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h3><div> 吴大妈这些年真是不容易,二十岁的时候,丈夫因车祸去世。有人劝她改嫁,她不同意,她怕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儿子会受到委屈。儿子吴炳建,聪明伶俐,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寄托,就算再难,她也要把儿子养大成人。儿子没有辜负她的期望,跳出农门,考取了重点大学。毕业以后,他放弃了留在省城的机会,回到家乡,进入银行工作。有人问他原因,他便笑道:“因为这样才能更好地照料我母亲。”人们都为这话而感动,吴大妈更为有这样懂事的儿子而骄傲。</div><div> 工作安定下来以后,找对象就提上了议事日程。在这件事上,吴大妈心急得不行,总是儿子还没有相看,她就坐车从老家赶到城里,然后到对方的工作单位,悄无声息地瞅上一瞅。然后,根据自己过来人的经验,为儿子提出合理化建议。吴炳建对母亲的话言听计从,这样,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对象之事还是八字没有最后一撇。吴大妈有些沉不住气,问儿子是不是自己太过挑剔?儿子含笑道:“其实我和您的口味是一样的,您看不上眼就代表了一切。”吴大妈见儿子这样说,也笑了:“找对象是一辈子的大事,我可不想让我的宝贝儿子因为妈妈没把好关而受罪。”</div><div> 不久之后,又有人给吴炳建介绍了一位姑娘,叫王静,省医科大学毕业,在县医院神经科当主治医师。吴大妈闻讯,便又及时起前去相看,一个照面之下,她就认定,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相貌甜美,性格温柔,待人处事落落大方。吴炳建得到指示,便迅速出击,不久就俘获了姑娘的芳心。十个月以后,他们便步入了婚姻的殿堂。</div><div> 婚后,吴炳建将母亲接到了城里,人们都说,吴大妈这次算是苦尽甘来,以后就只剩下享不完的清福了。事实证明,这样的说法没有一点夸大。吴大妈天天就扳着手指头,盼望着早一天抱上孙子。</div><div> 年底,孩子出生,吴大妈欣喜若狂,见人就说,我们吴家有后了。王静出了满月,按当地习俗应该回娘家住上一个月。临走前,吴大妈拉着王静的手,久久不愿撒开。片刻之后,王静皱起了眉头,说:“妈,我又不是不回来,你何必搞得这样郑重其事?”吴大妈尴尬地松开手。吴炳建很不满意王静说话的口气,只是考虑到她身体虚弱,也没有吭声。他将王静送到汽车站,然后回到家里,见母亲正在汗流浃背地拖着地板。原来,他还担心母亲会因为王静的态度而生气,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div><div> 谁也没想,王静只在娘家住了一星期,就匆匆地返了回来。吴炳建问她怎么啦?她阴沉着脸,说:“上一辈人带孩子真是不行,主要是观念上的错误,动不动就是这几招,哄、骗、吓唬。在这样的环境下,孩子怎么能健康成长?”吴大妈听到这话,就是一愣,这是说我吗?第二天一早,她的担心终于落到了实处。吴炳建和她商量,问她是不是回老家住上一段时间。她二话没说,就开始收拾东西。吴炳建有些过意不去,一再地向母亲解释,这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吴大妈冷冷地笑道:“我明白,娶了媳妇忘了娘,对你们来说,是理所应当。”吴炳建想找辆车把她送回家去,被她一口拒绝。她步履蹒跚地向汽车站走去。她多么盼望着儿子能追上来,把自己拉回去呀。可是,她没有等到。坐上汽车以后,她往后面看去,却连儿子的身影也没有找到。</div><div> 回到老家,邻居围上来,问她怎么又杀回来了?她勉强地笑了笑,说是在城里住不惯,要说起来,还是家乡的水养人呀。众人散去以后,她咬牙切齿地说:“你个狗崽子,我把你养这么大,难道就是图你这样对我吗?”她思前想后,决定还是试探他们一下为好。如果他们是铁了心不管自己,自己就采取措施,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其实他们早就应该知道,她这个当妈的刚强了一辈子,在这样的事情上,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div><div> 她给吴炳建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病了。儿子“哦”了一声,说:“那就到村里的门诊部去看看吧。”说完,就将电话挂断。吴大妈彻底被他的冷漠激怒了,她又拨通他的手机,质问他是不是觉得母亲有对不住他的地方?吴炳建沉吟了很久,说:“妈,这话我一直不愿提起,今天,您既然问,我就实话实说了吧。王静对您有意见,她认为,前一段时间我们买房,您没有尽到做母亲的义务。”吴大妈反问道:“那你说说,我的义务到底是什么?”吴炳建说:“王静认为,您应该拿出您的积蓄,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我们。可最终,你却一毛不拔,她觉得有些伤心。其实儿子也是没有办法呀。”吴大妈叹了口气:“儿子,你说句实话,这些年挣的钱都供你上大学了,你妈有积蓄吗?”吴炳建说:“其实我也这样说,可王静不这样认为,她说没有存下钱,那是你的事,和她无关,既然你做不出贡献,那也就无权在这里居住了。儿子其实也劝过她,依然于事无补。妈,当儿的对不住你了,还请你多多包涵。”吴大妈不愿和他多说,气冲冲地挂断电话。然后,倒在了床上。这一次,她是真的病倒了。</div><div> 吴大妈又回到了城里,不过却是住进了县医院。众邻居将她送来以后,非常奇怪地问他:“炳建呢?怎么没见他来看你?”吴大妈咬着嘴唇,说他们出差了。然后开始治疗。在此期间,吴炳建夫妻二人谁也没有露过面。吴大妈的心彻底地冷了。出院以后,她回到村里,找到村支书,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的处境。村支书一听就火了:“亏他们还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你别管了,我去给他们做做工作。”</div><div> 不久,村支书回来,告诉她,吴炳建夫妇油盐不进,他们坚持认为吴大妈没有尽到当妈的责任。吴大妈火了:“我要是没尽到责任,他这个狗崽子早就饿死了。”村支书劝她不要激动,在路上,他已经替她想好了出路,或许只有将他们告上法庭,才能迫使他们改变自己的做法。</div><div> 开庭那一天,村支书和吴大妈在法庭门口见到了吴炳建夫妇。村支书走到他俩身边,提出庭外和解,如果他们改正错误,他们立刻撤诉。说这话的时候,吴大妈紧张地看着他俩,可最终她非常失望,因为儿子和儿媳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就是当再大的官也无权干涉。”村支书火了,指着吴炳建的鼻子,吼道:“你这样对待你受苦受难的娘,简直就连畜牲都不如。”吴炳建夫妇却不再理他们,昂首阔步走进了法庭。</div><div> 不久,法官宣读了审判结果,吴炳建夫妇因犯有遗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期两年执行。吴炳建问法官,缓期执行是什么意思?法官便向他解释,这和留用察看的性质是一样的,只要他们能改过自新,法院将不再追究他的一切责任,否则,就将前后所判处的刑罚合并执行。吴炳建“哦”了一声,说:“那您还是提前执行吧,因为在这件事上,我没有任何错误,所以也就不存在着改过自新。”法官沉下脸,说:“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现在,我就把你关到监狱里去。”吴炳建被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吴大妈再也忍耐不住,冲上前,在法官面前跪了下来:“我告他只是为了吓唬吓唬他,你要是真的把他抓起来,就等于挖了我的心呀。求求你们把他放了吧。”法官严肃地说:“法庭重地,岂能说抓就抓说放就放?”吴大妈说:“我撤诉还不行吗?”法官说:“已经晚了。”吴大妈转向吴炳建,涕泪交加地哭道:“儿啊,你就认个错吧,哪怕只是口头上的,就算你以后真的不管我了,我也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儿啊,你倒是说话呀,只要你说出来,法官就不会为难你了。”吴炳建流下了眼泪,王静也及时地走上前,抱住吴大妈,呜咽着说:“妈,让你受委屈了。不过,我们终于等来了这一天,也算是值了。”吴大妈愣了,这是什么话?法官却笑了:“你还真不经吓,既然这样,你们还是走吧。要知道,没有检察院的拘捕令,我是不能随便抓人的。”</div><div> 吴大妈随着吴炳建夫妇回到了城里的这个家,这时,她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吴大妈这些年一直要强,即便再大的苦难,也都咬着牙坚持,从而造就了她铁女人的性格。可正常的情感包含着喜怒哀乐诸多内容,吴大妈却丢掉了属于女人的本能——哭。这种不均衡的模式,便使得她的神经受到压抑。王静在大学里深造时,遇到过一次罕见的病例,那个人因患神经官能症,最终瘫痪在床,连生活都不能自理。那一天,王静握住吴大妈的手,不由吃了一惊,这就是那个病例的早期症状。如果不及时治疗,后果不堪设想,而最佳的治疗方案,就是她能痛痛快快地哭一次。只是,以吴大妈的性格,就是刀子落在头上,她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他们绞尽脑汁,终于想出这样一个“恶毒”的的办法,还别说,真的收到了奇效。</div><div> 村支书终于绽开了笑颜:“我说呢,你们都是这么好的孩子,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呢?可是,法院判你们遗弃罪,咱们是不是托托人,让他们改过来。否则,这就成了板上钉钉,对你们的影响不好。”王静摇了摇头:“这没什么。只要妈能健健康康的,这点小事都无所谓。”吴大妈拉着儿媳的手:“好孩子,妈错怪你了。”说罢,又哭了起来,不过这一次,流出来的却是幸福的泪。</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