷续娶的，待他还算不错，时间不长就出走了；另外两个是我五爷带着他入赘的，境遇就是可想而知的难堪难过、凄苦凄惨了！就连这样的境况，也没有持续多久。此后，他或是被寄养在同村的良善人家，或是被送到后山里他舅舅家去放羊，或是和我五爷一起寄居在我二爷家，一直过着颠沛流离、寄人篱下、受人白眼的日子。他十三岁和我妈妈结婚，少年时代也就随之结束了。有时候我想，这么凄惨的童年和少年时光，还是早早结束的好，幸亏结束得早！

父亲是个老实人。父亲的老实是远近闻名的，老实得令人难以置信。他的耳朵根子特软，是非观念特淡，很容易听信别人，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教唆他以不生育为由赶走我妈妈，他就上当，虽然最终没有这么做，但直到他们结婚第十二年我出生，他都不能好好的对待我妈妈。在我们兄妹上学的问题上，他也是听信别人的撺掇不止一次的叫我们辍学回家务农，要不是母亲坚持要我们苦苦求学，我们的境况就不是今天的样子了。他的确太老实太善良太厚道，有时甚至到了迂腐愚昧的程度，亲者不偏爱，仇者不记恨。老子讲："天道无亲，常与人善"，父亲这是在奉行天道吗？

我五爷靠种西瓜赚了不少的钱，他去世时我还不到半岁，父亲母亲带我借住在别人家的空房子里，我五爷住在菜园子里，家里一贫如洗。令人费解的是，在整理我五爷的遗物时却发现了不少同村或邻村人打的财物借据，多的有十三石大米，有五十块大洋，少的才一斤油，或一块大洋，加总起来相当可观,可以算得上村里的富人了。这些借据我曾见过，大部分已经被母亲烧毁了，有几张留作纪念。父亲和五爷宁肯自己守穷受困，却从没有追讨过一份债权。老子讲："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仅从这一点讲，父亲已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老实厚道，而是胸怀圣人之道了。

父亲是个好队长。父亲没有念过一天书，就他童年和少年的境况，哪有可能念书？活命都难啊！父亲没有写过一个字，因为他不必记录什么，也无意向别人传达什么或向后世留下什么。他一生无大欲无奢求，不徇私不记仇，尚自然好无为。可是，他居然当了三十年的生产队长，这绝不是因为他有高超的领导才能，而是因为他老实，清廉，公道，可靠。因为他是种田的好把式，是勤劳的带头人。他虽然没有加入中国共产党，却始终奉行着党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始终奉行着党的领导干部廉洁自律的若干准则，用勤劳和智慧赢得了群众的拥护和上级的信任，用品格和操守树立了个人的形象和队长的威望。有几件小事可以折射出父亲高尚的品德和宽广的胸怀：记得有一年村里欢送新兵，座谈会在村小学的一间教室里举行，桌子上摆了好多好多苹果，我们一帮小孩子爬在窗户上眼馋地看着，有的孩子得到了大人的关照香甜地咂吧有声地吃了起来，我在一旁羡慕得直流口水，我的父亲对这一幕自始至终视而不见，散会后我委屈地回到了家里，很快他也回来了，急忙从衣袋里掏出了他啃过的半个苹果给我吃，说这是他的那一份，特意省给我吃！有一次我放学刚要回家，就听到有人说父亲因为批评一个一贯偷懒的社员反而被人家打了，我又气又急地一口气跑上山准备和那个坏人拼命，到地里一看，父亲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在拼命干活，后来他还不止一次的救济过那个人！还有一件事给我很深的印象，因为我们兄弟多，担心将来住不开，我母亲不断催促父亲给我们申请一块宅基地，他都以耕地少，别人更急需为由推脱了，到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时候，生产队解散了，他也就不再当队长了，我的两个弟弟陆续到了结婚分家的年龄了，这时候他虽然心里很着急，但还是不愿意到村委会去给人家说话，一直到村子里集体预留的宅基地分完为止我们的问题都没有得到解决！父亲就是这样，他只会干事从不弄权，只会奉公从不谋私，只会率先垂范从不指手画脚，只会扶危济困从不居功买好，只会与人为善从不仗势欺人，别人当官能致富，他当队长家更穷。因此，群众拥戴他，上级信任他，因此，他一干就推辞不掉了，还从一队队长调任四队队长。老子说："夫唯不争，故无尤。""夫唯不居，是以不去。"意思是，因为你不争强好胜，不夺人所爱，所以没有过错；因为你不沽名钓誉，不居功自傲，所以人们反而记得你。认识他的人都叫他车队长，说起他的人都说车队长是个大好人！是个好队长！

父亲是个幸福翁。父亲儿时双亲早逝，境遇凄惨；中道家境贫寒，艰辛艰难；老来生活恬淡，幸福安然。只可惜病魔无情，过早地夺走了他的生命，我们没能多尽孝道，让他颐养天年，留下了太多"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但他老人家却已经心意满满，临终前对我母亲说，子女争气也孝顺，他想要的都有了，想吃的都吃了，想喝的都喝了，此生无憾！说我们争气孝顺，那只是他老人家对子女的宽容之心和对生活的宽厚情怀的表露，只是与苦难的童年少年和艰辛的青年中年相比，无忧无虑、平稳安顺、淡定自然的老年生活让他知足快乐而已，也只是为人子为人女的我们没有辱没门风，没有贻害社会，没有让他老人家操心费神罢了。比之真正的孝道，我们只能汗颜！

父亲的一生清静修为，本真自然，大智若愚，上善若水。他的生命又何尝不像水一样，利万物又不争，欣然处下处恶，反而被高山举过头顶，被太阳提上云端！

亲爱的父亲，您的音容笑貌永远铭刻在我们的记忆里！您的谆谆教诲永远铭记在我们心目中！您的刚毅率真永远是我们的人品风范！您的道德操守永远是我们为人处世的准则！

亲爱的父亲，祝您在天堂天天快乐！

（此文发表于2012年8月16日《甘肃农民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