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父亲的父亲节

潇湘听雨

　　失忆多年的老人去饭店，席间上盘饺子，动筷之前，老人先抓一把放入自己口袋，这个行为令举座皆惊。随后老人家一字一顿地说，这馅料饺子是他儿最爱的，给他儿留几个……央视多年前的一段公益广告，曾让我潸然泪下，至今记忆犹新。老父亲什么都可以忘记，却不会忘记对子女的爱。

提携捧负，畏其不寿，是天下父母对待孩子最真的写照。不像母爱那样直接，张扬，父爱是如山般静穆，言简意赅，含蓄内敛。

　　大概十岁那年春天，我中耳炎症日甚，在赤脚医生那看过，一直没好转。急坏了父亲，决定带我去四十里外的双板桥水库，向他的医术不错的表兄求助。当时生产队正值春耕，父亲是主劳力。母亲希望过阵子再去，父亲撂下一句“到时耳朵聋了会害崽一辈子”，就用单车驮着我匆忙出发了。

山村道路，本就颠簸不平，加上弯急坡陡，走不了多久，我就听到父亲沉重的喘气声，但他并没停下歇会，只顾往前赶路。遇到陡坡，就向前推行，看着父亲吃力的样子，我几回要求下来跟着走一段，父亲却坚决不让我下来，说他吃得消。

半路上，突然下起大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找不到躲雨的地儿，父亲连忙脱下外套顶到我头上，并加快速度往目的地赶。

见到他表兄时，父亲浑身湿透，分不清是汗还是雨，头上还不停地冒白热气。

打针，拿药，回家过几天，我的中耳炎果然痊愈了。

　　然而我对于病中的父亲却没有这样上心过。2008年初那场雪，父亲染上重感冒，就医过程中遭遇医疗事故，诱发中风。近两个月的住院治疗，在母亲与小妹精心陪护下，病情总算稳定下来，但落下右侧瘫痪和失语的后遗症。我陪伴于病榻边的日子，屈指可数。总认为来日方长，等以后有空再来陪伴也不迟。这一等，就等成了终身遗憾。

2012年正月初五，在家过完春节，我们准备回城，行前握住父亲的手，正想说些宽慰的话，但见父亲双眼瞬间泪如泉涌。无语凝噎的我，强忍眼泪，大声地告诉老人家，不久定会回来看望他。

也许是暝暝中的天意，亦或是父亲预感到来日无多，含泪与父亲一别，竟成永诀。二十天后的午夜零点，饱受病痛折磨的父亲，走完了自己的人生旅程。

苍苍烝民，谁无父母？作为子女，我们何时才懂父母？何时才知回馈父母？早点的，要自己为父为母，迟点的，恐怕要年过半百。有些极端，一辈子与父母老死都不相往来，算是人性的一种悲哀吧。

我虽然没有那样极端，但对照父亲生前的教诲:千等万等，孝敬不能等。我是不合格的。

　　父亲一辈子操劳，一辈子的牵挂，为子女竭尽全力，倾其所有，收获却寥寥无几，甚至连最后的关怀都没有。2012年2月26日，我到达父亲身边时，父亲已处于深度昏迷中。

贾平凹说，前半生，儿子是父亲的影子；后半生，父亲是儿子的影子。

无条件地爱子女，绝大多数人能做到；无条件地敬父母，绝大多数人不能做到。因为我们还不能将父母当作自己的子女来呵护与关爱。

寒暑易节，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六年多，入我梦境不过二三回。总有一份痛，留在那些难以成眠的午夜，悄悄地迸发，静静地漫延。但更多时候，还是父亲那份爱，如涓涓细流，润我心田。

我爱文字，离不开父亲自小的熏陶。

小时候的农闲时节，父亲枕头边总会堆放些五花八门的书。当然买的少，借的多。阅读广泛的父亲常常给我们讲述他认为有意思，或者有意义的情节。耳濡目染，潜移默化中，小学中的我开始渐渐喜欢上读父亲读剩的书籍。于是父亲也乐于借回更多的书。

从《三字经》，《增广贤文》这些传统书籍开始，到四大名著，到《收获》，《人民文学》，《小说选刊》，《今古传奇》等刊物，再到风行一时的武侠，虽然不能全读懂，但确实让我享受到阅读的快乐。尤其是一边放牛，一边在树底下看书的那种惬意，令我终生难忘。

读的多了，自然有写的冲动，先从模仿开始。刚上初中，写的第一篇作文，被老师给零分，原因是不可能是我写的。这锅背了很久，写了几回后，语文老师当全班面，亲自为我点赞。每忆及此，最应感谢父亲的抛砖引玉吧。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改革开放初，农村的乡镇企业开始发达。父亲在镇上一家鞋厂做起了销售，在各地跑的时间很多。每逢寒暑假，父亲总要找机会，带我出去见世面，接触社会生活，这对我以后的成长帮助很大。虽然没有如父愿，金榜题名，但还是走出了老家，在城市站稳脚跟，安身立命。

时光荏苒，回首后顾，我们背后已经再没有父亲默默关注的目光。我明白，这点怀念的文字，于父亲竭尽全力的爱，是多么苍白无力。即便曾经那些少不更事的迕逆，也丝毫未曾撼动，父亲对我们巍巍如山的爱。

在这个没有父亲的父亲节，愿今夜有梦的入口，可以找到天堂里的父亲，为他老人家的第一个父亲节，送去我迟来的祝福:爸，节日快乐！

文字原创:潇湘听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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