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门生』有物证】

京城五味子

　　前几日，承蒙藏友偏爱，半抢半走运以至于颇有些不讲理地得到一件刺绣小品——《独占鳌头》题材绣带，虽无衬无底还有些残损，但却是笔者的科举专题，而且图案搭配很是特别，因此所以于是故而当然『拿下没商量』！

『独占鳌头』科举题材刺绣飘带

经典的『独占鳌头中状元』图案

　　为什么说其特别？其实『独占鳌头』图案在绣品中不算少见，可『状元郎』独立于『鳌头』的这一标准造型之上，又多了一面小幡旗，旗上四字『天子门生』，此种搭配个人首见，充分诠释了『状元』与『天子门生』之间的关联。

状元郎头顶上一面『天子门生』幡旗在飘扬

　　因为『天子门生』这四字，常在各种器物上见到。

『天子门生』吉语錾刻银花钱

『天子门生』吉语线刻掐丝滚边银花钱之一

『天子门生』吉语线刻掐丝滚边银花钱之二

线刻『天子门生』等系列吉语银饰片

　　『天子』，不用说就是皇帝；『门生』，通常泛指学生与弟子。『天子门生』当然是指皇帝的学生，虽说是对古时殿试考中进士者的赞誉，或是进士们的自诩，但总还是有『拉大旗作虎皮』之嫌。

缝制在绣帽上的『天子门生』银帽字

　　其实，古人对称呼是非常严格的。称亲面受业者为弟子，称相传受业者为门生。也就是说，学生或弟子，必须是为师者亲自当面教授过的。

山西工艺『天子』『门生』银烧蓝豆干锁

　　唐宋时期，进士称主试官为『座主』，进士则被称为『门生』。至明清时期，乡试举人、会试进士都称其当科主考官或总裁官为『座主』，而举人、进士也都被称为『门生』。

『天子门生』倭角框形铜仿圈（纸镇）

学童习大字用『天子门生』刻字錾花铜仿圈

　　而科考至殿试，因是皇帝亲自主持考试，又钦定状元、朱批金榜，故此中榜者，尤其是一甲前三名者，即状元、榜眼、探花等，都被称为『天子门生』。

文武状元、榜眼、探花——天子门生齐聚门下

　　其实，关于『天子门生』还有一段掌故，是关于宋哲宗元祐六年（1091）辛未科摘得状元桂冠的马涓的轶事。

线刻『天子门生』银锁片

线刻『天子门生』模压单面银锁牌

錾刻『天子门生』挂链银锁片

　　据南宋学者王明清所撰《挥麈三录》之《前录》载，马涓中状元后，因为官勤勉，政绩突出，几经迁任，后赴南京少尹任，成为北宋名臣、时任府尹的刘安世的副职。而刘安世是马涓当年殿试时的阅卷官，因为他的推荐，马涓得以被皇帝点为状元。

錾刻鎏金『天子门生』『一品当朝』双连银锁片

　　故而刘自诩为马之师，而马却很少以师生礼待之。刘自感不平，颇有微词。马听后解释道：『不然，凡省闱解送，皆有主文，故所取士得称门生，殿试盖天子自为座主，岂可称门生于他人？临轩亲试，故谓之天子门生。』冯涓的意思是说自己被皇帝点中状元，应是天子门生，怎么可能再向其他人称学生？据说刘安世听后叹服其言，二人遂成为至交。

『天子门生』描金字戟形釉红瓷笔架

『天子门生』釉红瓷笔筒（残）

　　这段记载说明了『天子门生』的由来，而且载明经皇帝殿试后，又有谁再敢与皇帝天子争『门生』？！由此，指因皇帝临殿亲试，故谓参加殿试的进士为『天子门生』。

錾刻『天子门生』吉语银花钱

　　南宋文学家、岳飞之孙岳珂所著《桯史 • 卷三 • 天子门生》载有宋高宗赵构的一段话：『卿乃朕自擢。秦桧日荐士，曾无一言及卿，以此知卿不附权贵，真天子门生也。』这段话是高宗皇帝对赵逵说的。赵逵曾在宋高宗绍兴二十一年（1151）辛未科，被皇帝擢为状元，并于三年后任校书郎。

线刻『天子门生』铜广锁

　　秦桧为扩大和巩固自己的势力，想笼络赵逵，但赵逵不吃那一套，遭到秦桧排挤并扬言要杀他。不久，秦桧病故，高宗皇帝下诏书让赵逵担任高官，并对他说：『你是我亲手提拔的，秦桧天天说荐用人才，竟然没有一句提到你，凭这一点，我知道你不依附权贵，你不愧真是「天子门生」啊。』

福建工艺『天子门生』银胎烧蓝锁

　　由此可见，『天子门生』一词所指，是经过皇帝御口钦定的。

　　说到御口钦定，笔者又想起曾读到过的乾隆皇帝『玉皇案吏今烟客，天子门生更故人』的诗句，这是乾隆皇帝题赠老臣沈德潜的。

山西工艺『天子门生』银烧蓝鼎锁

　　据说这位沈德潜，一生仕途颇为坎坷。从22岁起踏上科举之路，竟40余年屡试不第，直至他66岁那年才中了举人，翌年即乾隆四年（1739）参加己未科殿试，中“殿试二甲”第8名，钦点“翰林庶吉士”。此时沈已67岁，『系江南老名士，有诗名』，连乾隆皇帝也有耳闻。

山西工艺『天子门生』银錾刻鼎锁

　　乾隆这位著名的“诗人皇帝”，很赏识沈德潜的诗才，把他留在身边，每逢诗性大发，必与沈唱和。乾隆十一年（1746），沈德潜74岁，升为内阁大学士，受到涵元殿赐座、设宴的恩遇，其祖上三代也一并得到诰封。

印章形四面刻字『天子门生』银挂铃

　　乾隆十四年（1749），77岁的沈德潜乞休获准致仕（即退休，常制古人七十而致仕），荣归故里苏州并执教于紫阳书院，直至卒于97岁高龄。其间，乾隆皇帝还念念不忘这位老臣，逢乾隆下江南，沈以耄耋之年先后4次接驾，并随同南巡。

印章形底面刻字『天子门生』银挂铃

　　上面两句诗，就是乾隆皇帝于乾隆十六年（1751）首次南下至苏州时，御赐给沈德潜诗中的句子。次年，乾隆皇帝还亲为沈德潜的诗集作序。这位御诗中的『天子门生』，又被皇帝视为『天子故人』，可谓荣华尽享，浩荡皇恩，朗朗可鉴。

錾刻『天子门生』提梁形银锁

　　但沈德潜死后，却因徐述夔“一柱楼诗案”牵连（沈曾为徐氏“逆诗”《一柱楼诗》作序），被尽行革去所有爵衔，撤毁乡贤宗祠牌位，甚至连他的墓碑都一并推倒了。

『天子门生』银胎掐丝填蓝银花钱
（蓝彩在出土前已被土腐蚀脱落）

　　上图这枚斑斑驳驳的花钱，是我偶然收到的，每每看到，都会想起沈德潜——他的一生荣辱，就如同这枚斑驳的『天子门生』花钱，透着道不尽的沧桑，也印证了『自古伴君如伴虎，天子身边难全身』的谶言。

蝙蝠钮『天子门生』挂牌（大连刘源先生藏品）

　　据说至明清时，『天子门生』之冠名则为状元一人专属。这幅小绣片，『天子门生』与『独占鳌头』的『状元郎』同框出现，或许就是对这一释义的佐证。

『独占鳌头』『状元及第』『天子门生』绣带（局部）

【注】：文中图片除标明外均为笔者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