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姐姐的忧欢人生

萍聚

　　翠姐姐是我儿时记忆中的一个青春美少女，她身材苗条，皮肤白皙，瓜子脸，丹凤眼，一头乌黑的长发或披在肩上，或编成两个麻花辫，在阳光的照耀下，麻花辫油亮油亮的，特别好看。

　　翠姐姐是姥姥家大杂院里的邻居，比我大十几岁，在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她已经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她们家有三个孩子，翠姐姐是唯一的女儿。她的父亲很爱喝酒，每到发工资的日子，下班回家时手里总要提着一瓶酒和熟肉、花生米等下酒菜。那段时间他们家的伙食就会特别好，今天炖骨头，明天包饺子，锅灶里每天都飘出诱人的香味。等到后半个月，工资花得差不多了，别说是肉，就连饭菜也少了许多油水，喝稀饭更是常有的事。姥姥对他们过日子的方法很不以为然，总会在我们耳边念叨：过日子得细水长流，哪能像他们那样一点计划也没有。

　　翠姐姐和她哥哥那时候已经不上学了，只有弟弟还在读书，可也是顽皮捣蛋，属于不爱学习的那类学生。翠姐姐的哥哥后来出去学手艺了，而她就闲赋在家，每天帮着她的母亲干些家务活。母亲对她很是宠爱，说是干家务，也只是打个下手，大部分时间她都和附近的年轻人玩在一起。我经常看见他们男男女女一群人有说有笑，追逐打闹，清脆欢快的笑声回荡在小巷的每个角落。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翠姐姐青春靓丽的容颜吸引了众多年轻人的目光。附近一个相貌英俊、高高瘦瘦的小伙子对她展开了热烈的追求。除了平时约她出去玩，这个年轻人还采取迂回战术，对她的父母发动了进攻。我只看到他经常拿着白酒、啤酒和猪头肉等下酒菜来到翠姐姐家，热情地招呼全家人过来一起吃，好像他才是那个家的主人。那个小伙子很会讲话，幽默又风趣，常常逗得一家人哈哈大笑。年轻的翠姐姐羞涩地站在一旁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品尝美味，看着自己的父母和那个年轻人交谈甚欢。翠姐姐是喜欢那个小伙子的，只是那个人虽然模样不错，却没有一份正经工作，也没有学一门正式的手艺，要把女儿交给这样一个人，翠姐姐的父母犹豫不决，再加上她年龄还小，两人的事情就这样搁了下来。

等到我上初一那年，有一次听姥姥说翠姐姐要结婚了，对象就是追求她多年的那个年轻人。我想，翠姐姐终于是嫁给了爱情，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那个人对她一定是真心的吧。刚结婚时的翠姐姐很幸福，婚后第二年就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我碰到过她好几次，每次都看到她抱着那软软嫩嫩的婴儿，脸上洋溢着浓浓的母爱，她那笑靥如花的脸庞白里透红，显得愈发迷人了。她的老公虽然还是没有一份正经工作，可倒也勤勤恳恳，每天忙着在外面干活挣钱，为一家人的幸福努力打拼。

　　可是好景不长，就在女儿四五岁的时候，翠姐姐的老公被逮到监狱里去了。原来他总和几个狐朋狗友厮混在一起，慢慢地染上了毒瘾。从那时候开始，翠姐姐的人生发生了逆转。她的家境本就一般，值钱的东西又都被老公拿去换了毒品，孩子和她的日常生活都成了问题，不时地靠娘家和小姑接济。就这样，翠姐姐的老公被关进去一段时间，又被放了出来。出来后死性不改，没过多久又被关进去了。进进出出好多次以后，那个人开始破罐子破摔，彻底放弃了尊严、努力和对家庭的责任，开始吊儿郎当地混日子了。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后很伤心，为翠姐姐大好的青春不值，也为她的命运感到深深的遗憾和惋惜。

　　又过了几年，我已经毕业参加工作了。有一次在商场门前碰到了翠姐姐，她那会儿正在看自行车，来购物的人存一次车要五毛钱。翠姐姐看到我很高兴，和我谈起了她上初中的女儿。说她女儿学习很好，成绩是班里的前几名，尤其是英语，学得特别好。虽然遭遇了人生的重大不幸，虽然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虽然她的黑发不再油亮，她的眼睛不再有神，但是女儿的好学让她看到了生活的希望，谈起女儿的翠姐姐神采奕奕，情绪高涨，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她年轻时的美丽容颜。回家路上，想着小时候那个漂亮温柔，爱说爱笑的翠姐姐，我的心里不由得一阵阵发酸，很是伤感。那时候她已经搬到娘家住了，老公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监狱中度过，虽然没有办离婚，但她早就对他失去了信心。翠姐姐就这样辛苦地忙碌着，加上娘家人的帮助，艰难地维持自己和女儿的生活。

　　翠姐姐的女儿在几年后考上了大学，这也让她坎坷的命运迎来了一丝曙光。我想，老天爷终究还是没有那么无情。那时候她在一家麻辣烫店里帮别人穿麻辣串，每天计件挣钱，非常辛苦，以此供养上大学的女儿。

去年冬天，听妈妈说翠姐姐的女儿结婚了。那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大学毕业后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现在又有了人生的伴侣，想必以后也会过得很好吧，肯定会孝顺她可怜的妈妈吧。

翠姐姐现在已经五十多岁了，依然靠给人打零工赚钱维持生活。现在她的心境很平和，这一辈子老公虽然没能指望上，但孩子却为她争了一口气，真希望她能就这样平平安安地过下去。

　　翠姐姐的遭遇让我在多年以后想起来仍感慨良多，唏嘘不已。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个人的选择和努力固然很重要，可有时候我们还会被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叫做命运的东西所掌控，即使你做再多的挣扎和反抗都无济于事。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我们只能顺着命运的轨迹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走。但只要我们尽力而为，问心无愧，就不枉在这茫茫人世中走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