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龚嘴水电站,1965年开始建设,1971年地面厂房的第一台机组发电。1979年地面厂房的四台机组和地下厂房的三台机组全面建成发电。</h3> <h3>1971年12月,就是在这幢小二楼,我初中毕业。水电七局只有小学,加一个班,也算是初中了。到了初三上半期,水电部下发招工指标,我们这些十五岁的孩子全都应招当工人。大学毕业后的第6年,我再回初中母校,原来的两幢楼仅剩一幢,如照片所示,己作为农民的仓库了。</h3> <h3>应招的人数太多,我被安排在年后的第二期。渺小的我在照片的人群中淹没。当时,作梦都不会想到我会有机会上大学。</h3> <h3>当时,电工和钳工是局、处、科级干部们孩子的首选工种。我不是干部子弟,没有关系。只是一个应招80名汽车司机中有10个人体检不合格的机会,我被候补进入了汽车驾驶员培训队(汽训队)。汽训队的结业照,摄于四川大地主刘文彩的庄园的门前。 照片中第三排右二是我。右一是我的铁哥们儿:李明。大学时,我点夜灯的大号电池和一大筐萍果就是他相送的。</h3> <h3>汽训队六班,以候补学员为主,后排右一是我,挨着我的仍是李明。我们的师付叫吴汉文,河南人。吴师付的操作漂亮,换档手腕动作好看,上坡减档的原脚油门,是一绝技,我们所有学员这一辈子都没有达到他的水平。后来汽车变速器上都有了同步器,这个 "两脚离合器,中间跟据车速加一脚油门"的动作也就淡化了。八五年,吴师付的汽训车队想要一辆客货兼顾的双排座汽车,无奈没有购车指标。他找到我,在成都汽车厂当"副厂长"的学员,给他弄了一个机动指标,并帮助他选了一辆好车。整个汽训队都高兴极了,师傅总拿我的事教育新的学员,勉励他们努力学习。我也很高兴能为我师傅做点什么。</h3><h3><br /></h3> <h3>我们先学了两个月的汽车理论:发动机的六大系统和底盘的四大结构。教我们的张老师已经年过五十,技术、理论都很好,只可惜解放前在国民党车队中任教官而不被重用。这段时间的学习,打下了我对汽车了解的基础,对后来的六年司机生涯,受益菲浅,甚至在大学时学习汽车结构和汽车理论都有帮助。1972年6月份,整个汽训队从工地迁至彭山县的青龙场学习道路驾驶。车型是"解放",车箱上有个蓬子,十四个人一个车,每人每次开5公里,一人一天约开10公里。72年12月,我通过路考,拿到了实习证。</h3> <h3>回到工地,我们大部分学员被分配到汽车运输处,主要是工程渣土的运输。汽车一连是青一色的法国进口"贝利"车,那是我们眼中的奔驰,全景风挡玻璃,独立升降坐椅,有护腰支撑,有三角侧窗进风,车型美观,减振好,在工地颠波的道路上开起来像一艘船,是年轻人的梦想之车。汽车二连则是五花八门的旧車,其中苏联进口的克拉斯最差。我和几个没有背景的学员就分在克拉斯班。克拉斯是两行程柴油发动机,中间有一圈进气口的气缸容易断裂,运行起来高频噪音大,最高车速只有47公里。在盘旋的山路上,往往是车响已数遍,不见车辆现。方向盘是气动助力的,很旷,在40公里左右遇到路面突物,就会引起车头共振,左右剧烈摇晃。刹车气泵推力构成刚性不足,一脚急刹车,刹车鼓的间隙就大好多,刹车能力随之下降。</h3> <h3>每天都是去易埧-大渡河拐角的山坳处拉沙石,一次往返约1-2公里。从机坑到皮带机料斗全是坡道,要不停的换档,工作强度大。正值冬天,上夜班十一点被叫醒起床,挺难受的。凌晨洗车,深山冬季的水也很冰手。那是一段低沉的岁月,我们没有什么高兴的事,只是一车一车的拉砂石,我知道这是在司机队伍中的最底层。 到保养厂修车,修车师傅也没给克拉斯和我们好脸看。我不愿多与修车师傅计较,自己钻到车底下试着修就是了。我的师傅叫郭和生,中等身材,两脸红红的,说话有点磕巴,河南商丘人。在河南农村的老婆有病,带着两个孩子来到师傅这儿,工地的医院比农村还是好许多。师傅就在连队的宿舍旁,从工地上弄点沙石木料,垒了一个三米见方的小房。师傅愿意每天出车,就是为0.13元的出车补助,资补困难的家庭。两年后,郭师傅告诉我:他是给我们处党委书记送礼和下跪,才同意发档案调回河南的。忘得那天驾驶室幽暗而宁静,他的两眼似乎闪着泪光,告诉我不要告诉别人,以堵了别人回家的路。师付家庭的困境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h3> <h3>每天早上先到200米外的锅炉房打两桶热水,给同屋的师傅洗脸。而后给车预热,当时没有防冻液,零度以下的天气还要放水过夜,第二天早上加热水,并用喷灯烤一下发动机的油底壳。克拉斯是两冲程发动机,冬天气缸压力不足,起动比较困难。我没有更多的语言,学徒就该埋头苦干。到了五月份, 我们局在石棉县又开了个工程。车队赶紧把克拉斯转给了他们。我被分到太拖拉班,是克拉斯走后的新的垫底的班,主要工作仍是在易埧,但干活的范围比以前大一点了。</h3> <h3>太脱拉是捷克生产的汽车,1958年进口,用于三门峡工程。发动机为风冷12气缸,底盘是中央脊管结构,独立悬挂,越野性能強。由于发动机没有水套,热风直接吹向多孔的驾驶室,夏天车内很热。载重10吨的车,方向盘、离合器、刹车的操作没有任何助力装置,更绝的是这车没怠速,油门一松就熄火,所以踩刹车时一定要把油门用脚后跟踩着,不让熄灭。操作费力又复杂。</h3> <h3>这个底盘有锁速器,差速器的结构也很特别。前苏联时期的华沙条约国有许多军车,用太拖拉改装。这车有10个轮胎,工地上钉子多,换轮胎是我遇到的常事。</h3> <h3>V形12缸的风冷发动机。有两组喷油泵分别给左右两排气缸供油。师傅说有时油泵会发卡,要学会作好防止发动机飞车的准备。</h3> <h3>郭和生师付调到开长途车的太拖拉班去了,跑长途每天有8毛钱的补助,这对郭师傅的家庭非常重要。我则另跟着一位叫汪秋明的师傅。汪师傅四川邛崃人,比郭师付年轻,共产党员,工作努力,多数情况是多拉一车再下班。大家都叫他汪骟家,开始我以为是他的名字,后来才知道在参加工作前他在家乡骟猪骟鸡(给牲畜结扎),走街串巷,小有名气。跟他约两个月,1973年7月,学车一年零三个月后,17岁,拿到了正式的驾驶执照,那时叫天安门的红本本。</h3> <h3>第一次独立开车,正好上夜班。出车前把轮胎螺栓都栓查了一遍。路过炸药库,那里是存放炸药和埋死人的地方,坡陡路窄,一片漆黑。突然一个野狗穿路而过,吓我一跳,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生怕再有一个鬼从死人堆里飘然而下,蹬上脚踏板,扒在我的车窗上。第一个夜班的时间感到非常的长,没有师傅在车上感到车身右边非常不确定。直到天亮了,才松了一口气。</h3> <h3>1974年9月,车队来了新太拖拉148型汽车,我到了新太拖拉班。新车为8缸,发动机底盘仍传承了老太拖拉的结构,多了一些气动的辅助机构,如气动离合器、液压动力补助的转向系统、气动的自卸起高机、气动的加力挡、气动发动机排气制动机构等。驾驶室的密封、隔热保温性能也好多了,冬天还有独立的柴油加热系统。只是新车的用气机构很多,漏气特别快,时常要检查气压表,保证汽车的制动力。</h3> <h3>我很实干,精心调整和保养着来之不易的新车。在沙湾镇的书店,我买了一套太拖拉138车的修理手册,如饥似渴地读着,有空就拆装一些机构,核对着书中的内容,努力的实践着。一年左右的时间,我成为对此车了解最多的人。我用我实践去告诉那些不太关心技术的司机。出车在外,我也常帮助他们解决半路抛锚的问题。</h3> <h3>我真是热爱我的车。</h3> <h3>那件蓝棉大衣还是李明调回三门峡时留给我的,我一直穿着它渡过每一个冬天,直到上大学。那时,车队里的年轻人参加基干民兵,报名上大学(工农兵学员)都没有我的份;入团,也是所有人都是团员了,才能轮到我;有一次,车队在会议室里评先进,我也在场,车队的副书记把提名的候选人都记在本子上,当有人提到我的时候 ,副书记的笔就是在空中打转,不肯下笔,那个画面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我心里明白,别说评上先进,就是一次提名的机会都不应该有我。我知道自己的前途没有什么希望,能给我安慰的只有我的车。它能按照我的操作去运作,不离不弃,是我惟一的感情寄托。当时我是什么都没有,只有我和我的车。</h3> <h3>1975年9月,形势有所好转,单位鼓励又红又专。我们车队师傅的文化水平低,大多是小学生和我们这批经过文化大革命司机。矬子里面拔将军,19岁的我,被骋为我们连队的技术教员,每月一次给车队的同事上技术课。师傅们在业余时间喜欢打牌,我则很愿意作小教官这件事,在宿舍看汽车结构方面的书,在保养厂、大修厂看拆开的车,并为上课画一些简图。</h3> <h3>四人帮粉碎了,阶段斗争为纲的弦绷得不那么紧了,空气中有了活跃的气氛。此间,为了解决工人们洗工作服的困难,我和许松林等伙伴制作了简直的洗衣机。而见到真正的洗衣机还是在上大学之后。我又为我的车加装了一套气动手刹车,大大减轻了坡道停车和起步的劳动强度。 工地的路颠,避振器容易损坏,随新车来的备件几下就用光了。我仔细察看了废弃的避振器,刮掉表面油漆,剔开焊缝,发现主要是里面的橡胶油封坏了。我到大修厂找同学,做了油封模具,制成新的油封。装车一试,效果不错,于是,所有的太拖拉車的司机都和我要油封更换,减振和噪音的问题得到解决。另有一车,使用了两年,到保养厂修车后一直动力不佳,上坡比别人慢半个档。我帮他重新调整了所有气缸的气门间隙,校正了喷油时间,更换了空滤器,使车的动力提高了半个档。文革中各别维修工人工作不认真,又条块分割,这给我综合调试喷油、配气和进气机构的机会。 他逢人就说是我调好了他的车。开新太拖拉两年多,技术成熟多了。再到保养厂修车,说修什么地方,没人再说什么了,他们有时还问我怎么调。车修好了再去试车,他们可以搭车赶场,买几个鸡蛋。人多了,就站在车箱上,路上满目青山,疾风吹乱了人们的头发。</h3> <h3>要恢复高考了,对我们山沟里的工人来说,来得突然。整个工地没有正式的初中、高中教育系统,没书是最大的问题。好在我不知道有什么书,不知有多大的差距,无知者无畏,所以仍有信心,以初中为底子报名高考。考试的成绩越过体检线,我虽未被录取,但在我们工地,比起95%的考生都强,有了自信心。之后,我爸从上海和东北的亲戚家借了几本初中和高中的书, 汽车的方向盘、宿舍的木箱就是我高中的课堂,日以继夜,考前又集中休了一个多月的年假。我没到过学校,没找过老师,完全以自己的体力准备着78年的高考。照片是我在家复习时拍的:远景的百丈崖大山,望不到顶;近景油毡席棚的立柱。条件艰苦,但是22岁的我眼中还是流露出对78级高考的信心和希望。</h3> <h3>1978年的7月20日,我参加了第二次高考。几周后,在车队调度室的小山坡上,调度员拿来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几个师傅也围了上来,我折开信封大声朗读:湖南大学机械系汽车专业。邻近宿舍的同事也闻讯赶来,问:啥?我举起通知书大声的喊到:湖南大学机械系汽车专业!我感到这是我七年来声音的集聚,它好像穿过山峦的公路,和工地施工的炮声融合,回荡在龚嘴水电站的山谷!</h3> <h3>在汽车七八级之前的那段"史前经历",与汽车结缘。汽车七八级年纪大一点的同学都有类似的在工厂、农村磨炼和奋斗的经历,我只是风尘中的一颗沙粒。我珍惜在水电七局历练,怀念与汽车二连的高端连长、苏光煜、金奎师傅和张华山、李春川等工友们的友谊,一辈子也忘不掉。78年10月,湖南大学七八级的同学从四面八方来长沙相聚,伴随着国家战略从阶级斗争到经济建设的转移,一个全新的时代开始了。</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