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西，羌塘

雷志刚

黑色的大地是我用身体量过来的

白色的云彩是我用手指数过来的

陡峭的山崖我像爬梯子一样攀上

平坦的草原我像读经书一样掀过

----藏族民歌

出拉萨沿青藏公路向北走约一百公里，转道当雄县202省道，翻过念青唐古拉山脉的纳根拉山口，就进入了藏北高原。绕过纳木错的东岸，经班戈，尼玛，改则，革吉，一路向西走阿里大北线到达狮泉河。整个行程几乎都行进在广袤的羌塘草原。

“羌塘”藏语全称为“羌东门梅龙东”，既“北方高平地”之意。平均海拔4500米的羌塘草原，阳光，白云，晚霞，雪山，草地，湖泊，还有随处可见的羚羊和藏野驴，一直在前方招摇，吸引着你一路向西。出差的行程匆匆忙忙，苍茫的草原上，我看到羊群遍布草地，看到湖泊烙印云彩，看到晚霞爬上山峦，我企图以相机为工具，贪婪的从羌塘广褒的肌体上取下一个个切片....

有人说，这是一条一错再错的天路。纳木错，色林错，恰归错，达则错，吓嘎错，搭拉不错，聂耳错......西藏最大的湖，色林错，宽得望不到边，湖水一如幽兰，深沉似海。盐湖聂耳错，白茫茫的一片烟碱，像是湖面上尚未融化的冰雪。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湖，远远望去，像是一块碧绿的翡翠，静静镶嵌在荒芜的土地上，守护着她的珍贵。

天高地阔的高原，湖越大，地势越平坦，公路绕着湖岸蜿蜒，不管从哪里看，湖泊似乎极力的在把身影隐藏到大地的怀抱中，而拍下的照片里，就已缩成一条狭小的，比天空还蓝的线条。这里的湖迷人而空灵，倘若不是亲眼所见，怎能想象湖水蓝得如此深沉和大方，倘若不曾走到阳光湖岸，怎能相信这无法描摹的清澈真的不是虚无缥缈的幻想。

真的，眼眸中光色流荡的景致永远比照片里的靓丽，心之所及，步之所往，才能获得这份独一无二的感悟。

云，时而轻微淡远，时而高远雄浑。绯云漫卷，像是这幅巨大风景画的背景音乐，有旋律，也有节奏，飘来飘去的变幻着身姿。

一朵孤独的云，时而像一只绵羊，时而又像是一只大雁，凭空臆想的身影漂浮在草原深处的地平线上，风一吹却发现它无法落脚。云朵在山丘的四周徘徊，软得如棉花，如初雪，如情人温柔的手，而天蓝得纯净，除了云，再无其他。转过山口，山坳上的那朵云变成了一个骄傲的舞者，踮起脚尖保持着一个优雅的舞姿，任风轻抖着她舞裙上的白纱。草原上的天气瞬息万变，夜幕降临，风起云诡，仿佛所有的云都聚成了一堆，天地之间只剩一条发着光的缝，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分不清它们到底是从空中降落下来的，还是从山坡上升起来的。

静谧的阳光是空寂高原独有的意象，所有的景物浸透在阳光里，显得更加自然，更加清晰。极目远望，只能看到草原空茫的局部，而永远不可能让你看到它的整体。六月的草原仍像秋冬时那样枯黄，天空上除了云朵还是云朵，脚下黝黑的公路笔直望不到头。忽然发现，其实，盛夏中也有地方在荒凉，热闹中也有人是寂寞的。

不知觉中走远了，回头望去，路边的车和人影显得那么微小，仿佛就停在天空，悬在云端。天地之间，闯入者的灵魂永远像风，离去者的背影永远苍茫。不要在意路途多遥远，每个出发，路上一定有很美的风景。

野生动物是羌塘草原上的精灵，三五成群的 ，或孤只单影，一路上随处可见。

藏民称为“白屁股羊”的藏原羚，对公路上疾驶而过的汽车视而不见，人一旦走近，却马上掉头而奔，偶尔会有一只慌张的藏原羚忽然横穿公路，吓人一跳。一只落单的羚，缓缓地爬上山坡，转过头来，定在那里。从长焦镜头里仔细观察，黑色的脸，竖琴一样弯曲而长长的角，啊，这真的就是传说中的藏羚羊！最多的是藏野驴，一群群的在他们的领地游荡，有时，远远的，隐隐还能看到几十成百的驴群。一只雄壮的野耗牛从地上爬起来，长焦距的空间压缩使雪山和天幕成了它的背景，不远处，就是一顶牧民的帐篷和星星点点的羊群。

一千五百多公里的行程快要走完了，晚上9点半，天色渐渐暗下来。忽然，后视镜里闪出一片金黄，原来，身后的云层瞬间被落日浸染，泛出耀眼的金光。所有的天影和色彩此刻搭制成一个舞台，只为了渲染一个画面，呈现出一番人生若只如初见般的霎那美好。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如此擦肩而过，这样的际遇或许再不会有，但正是这种短暂的印象，却成了对当时当地的终极铭记。

夕阳印满天空，假如这足以让你愉悦，那么，所有的漂泊，困顿与无奈，也就无足轻重了。

2018年6月5日-7日

西藏 藏北羌塘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