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背影

陆珍友

春天，父亲的背影在田间，在地头。

儿时的春天最热闹是在农历二月八过后，开始春耕了，大片的水田里到处都是农民吆喝耕牛的声音。父亲吆喝着我家的大水牛在前面犁田，我提个小桶在后面捡蚯蚓，偶尔也会捡到泥鳅。那时在后面仰望着父亲的背影，是那么高大。宽宽的肩膀，厚厚的背脊，布满肌肉的手臂，充满了力量，犁到田头转弯时，几十斤重的铁犁，单手就提了起来。

　　春末，小麦熟了，父亲一大早就去了地里收割。每每到我中午放学后，还不见父亲回家，这时母亲便会塞给我一个烤红薯或一把红薯干，叫我去ⅹx地里接一下父亲。远远地，看见父亲弓着背在捆割好的麦子。两捆麦子，每一捆都比父亲高，比父亲大。我以为父亲肯定挑不了这么多，便让父亲分点给我挑。父亲摸摸我的头说:把你手里的红薯给我吃了，我就成大力士了。在回家的路上，父亲挑着两捆小山一样的麦子在山间小路上走得飞快，我时不时要小跑几步才跟得上，抬头看到父亲的背影，竟是那么高大，雄壮。那时便想，这红薯怎么到了父亲肚里，会有这么大的力量，我以后再也不挑食了。(那时每到五六月早稻收割前，常要掺一些红薯条当主食才够吃)

夏天，最忙最痛苦的就是"双抢"(抢收早稻，抢插晚稻)。清晨，正是睡觉的好时候，却被爷爷叫，妈妈催。擦着眼角的眼屎，睁着朦胧的双眼走向田里，却看到父亲那弯曲的背影象一台机器，金黄的稻谷已在他身后倒下了一大片，或是绿油油的秧苗已被他拔掉了大半厢。

　　当然也有开心的时侯，那就是干完活往水里一跳，泡在河里那叫一个爽:跳水，潜水，狗刨式游泳，放天排(仰躺在水面上)。玩得正高兴时父亲会来一句″老九，过来帮我擦(搓)擦背。″这时我发现父亲的背上一层厚厚的油泥，还有一些水泡，烂皮。便好奇地问:"大，你的背怎么这么脏？”父亲便笑笑说:“那是汗泥。”那一刻，我眼睛红红的，便赶紧沉到了水底。

　　秋天，是我们儿时最开心的季节，摘水果，挖泥鳅，掏麻雀，打泥战。父亲爬上高高的桔子树上摘桔子，这时父亲的背影是那么轻盈，灵动，开心，仿佛背上都长着一张笑脸。父亲摘下树顶的那些大桔子，对我说，树顶的桔子个头大，阳光足，最甜，你看，桔子屁股上还长着铜钱印呢。这些大桔子给你爷爷留着，他怕酸。

　　冬天，我们儿时的家乡隔一两年就会来一场大雪，整个房顶，田野都成了一片白色，堆雪人，打雪仗，拎张板櫈反过来就可以在斜坡滑雪。不象这些年，下点雪都是那么忸忸怩怩，飞那么几片就停了。农村的冬天也是闲不下来的，这时的父亲，正忙碌着砍柴，为家里过冬取暖做准备。正忙着往田里地里挑粪，为明年的丰收做准备。我所看到的父亲的背影，就在这些烧柴与牛粪之间穿梭。

　　1988年，我考上了离家40多公里的县城高中，吃住都在学校。那时我们是自带大米交给学校，再到食堂换成饭票。尽管那时我已挑得动那些大米，每次去学校，父亲都要坚持挑着大米送我到三公里外的镇上搭车，高中几年来，一次都没落下，看着父亲挑着米走在前面的背影，脚步仍很稳健，却似乎少了一份轻灵。后脑已依稀可见少许白发。当汽车发动时，我看到独自返家的父亲身影竟显出几分孤单、疲惫，赶紧收回了目光。

大学毕业后，我到了离家四百公里的梧州工作，然后结婚，育儿，每年回家几次，都是来去匆匆。加上父亲在我工作后学会了打牌，闲时都在与邻居打牌，我回家的日子便多数是陪伴体弱多病的母亲唠嗑。去年春节回家，一天与父亲一起去走亲戚，依然是父亲走在前面，我则拿着手机在拍路边的风景，突然父亲的背影闯入了我的手机，黑色的布衣，七成新的鸭舌帽，驼背，矮小，脚步还算稳，但已不再矫健轻快，整个身影看起来不足1米6高。耳鬓的白花挤出了帽子外，似乎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那个一直让我仰视，大山般伟岸健壮的背影，如今竟然如此弱小，被我俯视。父亲老了！……这一刻，手机里所有的风景都淡去了，就定格在父亲的背影上。

　　从小到大，我们都跟在父亲后面。脏活重活，父亲担着；风雨来了，父亲挡着；累了倦了，父亲背着。看着父亲的背影长大，又看着父亲的背影变小，该正面看看父亲了。父亲的脸上，山川纵横，写着家乡的变迁，儿女的成长。父亲的眼睛，可读出人情冷暖，恩爱点滴。父亲的白发，昭示着生命的流逝，身体的衰弱。父亲的驼背，隐藏着生活的艰辛，家庭的责任。当父亲的背影不再能被我们仰视的时侯，该我们蹲下身子来仰视父亲。请转过身，正面仰视父亲的脸，仰视父亲的眼，牵着父亲的手说:爸，以后的日子，我为你庶风挡雨，我陪你慢慢变老！

　　一转眼，父亲过78岁生日了，父亲的背更弯了，步态不再骄健，手臂也不再有力。可是一到地头干活，我还是做不过他。我也劝他别再种地了，他说地不种庄稼就荒废了，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把土地当回事，你们可都是这土地养活的，再说种点花生，瓜子(洗瓜)，逢年过节客人来了也有点东西回礼。每每提起种地，父亲眼里都有一种落寞，我不知他是对自己体力的失望还是对一大片荒废的良田的失望。但我理解一个农民对土地的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感情。

　　翻翻手机相册，想找几张父亲最近的图片，才发现这两年虽常回去，乡村风景拍了一大堆，唯独没好好跟父亲拍张照片。人啊，越是亲近的，越是忽略了一些珍贵的东西。

　　几年前母亲摔伤了腿，是你不分日夜照顾了几个月，让母亲康复行走，你却削瘦了很多。

　　父亲，我爱你，你虽然没给我富裕的家世，却给了我吃苦耐劳，善良正直的品性。

父亲，节日快乐，保重身体！农活量力而行吧，健康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大多数爸爸，在家庭里，似乎都是一个不会被主动想起的角色。

为什么呢?

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们担当着家庭中的顶梁柱，同时，也扮演着社会权力体系中的普通人。这样割裂的身份，让爸爸们不得不花费更多的时间、精力于工作打拼中，与此同时还要在妻儿们面前，小心翼翼地隐藏住自己奋斗过程里的不堪。这些，让爸爸们的生活，少了很多自由，甚至是表达爱意的自由。

他们爱孩子，却常常选择了沉默。这份沉默,让他们的存在，变得淡淡的、弱弱的、可有可无的。

当孩子也当了父亲后，才发现，父亲的爱，是那么的厚重深沉，如泰山，如大海。

岳父亦如父，您也要保重身体，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