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前些日子,因为开行旅游专列的事情,回了一趟老家巴林左旗。在和旗领导的聊天中,谈及了父亲,这位领导称父亲是研究辽史的“土专家”。最初听到这个评价,心里很不舒服,但当时忙,没多想,这几个字却深印心中,偶尔有空了,回想一下,品味一下,还真觉得父亲就是一个“土专家”,一个土生土长的专家。<h3> 父亲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小学都没有毕业就跟当木匠的爷爷去学徒了,父亲兄妹10人,爷爷一家人多嘴多消耗多。那个年代是新中国建国初期最艰难的岁月,比如动荡、比如贫困、比如饥荒。人们都为最基本的温饱在奔忙。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作为家中长子20岁的父亲响应国家号召,成为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携带母亲落户在一个偏得没法再偏僻的小山村,四个孩子在那里相继出生,我排行老三,但我是长子。</h3><h3> 在那个时候,父亲和“专家”这个词是一点边都挨不上,他当时养家糊口的职业是木匠。那时候的木匠工具没有一件是电动的,在贫寒乡村中做出来的家具也仅限于吃饭、装东西的桌凳箱柜,椅子都没有,甭提沙发类的奢华家具了,也没有现在艺术和美感的追求。但从城里下乡来的父亲却给农村木匠这行加入了新的东西,他给自己做出来的匣匣、箱箱、柜柜或是绘画或是烫画。画的内容都是过去传统年画的内容,无非是鸳鸯戏水、观音送子、连年有余、喜上梅梢、简单山水画等题材。</h3><h3> 后来想想,这也是我佩服父亲的地方。父亲小学没毕业,木匠出身,硬是凭着自学学会了绘画,并应用到实践中。父亲在学习方面是舍得花钱的,生活上省吃俭用,但只要攒下来钱就用来买书、买毛笔、买颜料,买各种工具。父亲的勤奋使他原本已经固定好的木匠一生的生活轨迹,逐渐发生了改变,由一个木匠逐渐变成了一个画匠,因为烫画使用的是电烙笔,他又接触上电路维修,并逐渐精通了电路维修。同一个人会木匠、画匠、电工三种技能,在那个年代在那样偏僻的山村已经是能人了,也使父亲的名气传遍十里八村。也正因此,所在偏僻山村的上一级行政单位乡镇政府文化站正式招录了父亲,父亲成为一名电影放映员,正式成为吃“皇粮”的人。</h3><h3> 这个时候父亲才真正和“土专家”接上边。后来,父亲先后调入巴林左旗乌兰牧骑任美工、旗文化馆任美工、旗博物馆任美工、辽史研究员,直至退休。一直在文化部门工作的经历,加上吃苦耐劳的精神、凡事精益求精的劲头,父亲取得了一个又一个成就,先后创作出版了5本关于辽史研究的书籍,中央10套“探秘与发现”栏目给父亲做了专访,巴林左旗博物馆前耸立的城市文化标志性人物雕塑“耶律阿保机”铜像由父亲设计制作,古墓壁画复原技术达到专家级别,等等等等。一个小学没毕业的人,后来也未经过任何专业培训,完全靠自学、靠摸索、靠实践取得专家级成就,已经堪称传奇。</h3><h3> 因为工作,我在23岁的时候就离开父母,离开了家乡,在后来的25年的岁月中,和父母和家人聚少离多,一个人在外打拼不容易,幸而继承了父亲那股永不服输的劲头,道路曲折,一直向前。生活充满着苦辣酸涩,在忙忙碌碌忽略了父母,忽略了家乡,偶尔回首,父母亲已见老。</h3><h3> 在父亲退休后,因为我是家中长子,曾几次跟他和母亲提过,搬到呼市来跟我一起生活,但父亲一直不同意。原因是来到呼市没事干,待不住。他说,在左旗经常有人找他帮忙做这个做那个,有事干他感觉到充实。我想想也是,父亲一辈子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唯一爱好的就是看书、画画,让他搬来呼市住,还真难融入。于是和父亲约定,等他老的动不了的时候,就把他接到我的身边来。</h3><h3> 后来还真听到他退休后的一些事情,其中一件还是铁路系统的同事跟我说的,他因为解惑一个辽史的问题,在路过左旗的时候专程去请教了父亲,在谈话的过程中,遇到一个人去给父亲发工资。原来父亲退休后被几家旅游单位聘请为业务顾问,每月都多少付些薪酬,但是那一次父亲却说什么也不要。父亲的理由是,上个月在这家公司他什么也没做,所以不要。这家公司的人说你是我们聘请的常年的业务顾问,不管这个月做没做过具体的事都会付薪酬的,但是,父亲就是坚决不收,他说不劳而获的钱坚决不要。这件事把我的同事给看愣了,他觉得,现在这个浮躁的年代,这样的人太稀少了。</h3><h3> 2016年,父亲67岁的时候出了一次车祸,他骑一辆车子,被一辆汽车连人带车撞飞,父亲头部先着地直接被撞晕,醒来后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除了头部有小孩拳头大的血肿外,医院检查其他一切正常。当时把肇事者吓坏了,按照当时的社会风气,撞了这大岁数的老人,属于倒霉透顶,不赔个倾家荡产才怪。幸运的是,他遇到了我的父亲。</h3><h3> 当父亲清醒后,问了医院的检查结果,当即决定出院,还告诉那个肇事者,不用他管,没事。我们也都在医院,都默认了父亲的决定,如果问父亲为什么,父亲肯定会说,那个人也不是故意的。当时,都劝父亲住院观察几天,父亲说什么也不肯,怕人家花钱花多了。</h3><h3> 后来还是出了问题,出院后的第三天,父亲呕吐不止,是脑震荡症状,这种症状医院的设备是检查不出来的。父亲又住进了医院,先是在旗医院输液治疗,还是止不住呕吐。又转院到赤峰二医院,做完常规检查后,一个姓张的医师把后果说的非常可怕,仿佛不按照他的医疗方案去做就会死人似的,一听就是把病人当摇钱树唬人花钱的丑陋罪恶勾当,当时恨不得轰他几拳。最后还是把父亲接到了呼市,托朋友找个脑科专家给看,专家说,是轻中度脑震荡,静养即可,乱用药适得其反。父亲在呼市的家中休养了半个月恢复了健康。一个周末领他到文化商城去买书,他花了380元买了一大堆两折处理关于绘画书法类的书籍,乐的跟捡了宝似的。但是家里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人提起要找那个肇事者报销后续医疗费用的事,那可是10个380都不止,因为提也没有用,父亲说过的话是绝对算数的,何况金钱上的这点事。能让他感到钱少的时候,都是他看到中意的书籍或笔墨纸砚但没钱买的时候。</h3><h3> 前些日子的左旗之行只在那停留了一下午的时间,由于太过匆忙,没有回家,只是跟父母亲通了个电话,便坐上回程火车。年龄大了,工作生活日趋安稳,想法也就多了,尤其是听到对父亲“土专家”的称谓更是心有感触。不断的回想以前的事情,细细想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油然而生,父亲取得的成就不是一蹴而就,都是在日积月累中甚至是身边人不知不觉中做到的,就像父亲始终把儿女们当孩子,突然有一天发现这些孩子们也已经两鬓斑白。</h3><h3> 一直想做点关于民族传承、民族文化的事,但就是落不到实处,找不到抓手。古代百家哲人思想辉煌灿烂,但毕竟和今朝隔了千百年,那时候的至理名言,不一定完全适应当今社会。这些日子不停的回想父亲走过的路,做过的事情,心里一种踏实感油然而生。</h3><h3> 坚韧、诚信、宽容、博大!</h3><h3> 父亲伟岸,像高山耸立,而我靠山生长,传承在滋养着我,文化在熏染着我,看似无声无迹,一切都在潜移默化中不断成长。</h3><h3> 向父亲致敬!</h3></h3> <h3></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父亲的画作</h3> <h3></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父亲在呼市病房创作的画稿</h3> <h3></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父亲研究的契丹小字</h3> <h3></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父亲的画作</h3> <h3></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父亲做“鲜演大师”雕像的场景</h3> <h3></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父亲关于辽史方面的画作</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父亲设计制作的“耶律阿保机”雕像</h3> <h3></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我家只有父亲出版的两本书</h3> <h3></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父亲简介</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