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杏子

小树霓裳

杏子

老师

杏园

青青

小小

小不点

唱歌

同学

班干部

演唱

小小杏子

文/小树霓裳

1

我叫“小不点”。

暑假过后，我转入了一个新的班级——青青杏园。

“青青杏园” ，是我们三年五班的名字。走进我们的青青杏园，就像走进了大自然，你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飞舞的蝴蝶、没有成熟的果子……你可以听到鸟儿的啁啾声、溪水的潺潺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青青杏园，是根据我们谭杏老师的名字命名的。但我们从不管她叫谭老师，而是叫她“杏子老师”。杏子老师也很少叫我们的名字，她总是说“我的小杏子们，我的小杏子们……”我，就是青青杏园中那颗最小最小的“杏子”。你一定很想知道，杏子老师怎样单独称呼每个小杏子？还有，她怎样称呼我这颗最小最小的“杏子”呢？

我来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在青青杏园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昵称。昵称是自己取的，只要自己喜欢，叫起来顺口，叫什么都行。比如说吧，胖胖的郭思雨叫“杏核子”、皮肤白净净的周子美叫“杏花儿”、爱唱歌的叶珊珊叫“甜甜杏”……

杏子老师问我的昵称叫什么，我说我叫“小不点”。

我是含着眼泪说出来的。你想想，谁愿意别人称呼自己是“小不点”呢？我是全班最小的“杏子”，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即使我不用这个昵称，课后同学们也会这样叫我。以前我读过的班级，同学们都这么叫，老师管都管不住。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也让杏子老师和同学们觉得我这个小不点“宰相肚里能撑船”。

“白杨同学，请你再说一遍，你的昵称叫什么？”也不知道杏子老师是真的没听清楚，还是被我吓到了？

“小-不-点”。我字正腔圆地说完这三个字，眼泪就说什么也不听话了，我只好趴在桌子上了。

“白杨，老师小时候也被同学们叫做‘小不点’呢，你来到了青青杏园，我们就叫你‘小小杏子’，好不好？”

我使劲儿地点了点头。我想，“小小杏子”比“小不点”文雅得多了。还有就是，杏子老师小时候居然和我“同命相连”，那我就不用为此难过了。

“欢迎‘小小杏子’加入我们的青青杏园！”杏子老师用柔软的纸巾帮我擦了擦眼泪，又用同样柔软的双手把我拉到了讲台上面。教室里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2

在青青杏园里，每个人都可以当班干部。

说起当班干部，我真是有些惭愧。从幼儿园到现在，我还从来没有当过班干部呢。我始终认为，不是因为我学习不够好，而是身高惹的祸。

青青杏园里的班干部，都是自己报名竞选的。报名以后，在全班同学面前演讲或者演唱，同学们投票，票数超过班级人数的一半，就可以“走马上任”了。

以前我读过的班级，班干部都是由老师挑选的。杏子老师居然让我们自己挑选班干部职务，真是太“伟大”了。可是，我该选什么呢？当班长吧，你需要“人高马大”，那样才能“威风凛凛”；当学委吧，我的成绩又不遥遥领先，恐怕没有说服力；当劳委吧，干活儿时力气又不够，起不到带头的作用……哎，想来想去，就只剩下文娱委员了。平时上课，文娱委员起个歌头，或者带领同学们朗读一段儿，与个子高矮几乎沾不上边，只要会唱歌，声音洪亮就可以了。

从小到大，我都挺喜欢唱歌的。可是，我从来不敢在公众场合大声唱。上音乐课的时候，要是齐唱，我敢说我的声音是全班最高的，要是老师找人独唱，我敢说我的头是全班垂得最低的。

我说我喜欢唱歌，其实除了在课本中学到的歌曲，我只会唱一首。以前，别人一叫我小不点，我就特别生气。我一生气，就跑到没人的地方，偷偷唱这首歌儿：

胖乎乎的脸蛋儿，圆溜溜的大眼儿，一笑两酒涡儿，多可爱的小不点儿。爷爷的宝贝，奶奶的心肝，妈妈的小太阳，多可爱的小不点……

我正想得出神，杏子老师突然问我：“小小杏子，你想当什么？”

“文娱委员。”不知为什么，这四个字争先恐后地从我的嘴里挤了出来，其实我还没有想好呢。

杏子老师给我们每人发一张报名表，她让我们写出报名的职务和报名的理由。

我拿起笔，毫不犹豫地写下了“文娱委员”四个大字。可我为什么要报“文娱委员”呢？报名理由是写“我喜欢唱歌”，还是写“我想要当班干部”呢？

这时，我的同桌杏核子趴过来看了一眼我的报名表，瞪着眼睛对我说：“啊？你要竞选文娱委员？”我问：“怎么了？”他耸了耸肩，又用胖舌头对我弹了两下。

杏核子滑稽的动作提醒了我，现在青青杏园里的文娱委员是甜甜杏叶珊珊，听说她的昵称也是杏子老师给取的，不用说你也能猜到，她唱歌的声音甜美极了。同学们一定希望她继续做青青杏园里的文娱委员，那样的话，我还有什么希望呢，说不定唱砸了，还会惹来更多“城里人”的鬼脸和胖舌头呢。

想着想着，我把填好的报名表揉成了纸团，又把纸团捏成了硬硬的纸球。下课的时候，同学们纷纷把自己的报名表交给了杏子老师，而我的那份希望被我毫不留情地抛进了垃圾桶。

放学后，杏子老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她的办公桌上摆着同学们的班干部报名表。最上面的一张，像折花的皱纹纸，细碎的褶皱把我那不怎么优美的字体拉扯得面目狰狞。

我的脸刷地一下红了，我的头低得不能再低了，我说：“杏子老师，你……我……”

杏子老师扶起我的头，说：“小小杏子，你有梦想么？”

我说：“我想像屠呦呦那样当一名医学研究人员，让像我一样的小不点可以长高。”

“小小杏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愿望、小目标或者远大的梦想，它们就像一座座山峰，需要不断地攀登。要是还没有出发，就退回去了，还能看到顶峰的样子吗？”

我使劲儿地摇头。

“经青青杏园班委会讨论决定，每种班干部职务都不能连任，而且竞选文娱委员的人数特别少，所以你还是很有希望的。老师知道你一定拿甜甜杏跟自己比，你知道么，甜甜杏从六岁起就开始学习声乐和钢琴，而且她的妈妈是音乐老师。”

我使劲儿地点头。

“小小杏子，每个人都是与众不同的自己。每一天，都是自己跟自己赛跑。如果今天的你，把昨天的你超过了，你就攀上了一座山峰……”

我使劲儿地点头。

杏子老师递给我一部手机，她说借给我练习唱歌，她教我怎样用“全民K歌”软件练习跟着旋律演唱，她还给我推荐了两首适合儿童演唱的歌曲。

推开杏子老师办公室的门，我撒着欢儿跑出了校园……

3

我每天放学的时候，爸爸妈妈都不在家，他们的工地要等到太阳落山了才收工呢。

爸爸妈妈干活的工地距离学校不远。我们就住在工地新建起的楼房的车库里。放学后，我先帮妈妈把米饭焖到电饭锅里，等她和爸爸回来，炒个菜就可以了。这是我主动要求妈妈教我做的家务，要不然等到他们回来，再做好饭，我们就非常非常饿了。

这几天，我总是合理安排时间。比如，放学的时候快点走路，焖饭的时候动作麻利些，写作业的时候不溜号。我要节省出更多的时间，用杏子老师借给我的手机练习唱歌。

杏子老师给我推荐了《梦想起航》和《我想要飞》两首儿童歌曲。我究竟唱哪首好呢？其实，我最喜欢的歌曲是杏子老师亲自作词和谱曲的班歌《青青杏园》，可“全民K歌”上面也没有这一首呀。再说了，全班同学都会唱，谁还会觉得我唱得好呢？

我知道杏子老师是想让我从这两首歌曲中学会自信，学会坚强，我怎么能辜负杏子老师对我的希望呢？我决定把两首歌曲都学会，那个“全民K歌”不是给评分的么，干脆哪首得分高就唱哪首吧。

我把车库的两扇玻璃门关得紧紧的，我担心我的歌声会飞到外面去。我要在爸爸妈妈回来之前多练习几遍。他们要是回来了，那些住在我们旁边的工人也都回来了，那么多人听，我可唱不出来。再说了，我也不能让爸爸妈妈知道这件事呀，他们要是知道了，一定又会对我说：我们好不容易把你带到城市读书，不就是希望你能好好学习，将来有出息么，不要整天做那些与学习无关的事情。

我按照杏子老师教给我的方法，用“全民K歌”开始练习。开始唱的时候，我很卖力，总想让自己的声音洪亮些，结果屏幕上出现的评语是“你的肺活量蛮大的，但要注意音准哟！”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分明是在说我唱走调了。我又降低了声音，结果屏幕又说，“你有作曲家的潜质，再多听听原唱吧！”我对整首歌进行测评，结果每次得到的分数都是“及格”的意思。

我有些失望，我开始怀疑自己到底会不会唱歌。我不想练了，但又觉得对不起杏子老师。杏子老师不是说目标就像一座座山峰，需要自己不断地攀登么？如果我停下来，什么时候能登上山顶呢？

每天写完作业，我都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有一天，屏幕上说，“作为一只五音不全的鹦鹉，我好嫉妒你呀！”那一刻，我才知道，什么叫做 “心花怒放”……

　　4

这几天放学后，我到大自然里去寻找秋天了，练习唱歌的事只好暂停了。

每个季节来临的时候，杏子老师都让我们到大自然中去，把找到的“季节的样子”带回青青杏园。现在是秋天，我们要给青青杏园穿上秋天的盛装。杏子老师说，班干部竞选大会必须在一种“欣欣向荣”的氛围中进行。

杏核子带来了用各色树叶串成的风铃，杏花儿带来了一盆盛开的菊花，甜甜杏画了一幅小松鼠吃松塔的图画……

我“找”了好几天，最后在爸爸妈妈的工地里割了一把枯黄的毛毛草，编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鸟窝。我把从家里带来的一只展翅飞翔的塑料小燕子固定在鸟窝上，代表着“秋天来了，燕子要飞往南方了”。杏子老师和同学们还给我的“大作”点了大大的赞呢。

我们把“秋天”请进了青青杏园，她像评委一样聆听着我们的演讲和歌唱。

这几天，我光顾着寻找秋天了，竟然把竞选文娱委员的事抛到了脑后。我已经好几天没有用杏子老师借我的手机练习唱歌了。同学们一个一个地演讲着、演唱着，我什么也听不进去。我在想我到底是唱《梦想起航》呢，还是唱《我想要飞》 呢？

“下面请小小杏子为大家演唱——”糟了，我还没有告诉甜甜杏我要演唱的歌曲名字呢。

“下面请小小杏子为大家演唱。”甜甜杏提高了声音，换了一种不需要报歌曲名字的语气。还没等我站起来，她把麦克风送到了我的手里。同学们带着问号的眼神儿刷地一下把我包围了。

我嗖地一下站了起来，快步走向讲台。我的双腿发软，膝盖突突突地不停抖动。我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争先恐后地往脸上涌，我真担心我的脸皮儿会被撑破。

我心里反复嘀咕着：如果不去寻找秋天，不编鸟窝，要是多练几天的话……

“小小杏子，你准备好了么？”杏子老师要为我“music”。

我的两只手牢牢地握住麦克风，两片嘴唇儿紧紧地贴着麦克风的铁丝网。我不敢使劲儿喘气，仿佛一用力我的小心脏就会跳出来似的。

“老师，我，我，我要去厕所。”教室里一阵哄堂大笑。

我放下麦克风，冲出了教室。

现在是上课时间，卫生间里静悄悄的。我把脸贴在卫生间的墙壁上，我对我的泪水说：流吧，想怎样流就怎样流……

不知哪个班的大男生来卫生间，吓了我一跳。我转身往外走，谁知竟糊里糊涂地撞在了杏子老师的身上。

杏子老师拉着我去了她的办公室。

“老师，我……鸟窝……”我低下了头。

杏子老师把我揽在她的怀里，用手抚摸着我的头，说：“小小杏子，回家接着练习，好么？”

我咬着嘴唇不说话。泪水沾湿了杏子老师的衣服……

我能说什么呢？

5

回到家里，我把车库的两扇玻璃门全都打开了，我要让我的歌声飞到外面去。

我先扮演主持人甜甜杏，我清了清嗓子，有板有眼地说：“下面请小小杏子为大家演唱歌曲《梦想起航》。”不，不对，“下面请小小杏子为大家演唱歌曲《我想要飞》”。

我拿起手电筒，把有灯泡的一端对着我的嘴，挺了挺胸，做了个深呼吸，我闭上眼睛认真听前奏，我忘了自己是谁，忘了台下有没有观众，我仿佛坠入到乐曲的深潭里。我一会儿伸伸手臂，一会儿摆摆身体，我要唱出感情，我要唱出力量。

不知什么时候，爸爸妈妈回来了。他们“鬼鬼祟祟” 地躲到了玻璃门后偷偷看我。我的眼睛发现了他们，但我的歌声却不肯停下来。

不一会儿，住在我们车库左右两边的“邻居”也围了上来。有的说，这孩子，别看个头小，嗓门儿倒挺高；有的说，唱得真不错，将来能当大歌星；有的说，还是人家城市学校好，才来几天就会唱歌了……

我才不管他们说什么呢。我就是想唱，我就是想让我的爸爸妈妈知道，他们的小不点除了学习，还会唱歌……

周一早上，杏子老师让我重新为全班同学演唱一首歌曲。

我穿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早早地来到班级。

上次演唱失败，我想是因为“编鸟巢”耽误了练习。这几天，我一点儿也没有偷懒，只要有时间我就使劲儿唱。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演唱准备，怎样拿麦克风，演唱时怎样配合动作，怎样谢幕……这些动作我都练习若干遍了。这次，我保证我不会再干那种没有出息的事儿了。

甜甜杏为我报幕后，我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地走向讲台，很优雅很绅士地接过她手中的麦克风。优美的旋律响起来了，同学们的掌声也响起来了。我挺了挺胸，做了一个深呼吸，闭上眼睛，头随着乐曲的节奏轻轻摆动，心里面想象着展开双臂飞翔的样子……

前奏过后，我傻眼了。我无论怎么使劲儿张嘴，就是发不出声音。我居然忘记告诉杏子老师了，这几天我的嗓子疼得厉害。我的声音丢了。

为了把我的声音尽快找回来，我整天含着草珊瑚含片，尽量不说话。我虽然不能说话，但我每天我都模拟几遍上台演唱的情景。我要好好“养精蓄锐”，为下一次演唱积蓄更多的能量。

几天后，我的嗓子恢复正常。我鼓足勇气向杏子老师提出再次登台演唱的要求，杏子老师不仅同意了，还表扬了我。

可妈妈却告诉我，工地的活儿完工了，原计划的另一份工作也吹了，我们必须到另一座城市去。

妈妈让我收拾自己的东西，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难道我就这样跟我的青青杏园说再见了么？

　　6

妈妈拉着我的手，我一步一回头。我要好好看看这座城市，因为这座城市里，有我的青青杏园。

在火车站站台上，我怔住了。杏子老师和小杏子同学们排着长长的队伍，在站台上等着送我。他们看见我，立刻把我围住了。他们还塞给我许多小礼物。

“小小杏子，你是最勇敢的！”甜甜杏说。

“小小杏子，你可不要忘了我们呀！”杏核子说。

“小小杏子，新班级如果不好，你可一定要回来呀！”杏花儿说。

……

“小小杏子，老师相信你的歌声是最棒的！”杏子老师用力握住了我的双手。同学们手拉着手，一圈一圈地把我和杏子老师拥在了中间……

火车的汽笛呜呜作响，我的心滴滴答答落泪。广播里开始提示我们乘坐的列车即将进站。

我挺了挺胸，做了个深呼吸，我要把我最喜欢的歌曲，我要把我最洪亮的歌声，送给我的青青杏园，送给我的杏子老师，送给我的小杏子同学们：

我们奔跑在青青杏园里，到处飞扬着神奇的美丽；我是一片小杏叶呀，你是一串杏花雨；手拉手儿来唱起歌，歌声飘在杏园里。我是一棵小小杏儿呀，我是一棵小小杏儿，生在哪里都开花呀，长在哪里都结果……

创作谈：

这篇小说的由来，源自于两次外出学习。一次是到珠海，广东省的一位名师讲到他们的“最美教室”评选，她们班的教室被评为当年的“最美教室”。她所描述的教室，就是一种将大自然请进课堂的教室。这也是我理想中的教学环境。另一次到成都，和室友聊天：她们家姐弟三人，姐姐和弟弟的歌唱得非常好，她一直都认为自己不会唱歌。原因是在她十几岁时，做教师的父亲说，我二姑娘什么都好，就是不会唱歌。直到有一年，她随朋友去歌厅，被迫之下唱了一首。她觉得自己并不像父亲说的那样。她说的感受我也有。

我希望看到，孩子在成人的鼓励和引领下，能够不断在成长中突破自己 。于是便有了《小小杏子》。

本文发表于《读友少年文学》2017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