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圆沙拉哈达

赵和平

我十年的军旅生涯有两年多是在守备一师一团二炮连度过的。这是我人生中最艰苦的两年，也是决定我一生的走向与命运的两年。

守备一师驻地有个叫秋灵沟的村庄。这个村庄隶属于内蒙古化德县二道河乡（当年叫公社），因其离师部最近，当地人把守备一师称作秋灵沟部队；在很多守备一师人心中，秋灵沟与守备一师也是并存的。

而二炮连离驻地另一个村庄沙拉哈达最近。二炮连的用水取之于沙拉哈达，二炮连种菜的温室用地也由沙拉哈达提供，二炮连的官兵也与沙拉哈达老乡来往最多。

驻地环境恶劣、条件艰苦，然而一旦离开却有一种莫名的思念与向往。转业后的三十年间，我曾四次探访秋灵沟，但因时间道路等原因，未能走进沙拉哈达、走进二炮连旧址。再看看二炮连，是几十年萦绕在我心头的一个梦想。

6月14日上午，妹夫来电话：“三哥，这几天没啥事，出去转转哇。”

“去哪儿转？”我问。

“看天气预报，这几天南面有雨，咱去锡盟草原转转哇。”

“好的。”

与妹夫说话的同时，我已经想到了沙拉哈达，想到了二炮连。

下午两点，我们一行四人从呼和浩特出发，经G6、省际大通道，于化德县城西转208省道，再上村村通水泥路，于六点前到达二道河。

汽车停在蹲着三个人的路边。我跳下车：“老乡，去沙拉哈达的路能走吗？”上一次来，我也是在二道河问路，老乡告诉我，前两天下雨，路断了，过不去。

“你在这儿当过兵哇？”老乡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你咋知道？”我笑问。

“嘿嘿嘿，那还不知道，一看就像。经常有在这儿当过兵的人来，前天还来了几个了。你是几连的？”

“二炮连。”

“噢，七连北面就是二炮连。”老乡说话间站起来，手指着村东一条土路：“走脱水泥路往北拐，顺那条土路一直走就到沙拉哈达了。沙拉哈达就剩两户人家了。”末了，老乡又补了一句。

谢过老乡，我们一路驱车北上，翻过一个小山包，便望见了沙拉哈达。

　　看村名，这是一个牧民居住的地方。实际上，这是一个半农半牧区。当年的沙拉哈达有一二十户人家，清一色低矮的土屋。现在的沙拉哈达原址上只剩一户人家，另一户在村东当年连队温棚的位置。

　　这个水井应该还是原来的位置，只是井口周围打了水泥，取水也用上了水泵。我在新兵连的时候，常与战友们来这口井抬水。新兵连距这里有三四里路，1977年元月，也就是我刚入伍的时候，化德的天气出奇的冷，漫山遍野都是皑皑白雪，这个井口冻成了近一米高的塔型冰丘。但对于生在内蒙古的我，这并不稀罕，我可以站在光滑的井口用水斗打水；可是这却苦了南方的战友，他们来这里前，连雪花都没有见过。站在有坡度的冰面上，眼前就是望不到底的水井，他们的腿在抖，胆小的干脆爬倒在冰面上。

情况虽然比我想象的要好，但从沙拉哈达出来，没有走多远，原来通往二炮连的路不见了。我毫不犹豫地下车，踩着撂荒的农田向二炮连走去。

　　远远望见了一排破窑洞。

　　这是二炮连指挥排的宿舍。三个月的新兵训练结束后，我被分配到二炮连指挥排侦察班。在这间窑洞里住了半年后，我调到连部当了文书。

部队移防后，窑洞的门窗全部被当地老百姓拆除，但窑洞内还留有当年水泥水箱的痕迹。水箱，是每间窑洞的标配，从沙拉哈达拉回来的水存放在这个水箱，供战士们日常使用。

　　窑洞的墙壁上有战友的留言。

王庆秋，曾任二炮连一排长。我与1979年秋天离开二炮连后，便与这位战友失去了联系，但我现在仍然记得他的模样。看来他与我一样，也在思念这个地方；或许在某个晚上，我们进入了同样的梦境。

这个地方原来是一排砖瓦房，既是饭堂也是会场。因为其椽檁砖瓦还有使用价值，被夷为平地了。

这是连部，我当文书后就住在这排窑洞里，一直住到离开二炮连。连长宋长春、指导员程崇意是两位对我恩重如山的领导。

　　这是位于连部后面的坑道，坑道穿透小山一直到山的北面。当年的坑道里垛满弹药，存取保管弹药是我的工作，我经常带手电筒进坑道清点弹药。1979年2月，对越自卫反击战开始后，已借调到团政治处的我又返回二炮连，遵照上级命令，我组织战友们将坑道内的部分弹药搬出坑道，准备打仗。

部队移防后，弹药随部队转移，坑道口封堵，但坑道口上方还露着痕迹。

　　留个影吧，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再来。

不知不觉，太阳已快落山。我还没有来得及回忆在这里发生的一个个故事。

　　来的时候我走在最前，走的时候我在最后。因为我总是想回头，再看看二炮连。望着那一排排如巨大蛤蟆嘴的窑洞，我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又一个夜晚即将来临，你寂寞吗？

二炮连，再见了。感谢你给予我难忘的励练，感谢你给予我一生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