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h3><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37, 35, 8);">我上饶师专的老师们 </b></h1><h3><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 一一写给母校上饶师院六十华诞</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 /></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汲 军</div></h3> <h5><b> 作者简介:汲军,78中文(1)班。毕业后留校工作,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b></h5> <h3> 从1978年11月3日到上饶师专中文科报到就学,至2013年7月从上饶师范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以下简称文传学院)退休,亦生亦师,算来有36个年头,大半生都吊在这棵树上了。2013年9月10日,文传学院开了隆重的退休欢送会,大家轮番致辞,都开心地说着好话,好像"盖棺论定"向我告别。每每回想这个结尾,都很快乐。于是想这36年的主题词就是"快乐"了。</h3><h3> 要写回忆文章,头绪太多太多,然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就写上饶师专我曾经的老师们吧!</h3>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i>班上的六朵金花,右一为作者</i></h5> <h3> 我是78中文一班的,班上56位同学,50位男同学,6位女同学。</h3><h3> 第一任班主任是纪育桃老师,他是福建人,比我们年长不了多少。他教我们《中国共产党党史》。刚入学他就问我:你与你的父亲有联系吗?我就摇头。我父亲当时还是戴"历史反革命"帽子的"四类分子",距离后来82年平反还有四年。我在江西就是宣称与父亲脱离关系的。纪老师神色沉重而又意味深长地说:历史是历史,父亲是父亲,你不能伤害他的感情。我即刻泪流满面,但这是痛并快乐的泪,这么多年来,第一位对我说富有人性的劝导。现在写来还是依旧。纪老师后来调到福建去,与家人团聚了。后来有刚分来的像是少年的余明香老师作班主任,他面向黑板自我介绍,因他名字女性化同学们笑成一片,他也笑,就是不敢转头正视讲台下的我们。他后来娶了一位高个子的袅袅婷婷的浙江女子,就调到浙江金华某高校去了。再后来的班主任是陈学新老师,他络腮胡子,福建普通话就从胡子里面过滤出来。他教我们现代文学,更希望我班获得荣誉什么的,后来他当了系主任,再后来调入厦门集美大学。</h3>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i>陈学新老师</i></h5> <h3> 写作课的第一位老师是詹仰斗,据说是抗战时期的浙大外文专业学生。第一次课,作文题目是《当我走进上饶师专的时候》,再三叮嘱要审题,说"时候"在时间上要比"时刻"长。讲评时,我班一位同学写道:上饶师专就是几座破旧的房子散乱分布在荒野上。詹老师问大家写得怎样,大家就叫好。詹老师真生气了说,都回去学习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再写一篇心得。有一次他要大家出作文题。讲评时他写了一位学生出的题目《黑板前的大裤腿》,说他不明白什么意思。詹老师很胖,又穿老式的便裤,裤腰叠起,裤腿奇肥,在黑板前一晃一晃的。于是全班哄堂大笑,坐我前面的是两位十六岁的大学生,笑得捶桌子打板凳。詹老师也与大家一起"呵呵"地笑。若干年后在一次纪念《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的座谈会上,我以此事为由,感谢与纪念了我们善良、容让、谨慎而又有点怯弱的詹老师。<br /></h3><h3> </h3><h3> 第二位写作老师是严杰。他解放前中正大学毕业,做过民国时期的媒体记者。严先生的第一篇作文是《逝水》。记得我写我"文革"时期的经历,得了高分。后来先生让我们与77级的同学创作电影剧本,没有成功。毕业时先生把我留在写作组。1982年2月我生了儿子,6月先生安排我去北京学习。孩子还吃奶,先生说到乡下给孩子找个奶妈吧。我惊诧,那时已经没有奶妈一职了。我还是熬到第二年才去了广州学习。有一次我带着孩子在野外的草地上看牧童放牛,先生看到了说,你想做老助教了?!我就改鲁迅的话回答:人必须生活着,事业才有所附丽。(鲁迅原话:人必须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而我的生活好像就是看牛吃草。先生就对我翻了白眼。先生常感慨:自己要年轻十岁就好了,可以著很多书。我也跟着说我要年轻十岁就好了,先生就又对我翻白眼。先生仙逝后,我走过他的房子,恍然间看到先生穿着那件棕色的毛衣伏案写书。</h3>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i>严杰老师</i></h5> <h3> 古文教汉乐府的老师是陈杰,复旦大学游国恩的弟子。他教学是吟唱带表演的,记得讲《陌上桑》中"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句时,他像表演者:一下放下担子捋胡须,一下脱掉帽子搔头皮,一会儿是耕者,一会儿是锄者,不亦乐乎。有时一句诗的注解就引申了满满一黑板,从古乐府一直到清代。那时候只有极简单的课本,我又是1966年小学毕业生,听他的课似懂非懂的但觉过瘾。后来他去了上海辞书出版社。</h3><h3><br /></h3><h3> 教唐代文学的是毛际云老师,毛先生也是中正大学毕业,他个子矮小,慈眉善目,常年穿套鞋拿阳伞。他住水南,因为从水南街过来是要撑渡过丰溪河的。我就见过他大晴天在溪滩的浅水里走,阳伞就像是拐杖。他赣方言口音很重,门齿又缺,说话有点含混,还有点气急。他基本不与学生交流,平时见了只是笑笑,无声还有点腼腆。课堂上的他却像另一人了,唐诗基本上也是吟唱的。讲李白的"玉阶空伫立",就站在窗前,眼光辽远而深情,说:"良人啊良人,我的良人,你在何方?"讲李白"仰天大笑出门去",他就出了教室门,"我辈岂是蓬蒿人",又回来了。讲《蜀道难》:"噫吁嚱,危乎高哉!"起句音调过高,拖腔旋转而颤抖,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全班寂然,都极紧张,一直到毛先生唱完,才听到一片舒长气的声音。从先生的吟唱中,我们终于体验了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毛先生96岁清清静静地仙逝了,临终嘱咐儿子不要叨扰大家。</h3><h3><br /></h3><h3> 元明清的是一位外聘的老师叫刘瀛。讲元杂剧时,他搬一个大椅子,拿一架胡琴,一开口就唱《西厢记》:" 碧云天,黄叶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摇头晃脑,咿咿呀呀,如痴如醉。同学们开始听个稀奇,而后也就各做各的事了。他讲《聊斋志异》,就要我们将聊斋故事改成现代小说。我改的是《席方平》,他的批语我们称之为"四字经",什么"半文半白、朗朗上口"之类的,他给了我最高分96分。</h3><h3><br /></h3><h3> 教先秦的是年轻的陈文申老师,复旦刚分来的工农兵学员。她上课极紧张,经常同一句话要反复讲几遍,觉得像在背教案。而且只有她上课要起立,要我们齐声说"老师好",她才让坐下。1977级、1978级的那时都有点瞧不起工农兵学员,于是我班仅有的六位女生约定就上课不起立,看她怎样。第二天班长叫了起立后,六位女生都坐着不动。陈老师扫视着女生们,男同学也跟着很不解地跟着扫视女同学。于是女生们便各有表现:几位年少的女生顶不住,就挨着桌子慢慢半抬屁股,似站非站,既不得罪老师也不违背约定;我拿一本书坐着看着,像老僧入定,电脑死机;活动发起人是一位女共产党员,只有她双手叉在胸前虎视眈眈地对视老师。终于还是陈老师移开了目光,说了一通以后你们也要为人师什么的就草草上课了。从此她再也不叫大家起来了。以后我留校了,与她做了同事,知道她其实是挺努力的,就觉得有点对不住她。</h3><h3><br /></h3><h3> 陈国珩老师教我们文论,他原是山东大学的助教。陈先生极爱抽烟,还爱喝点小酒,经常带点醉意。有一次喝了酒看篮球赛,他竟冲到球场中心指责裁判不公平。1985年在武大听易中天、邓晓芒的《中西美学比较》,突然想起陈先生似乎也讲过美学,翻了学生时的课堂笔记看,记录是:美学就像是头发的中分线,一边是哲学,一边是心理学。没有概念,不知道是不是我只记录比喻了。那时中文科有个《春风》文学刊物,汪继南任诗歌组长,写些意味深长的诗。我在小说散文组,写些伤痕小说,陈先生就会在上课时讲评《春风》作品。他说我不知道右派的生活,但他也没说他所知道的,弄得我很期待听他讲故事。陈先生是得肺癌去世的,记得去看望他时,他要我转告我父亲一定戒烟。后来我的父亲也因肺癌去世。</h3>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i>右边陈国珩老师(左边鲍元老师)</i></h5> <h3> 教文论的还有钟开发老师,我们叫他"总发财",他上课喜欢用记录速度念教案,只要他念数字,我们就故意大声问"大一小一"?(中国数字是大一,阿拉伯数字是小一)他就耐心回答,我们就窃笑。他要是看到我们不做笔记就立马宣布下课检查笔记。我是学习委员,就等大家补好笔记才送去他家。他讲文学的人民性说了一段民间快板:"打竹板、响连天,前面来到棺材铺,(棺材)一头大一头小,装了个死人跑不了呀跑不了",他用黑板擦在讲台上用力打节奏,粉笔灰云遮雾罩。他每次课要写很多板书,穿着四个口袋的中山装,裤子还有两个口袋,六个口袋都能掏出粉笔,下课时他就是一个粉扑扑的人。他后来也去了江西大学。</h3><h3><br /></h3><h3> 教现代汉语的老师是严振洲。严先生极儒雅,用经过训练的有卷舌和儿化韵的普通话教我们。他得了肩周炎,右手抬不起来,就用左手托着右手板书。严先生的字很俊秀工整,板书中规中矩。他眼神温润而慈爱,从不大声说话,一般不批评学生。后来他当了系主任,我开会老迟到,先生终于有些小怒气地瞪着眼批评我,让我有点惊讶。他退休后,我在上饶晚报任兼职编辑,就向他约稿,是关于上饶方言的。他写了一篇方言趣事,说有人问一家裱画店主说,你开什么店?店主说"裱字"。啊,婊子店?店主解释就是"裱画",什么,还叫我不要哇(上饶方言不要说)。发表后先生说师母批评他,这么大的年纪还写这样的文章。先生还将上饶方言与明代《三言二拍》等小说中的词汇进行比较,说明上饶方言依旧古老。先生的文章是论文与散文结合的那种,让晚报增色不少,一些高雅读者都欣欣然地传阅先生的作品。</h3>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i>严振洲老师</i></h5> <h3> 教哲学的老师是夏洪根。夏先生讲课喜欢闭着眼踱着步,犹哲学家的沉思默想。我们总担心他会踩空掉下讲台,但每次到讲台边他都能及时收脚,很准确。他讲主观唯心主义,说讲台在这里,可是主观唯心主义闭上眼没看见,就说没有讲台。我就觉得主观唯心主义荒谬得幼稚。上课时先生欢迎大家递纸条问问题。记得我递了一张纸条:既然客观是第一性的,主观是第二性的,为什么说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是变化的依据?夏先生念了纸条,说下一次课回答你。下一次下下一次先生都没有回答我。夏先生后来去了江西大学。</h3><h3><br /></h3><h3> 教我们《中国通史》的是匡萃坚老师,他斯文儒雅,讲课条分缕析,也不乏来点小幽默。记得他讲"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他说到"一沐三握发"时,就抓着自己的头发说"周公握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接见群众来信来访"。后来他去了江西财大。经常在刊物上读他的文章,一如在课堂之时。</h3>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i>匡萃坚老师</i></h5> <h3> 裴东荣老师教外国文学,讲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他的烟瘾极大,好像一节课有一半时间时间在抽烟,经常咳嗽。他改作业的批语字极大,经常要几页纸,但字数不多。他家里有很多外国文学的书籍,记得我们借过巴尔扎克的《搅水女人》。饶祖天老师教我们外国文学,讲高尔基。那时候我不喜欢高尔基,试卷上关于高尔基《母亲》的论述题就不做解答。饶老师就惋惜地对我说:答了这题你可以高分。饶老师还教我们中教法,带我们一队在贵溪一中实习。每课必听,诲人不倦。后来他升任上饶师专副校长。现在退而不休,研究《易经》,我在丰溪大桥遇到他,依旧一副笑模样。</h3>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i>饶祖天老师</i></h5> <h3> 那时还从省城请了老师来,如公仲老师教我们当代文学,记得特别喜欢台湾作家陈映真的《将军族》,陈先生的课是大课,与78(2)班同学一起上,就早早地抢前排座位。还有教俄国文学的黎浩智老师,经常用俄语念普希金的诗歌,我们虽然听不懂,但觉得老师的舌头有点厉害,可以百转千廻,咕噜咕噜的。</h3>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i>江西大学陈公仲老师(2017年在洛杉矶)</i></h5> <h3> 教我们政治经济学的周立年老师,讲课铿锵有力,内容往往让我们耳目一新。还有颜亚老师,在讲到马寅初的人口论时,他说:刚解放时鼓励生育正确的,是党的英明伟大,后来计划生育也是正确的,也是党的英明伟大。我班的男生就站起来,要求与颜老师辩论。刚好下课铃响了。第二节课,颜老师说,我们各自保留观点吧,就不要辩论了。</h3>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i>周立年老师</i></h5> <h3> 77级的同学也上我们的课,英语是黄禄善同学教的,他要我们每天默写8个单词,天天累加,我到了80个就开始混淆,后来干脆申请免修。还有几位77、78同学也给我们授课:韩忠文讲古文,他的广丰普通话常常让我们窃笑,孙刚、缪德良讲古汉,都很尽力而精彩。汪义生、徐润润作公仲先生助教,自己写了教材,也给我们授课。78(2)班的魏洪丘也上现当代文学。崔龙弟、樊明亚给我们写作课批作文,我作文本上的长长的红字批语依旧在,见字如面。我也给79体育的同学上《大学语文》。</h3><h3><br /></h3><h3> 回忆一往无前,篇幅有点失控,就此打住,余言后叙。</h3><h3><br /></h3><h3><br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