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门前挂艾蒿

陶灵

老屋门前挂艾蒿，一种朴实与厚重

进入农历五月，川江地区开始炎热起来，这正是蚊虫滋生和病菌繁殖的最盛时期，以前卫生状况和医疗条件差，人容易患上各种流行疾病，民间因此恐惧五月，认为是“恶月”。古时候“五”与“午”字通用，五月的第一个五日，即称“端午”，据说这天又是蛇、蝎、蜈蚣、壁虎、蟾蜍五毒并出之日，更是“恶月中的恶日”，家家户户大门两边，都要挂上菖蒲和艾蒿避邪解毒。这种习俗流传下来，成为今天的端午节。菖蒲的叶片像一把利剑，唐代称剑兰，因生长水中，又被民间的道士称为“水剑”、“蒲剑”，端午节把守家门口，可以拦斩妄图进屋的妖魔鬼怪。

民国时期重庆划龙船的桡手

街头卖蓼叶的乡民，又是包粽子的时候了

 

端午节去山坡艾蒿采割很讲究，要在这天刚开亮的时辰，叶片上沾着天地甘露，避邪的功效最佳。采割时要默不做声，因为任何言语都可能造成对纯净艾蒿的玷污。装艾蒿的竹筐、篾篓一定干净，背回来后放在扫净的院坝里，远离猪圈、厕所、下水沟等这些脏地方，马上分成小把把，用红线缠梱好，和菖蒲一起挂在大门两边。节后，我家门边的艾蒿蔫干了，姑妈取一些裹成把，点燃，把屋子上上下下熏个遍，驱散旮旮旯旯的蚊虫。然后把剩余的艾蒿和菖蒲一起，放进铁锅熬上一大桶水，家里的细娃儿挨个洗澡，身上不再生疮。

　　五月的邪恶很毒，光靠菖蒲和艾蒿对付远远不够。古人认为雄黄能驱邪解毒，溶入白酒里挥发效果更好，白娘子就是喝了雄黄酒才现出千年蛇妖身的。姑妈兑了雄黄酒，洒在屋角院边，蛇虫不敢靠近了。然后用手指蘸了，点在我的额头避邪解毒。

1941年端午节重庆龙舟赛，岸上站满了现看的市民

上世纪80年代，川江秭归龙舟赛

1982年端午节，秭归河滩看划龙船的群众

端午节这天，我最不情愿的事，姑妈总要我提着粽子、包子、盐蛋，送给河对岸“认”的舅舅家。舅舅家那个表姐仗着比我大半岁，经常欺负我，要不把我书包藏起来，让着急回家的我四处找；要不吃饭时，突然拈了块肥肉放进我碗里。舅舅舅妈看见了，还帮着说，男娃儿多吃肥肉才长得壮。每次我都对姑妈咕哝说：又不是真正的亲戚。

川江流域地区有个传统习俗，一年中有两个日子，女婿或订了亲的男子必去老丈人家“走人户儿”：一个是老丈人生日，一个便是端午节。这种习俗叫“打端阳”，连川江一带土家族、苗族的老百姓也遵守。长大后才知道，姑妈想让表姐做我媳妇儿。

　　1941年5月，重庆城嘉陵江龙舟赛预演

 

川江的姑娘想嫁人了，借着端午节吐露情思，有一首歌谣这样唱道：“五月想郎五月五，家家门前挂菖蒲，划龙船、吃粽子，啥时才到婆家里。”

如今，端午节的习俗和“欺负”我的表姐，都被我留在了川江的故乡。

绿绿的蓼叶，一股清香。

陶灵，生于20世纪60年代中期，重庆云阳人。工程师，散文作家、川江文史专家，《重庆桥梁》杂志执行主编。出版散文集《飘扬的黄手绢》《川江记忆》《川江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