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题记 </p><p class="ql-block"> 2018年的母亲节,给母亲打去问候的电话,母亲情绪很激动,责怪我平时给她打少了电话。的确,这点上弟妹们比我做得好很多。挂了电话,我心情难以平静,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许多与母亲有关的往事,并觉得把其中的一些记录下来也有意义。凭着自己的记忆,再加上母亲的叙述,便有了下面这些文字。</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b>母亲曾经是一个乡村教师,教没教过我,我已经没有印象了。母亲常教“复式班”,一间教室里坐着两个或三个年级的孩子,给高年级的上新课,低年级的就预习,更低年级的就抄字什么的,轮流着来。那时,上课下课靠摇铃,摇的是铜铃,铃声清脆悠扬,余音袅袅。铃声有两种,一种慢悠悠,一种很急促,一听就晓得是上课还是下课。母亲常常是那个摇铃的人,母亲摇铃的姿势和神态,我还依稀记得。</p><p class="ql-block"> 老师的儿子也搞些特殊,比如新学期开学交学费,别人家的孩子都是从家长手里拿了钱交给老师,而我不,我会叫老师去找我母亲要。</p> <p class="ql-block"> 母亲15岁不到就参加了土改工作队,在罐头嘴乡搞土改复查工作,人称夏干部。那时的母亲没上过几天学,在农民家里吃过饭后欠条都写不来,只能用最简单的数字表示。后应族人夏孝成之邀参加了县里的师范招生考试,未考上;后改考初中,被录取。录取后读了两个月就没读了,因为生病,还因为其他原因。</p><p class="ql-block"> 出于对知识的强烈渴望,第二年又去报考。正在排队报名,被一个认识的老师从队伍里拉了出来,老师说你去年是休学,今年不用报名了,接着读就是的。母亲就这样读了三年初中,本来有机会接着读中专,因家里生活贫困没去读。</p><p class="ql-block"> 初中毕业后的母亲,于1955年9月走上了教师岗位,当老师的第一站是在罐头嘴公社的落水口小学。两年多后,也就是到了1958年,母亲带着一岁多的我回到了老家文蔚公社,在文华大队教了一年多。</p><p class="ql-block"> 母亲曾因表现突出,还被选派到益阳师范培训了一个学期,那次全县选派的人不多,就13个。</p> <p class="ql-block"> 生父跟母亲离异,是在我11个月大的时候。我跟了母亲,实际上是跟了外婆,外婆把我含在口里养。母亲跟外公都是吃“国家粮”的,每月有薪水领,家里的生活会比当地种田的农民好那么一片篾。鸡蛋糕是我幼儿时期吃到的最高级的营养品。在我稍稍懂事时,外公外婆就不止一次跟我讲,说我是鸡蛋糕喂大的。</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我们四姊妹与母亲的合影都不多,这跟许多家庭是一样的。好在母亲是个有心人,给我和大妹妹、弟弟留下了百天之内的照片。给小妹妹也应当是留了的,可能是弄丢了。我出生75天时与母亲的合影,母亲当年送了人,那人在若干年后又物归原主,这样我才有机会见到襁褓中的自己。母亲抱着大妹妹的那张,幸好背面写了字,不然是抱的谁,在多大时照的都搞不清了。相片背面写了送给舅舅,到底是哪个舅舅,母亲也记不起来了。弟弟的百天照我是头次见到,从一堆没整理的老照片里翻出来的。</p> <p class="ql-block"> 1959年10月1日,母亲组织了新的家庭。次年调至县城东门外的席家咀当老师。1962年,典着大肚子的母亲再次调回了文蔚公社,在汀头小学任教。这次调动是为了即将出生的大妹妹,想让外婆帮着带人。</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农村师资力量十分缺乏,母亲因此而频繁调动。母亲调离汀头后,辗转在永光、华光、明光、团地、易兴大队教过书,这些地方都属于文蔚公社。母亲调动,我没有跟着一起走,与外婆生活在永光大队第二生产队。</p><p class="ql-block"> 母亲想把我从就读的汀头中学转学到公社中学,放在手边既能有个照应,又能帮她一把,公社中学里一位姚姓校长不肯接收我,母亲找更过硬的关系,才使我得以转学。</p> <p class="ql-block"> 家里常年只有我和外婆两人。外婆抽烟,抽那种极劣质的旱烟,咳嗽得厉害,还患有肺病以及严重的哮喘病,因此干不了体力活。</p><p class="ql-block"> 小小年纪的我俨然成了家里的正劳动力,捡猪粪挣工分,隔河渡水去湖里割茅草当柴烧,担水,劈柴,推磨,打扫猪栏,没一样事干不来。农活里除了拿锄头的事做得少,其他的诸如插秧、扯田草、割稻、踩打稻机、踩水车都干过,甚至还试着跟在牛屁股后面扶过犁。我捉鱼摸虾也是一把好手,外公把这一切看在眼里,逢人就夸我,而来自母亲的夸奖就少了。</p> <p class="ql-block"> 我10岁那年,已经有了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弟弟最小。弟弟出生第37天外婆去世。在我们那里,月子是按40天算的,这样算来,外婆去世时弟弟还没满月。按当地习俗,坐月子的人是不能见死去的亲人的,哪怕是至亲也不能,母亲就只能在隔壁房间里嚎啕大哭。外婆去世的那天早上,还在睡梦里的我被母亲的哭声弄醒,起床后知道是外婆死了,也跟着哭,哭得十分地伤心。</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没了外婆,两个妹妹还有弟弟就跟在了母亲身边。此时,“文革”已经开始,母亲在易家嘴的易兴小学任教。易兴小学是跟公社中学挨在一起的,学校离外婆家有十来里路,我经常沿着机耕道在外婆家和学校之间两头跑。</p><p class="ql-block"> 每天有教学、家务一大把的事要做,父亲在县城里上班,帮不上母亲好多忙,尽管是请了人带两个妹妹,母亲也还是很忙很辛苦。</p><p class="ql-block"> 母亲虽说是当老师的,教育自己的孩子却缺乏耐心,气极了的时候,骂我的话很难听,比如“你这遭枪打的!”有口无心,骂过了,母亲还是对我疼爱有加。邻居梅姐的爹娘从不打骂她,对她总是和颜悦色,我羡慕的不得了。童年的我几乎没在母亲面前撒过娇,也极少亲亲热热地跟母亲睡过一个被窝,到老了想起来都觉得是个遗憾。</p> <p class="ql-block"> 易兴小学里的房子住着很挤,等到放学了,教室里走得没人了,就把课桌挪开,腾出地方生炉子做饭。有时教室里还有三两个被留校的,我们等不得,也照做不误。那时还没有藕煤,烧的是煤球,留火不容易,几乎每天要生炉子,一生炉子,教室里就会烟气呛人。</p><p class="ql-block"> 姊妹四个,我是老大,没把书读好,没把弟妹带好,没把家务做好,都是少不得挨骂的,甚至是少不得挨打的。我挨打时,时常会被寄宿的同学撞见,撞见了他们也不回避,盯着看,弄得我无地自容。</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解放初期当过文蔚乡乡长的外公,曾被抓过壮丁,在国民党的部队里当过一段时间的兵,这段吃苦受累的经历,竟然成了别人嘴里的“历史问题”。</p><p class="ql-block"> 文革期间,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想整我母亲,不仅抓住这所谓的“历史问题”不放,还捏造我写过“打倒毛主席”的反动标语,还信口雌黄向母亲泼脏水……</p><p class="ql-block"> 一天,我跟着造反派抄家的队伍看热闹,跟着跟着就跟到了自己家里,亲眼看到造反派们翻箱倒柜,抄走了家里一副牛骨麻将,一副军人领章。领章是我当兵的姨父放在家里的,母亲说还抄走了一个铜脸盆。</p><p class="ql-block"> 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母亲没有垮掉,咬牙挺了过来。</p> <p class="ql-block"> 1971年,母亲调离了文蔚公社,到了菱角湖的六亿小学教书。随后我也转学到了汉寿县中学(后改为县二中),在那里完成了初中最后一年以及高中两年的学业。</p><p class="ql-block"> 与六亿相邻的几个大队,分别取名叫春风、杨柳、神州,这些地名都取自毛主席的«送瘟神»一诗。之所以会这样取名,因为那地方是芦苇荡里围出来的一块,是血吸虫疫区。</p><p class="ql-block"> 在疫区教书,母亲感染了血吸虫。早年治血吸虫病的药物毒性极大,病人容易出现严重的药物反应,常有治着治着就陡然丢了性命的。母亲40岁那年,在县血防站治疗血吸虫病,一个疗程的针还没打完,严重的药物反应就出现了,出现得毫无征兆,出现得猝不及防。抢救进行了整整7天,其间,母亲的心脏多次停止跳动。</p> <p class="ql-block"> 母亲能逃出鬼门关,邓威特医生功不可没,堪称救命恩人。另一位医生在抢救中也是尽职尽责,尽心尽力,要记住他的名字------滕久元。</p><p class="ql-block"> 母亲这样的危重病人能被抢救过来,参与了抢救的省医疗队的医生说是个奇迹,地区血防系统的领导、专家也说是个奇迹。这就有了后来的报社、广播电台,大力报道医师邓威特先进事迹的时候,也采访过我的母亲。一天早上我打开收音机,正巧收到了采访录音的播出,母亲在回忆当时的情景时感慨万千,泣不成声。</p> <p class="ql-block"> 1972年,母亲调到了县城边上的渔业队任教,渔业队是习惯叫法,它的正式名称叫护城公社五七渔场。1974年3月,刚满17岁的我高中毕业,去了那里劳动锻炼。</p><p class="ql-block"> 渔业队的校舍孤零零地立在河边上,可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通往学校的小路,两边长满了杂草,早上从那里走过,露水会把膝盖以下的裤腿打得浇湿。两人在小路上走,最好一前一后,不要并排,并排挤挤挨挨,容易掉进旁边的沟里。</p><p class="ql-block"> 走其中的一条小路还不能直达学校,有一条几米宽的水沟把路隔断了。少水的时候沟底窄,垫砖头搭竹桥板就能过;遇上涨水,就要横一只木筏子在那里,推过去,扯过来。母亲常和男老师一起在那里迎来送往。</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走出教室门一、二十步就到了河里,曾有人指着河边一个地方告诉我,说有人在那里投河自尽了,此后的夜里我再不敢朝那个地方望。</p><p class="ql-block"> 教室的上方跟屋顶之间有一个隔层,整个屋子的隔层是连通的,上面堆满了渔具、船桨等杂七杂八的东西。夜里,隔层上面偶尔会发出一些响声,像是有东西被翻动,陡然响那么一下又没了。那上面一无老鼠二无猫,响声哪里来的?我一个人睡在那里,害怕得汗毛都竖起来。</p><p class="ql-block"> 在那样的环境里任教,母亲尽职尽责,深受学生和家长们的敬重。离开渔场好多年后,母亲再与那里的人相遇,也是亲热了得。</p> <p class="ql-block"> 父母亲的工资要养一家6口人,还要接济独住在山里的爷爷,日子过得不宽裕,母亲跟父亲就商量着怎么挣点小钱补贴家用。首先是让我在假期里去县招待所“办会”,所谓办会,就是开大会期间去食堂跑腿,搬桌子板凳,摆调羹碗筷,择菜洗菜搞卫生……一天能挣块把钱。这样的挣钱机会并不多,因为不是所有的寒暑假里都开全县三级干部大会。</p><p class="ql-block"> 县革委会的院子里散落着一些做不得正用的砖头,这些砖头有的在基建工地,有的在旮旯里,有的跟垃圾混在一起,有的被埋在了土里,把它们捡拢来归在一起,然后用榔头捶,捶成鸭蛋、鹅蛋大的一坨坨。这种活我们叫着捶砖渣,捶好了的砖渣堆成长方形或正方形,丈量后按几块钱一立方卖掉,大坨坨的便宜些,小坨坨的贵些。这是一个苦活、累活,以我为主,弟妹们帮没帮手不记得了,父母亲是帮了手的。</p><p class="ql-block"> 除了“办会”、捶砖渣,家里还揽了莲子去壳的活。莲子去壳看似简单,其实也是有技巧的,下刀的力度要把握好,轻了,破不了壳;重了,或成两截,或四分五裂。劈坏了的莲子轻易不往口里送,怕归不拢数。修补“受伤”了的莲子,我们通常的方法是用口水粘,不卫生,却有效。</p><p class="ql-block"> 一家人有空就劈,没空也要抽空。劈一斤溜圆的“水鱼蛋”几分、角把钱,“冬瓜莲”难劈些,一斤要贵那么三两分钱。熟手劈一粒莲子至少也要三刀,两刀重,一刀轻。一麻袋一麻袋地弄回家里,一粒一粒地劈,一粒三刀,一麻袋该要多少刀?想想都是一个可怕的数字。耗时费力挣钱少不说,劈时还要十分地小心,弄不好刀会吃肉﹐说粒粒皆辛苦一点都不夸张。</p> <p class="ql-block"> 越是日子过得不宽裕,就越是巴望着自己快快长大,长大了挣一份收入减轻父母的负担。</p><p class="ql-block"> 粗大茶淡饭也养人,我和弟妹们都少病少痛地长大了,长大了的我们没有都生活在父母身边,姊妹4个里有3个在外地安了家。</p><p class="ql-block"> 2013年3月,78岁的母亲当了太奶奶,曾孙夏天朗她是十分地喜欢。</p><p class="ql-block"> 到2014年5月父亲去世前,当初的6口之家已变成了15个人的大家庭。</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母亲是个有远见的人。上世纪末,我所在的企业连连走下坡路,职工人心涣散,都想着企业垮了自己做什么去。我也想,就去考了机动车驾照,还是B照,为的是多掌握一门谋生的技能。</p><p class="ql-block"> 有了驾驶资格却无车可开,常年搁在抽屉里的驾照成了僵尸驾照。即便成了“僵尸”也是要“养”着的,每年都要年审,要花个几十块钱。妻子不愿花这钱,说车没得车开,这钱花得不值。我也想过,留着吧,日后可能还真没有开车的那一天,留了白留;让它废了吧,又心有不舍和不甘,毕竟是花了钱费了力考来的,那感觉就是留着是块骨头,吐了是块肉。</p><p class="ql-block"> 母亲晓得了这件事,三番五次从老家打来电话,劝我和妻子把眼光放远点,说会有用得上的时候。听了母亲的话,就继续将驾照年审。</p><p class="ql-block"> 母亲的话得到了应验,务工单位的老板购置了一辆皮卡车,管理人员里只我有驾照,便将车交由我来开。此时摸上方向盘,已是我考取驾照后的第14个年头。</p><p class="ql-block"> 转眼间到了退休的年纪,儿子换车,换下来的车送给了我。叫花子不嫌饭馊,我乐滋滋地开着到处转。若不是听了母亲当年的劝说,没让驾照废了,如今哪里会体验得到驾驶的快乐。这把年纪莫说没有勇气去驾校报考,即便有勇气报考,通过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p> <p class="ql-block"> 2003年,我倾其所有买了一套商品房,有了新房子,就想把原先那套60多平米的老房子卖了。听到我要卖房,几拨人先后上门来询问。很快跟一个同事以2万元的价格谈妥,对方还交了订金。</p><p class="ql-block"> 母亲听到消息,急急地打来电话劝阻,说困难是暂时的,缺钱想其他办法解决,不要卖了房子。小妹妹也相劝,跟母亲一个意思。</p><p class="ql-block"> 觉得母亲和妹妹讲得有道理,我跟妻子商量后决定不卖了,便买了礼品上门退掉订金,并表示歉意。没卖的房子就一直出租。2016年,老房子被征拆,征拆补偿款达到了35万元之多。倘若当初以2万元卖掉了,那该要吃多大的亏啊!佩服母亲的远见,也感谢妹妹相劝。</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最终,母亲调进了城里,成了县林业局的一名干部,一直干到退休。这么多年不当老师了,凡认识母亲的人,无论长幼大多仍旧尊称她夏老师。写信或寄包裹到县林业局,不用写名字,写夏老师收就行。</p><p class="ql-block"> 退休后的母亲有了足够的空闲时间,安家在深圳的弟弟和大妹妹希望她老人家常去深圳,她去,但不常去,去了也不住很久。深圳那城市很繁华很美,弟妹家里生活条件也好,在母亲看来美中也有不足,那就是不能天天打“跑胡子”牌,不能一出门就碰见熟人,一句话归总:没有在家里随意自在。</p><p class="ql-block"> 弟妹们买了滋补品孝敬母亲,母亲很少吃,有时放在那里都放得忘记了,放得过期了、变质了也是常有的事。母亲吃水果不多,几乎不吃零食,基本上只吃一日三餐,有时还只吃一日两餐,即便是这样的饮食习惯,母亲依然身体硬朗,精神矍铄,老年人常有的“三高”,她一高都没有。 </p> <p class="ql-block"> 媒体上常有报道,说有团伙专找老年人推销五花八门的所谓保健品,他们讲得瓜儿甜籽儿蜜,好多老年人被忽悠,花大把的票子买了一堆没用的东西。他们忽悠不了我的母亲,母亲从不去听那些所谓的养生讲座,更不眼热别人从讲座上得到的那些小礼品。</p><p class="ql-block"> 母亲十分地讲究卫生,家里总是保持着窗明几净,地勤拖,铺盖勤洗,衣服勤换。大冬天里,母亲也几乎是一天一个澡。洗这么勤,好多年轻人都做不到。见报纸、杂志上说老年人洗澡太勤也不利于健康,转述给母亲,她不听,照旧天天洗,说不洗不舒服。也没见她洗出什么不舒服来,只由得她。</p> <p class="ql-block"> 在几个儿女里头,母亲为我操心最多,付出最多。</p><p class="ql-block"> 我的户口就经过了非转农,而后又农转非的几次折腾;小学的转学,中学的转学都是需要求人的;我高中毕业后,先是到渔业队劳动锻炼,再到芦苇场当合同工,接着又进汽修厂当学徒,然后去常纺机技校上学,这一路过来,父母亲不知求了多少人帮忙,不知多少次热脸挨冷脸。</p><p class="ql-block"> 儿子6岁时生了一场重病,当奶奶的心急如焚,不仅给予了钱上的大力资助,还四处信迷信,祈求孙子转危为安。母亲本是不信鬼神的。</p><p class="ql-block"> 儿子在省儿童医院住院,母亲准备了吃的用的,让父亲担了一担挤长途车送到医院。风尘仆仆的父亲,在医院没停顿多久就打回转了,怕晚了赶不上回汉寿的车。</p><p class="ql-block"> 我结婚用的全套家具,是父母亲买回木材请木匠在家里做好,然后又找车送到湘潭。</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 母亲的文化底子和综合素养不输一些年轻人。古稀之年,玩起了平板电脑,跟晚辈微信聊天、视频通话乐此不疲。母亲本来是会汉语拼音的,只是多年不用,荒废了,如今她又开始温习,从自己的名字拼起,已初见成效。</p><p class="ql-block"> 母亲在县委会和林业局都有房子,两边的房子都是装修过了的,生活设施一应俱全。林业局的房子几乎空着,母亲偶尔会在那里睡个午觉,或邀人来打打“跑糊子”牌。</p><p class="ql-block"> 母亲打牌的心态好,纯粹是娱乐,是消磨时间,输了赢了看得淡,不像有些人输了点钱就像是输了田土,耿耿于怀,牢骚满腹。正因为如此,愿意跟她打牌的人很多。母亲打牌从不废寝忘食,该吃饭吃饭,该休息休息。牌桌上的母亲头脑清晰,思维缜密,老年痴呆症应该会找不上她。</p> <p class="ql-block"> 我长期在一家背时企业里上班,收入十分地有限,因此对父母亲的回报少之又少。好在弟妹们有能力也有孝心,无论是时间上的陪伴,还是物资上的给与,都比我做得好。父亲健在时,弟妹们带二老去过香港,去过北京,游览了许多著名景点,去北京还是坐飞机去坐软卧回,让父母亲享受了一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父亲去世后,老屋常年关着,贼牯子翻墙进屋,把能变钱的东西偷了个精光。我把贼牯子不屑一顾的木脚盆归在一起,大大小小竟然有6只。一只只灰头土脸,落满了灰尘,有的还结了蜘蛛网。都桐油油过,除一只外,其余的铁箍都还紧紧的,边边角角都有自然地磨损,尽显沧桑。</p><p class="ql-block"> 贼牯子看不上眼的东西,母亲看重,我也看重。母亲讲,有的木脚盆可能还是我外婆的陪嫁,若真如此,那木脚盆的“年纪”就将近百岁了。木脚盆于我还有一些温馨的回忆,儿时的我把木脚盆当船,坐在里面,划到水里摘菱角……</p><p class="ql-block"> 我将木脚盆擦洗干净,装在车里准备运往我居住的湘潭留存。临行前,母亲让我打开车门,她要再看一眼陪伴了她几十年的“伙伴”。那一刻,母亲思绪万千、百感交集,我心的深处也被深深地触动。</p> <p class="ql-block"> 县林业局的宿舍房子是砌在北门河上的,我们家住一楼。这样的房子住着不舒适,具体地讲就是冬不暖,夏不凉,河风刮得呼呼响,梦里听到浪打浪。当然,站在窗户边朝外望,看水波荡漾、看鱼儿跳跃、看水鸟飞翔,也会心情不错。</p><p class="ql-block"> 住这样的房子钓鱼方便,站在窗户边、阳台上都可以钓鱼。多年前,母亲也在家里钓过鱼,用的是那种“爆炸钓”,也就是海钓。夜里,把钓抛进水里,把信号铃子放在床头,信号铃一响赶紧收钓,有时一晚放钓收钓好几次。钓的到鱼自然开心,钓不到也无所谓,图的就是那份垂钓的快乐。</p><p class="ql-block"> 母亲不钓鱼已经好多年了,一是岁月不饶人,二是河上的鱼是有主的,是禁止钓的。</p> <p class="ql-block"> 我们家的亲戚有很多在乡下,那“一兜子”夏姓亲戚里,比母亲辈分高的都不在世了,平辈里母亲是最年长的。母亲出生于一九三五年,今年已是83岁高龄。高龄的母亲念旧,想常去老家走走,我乡下的表姐“东方红”也想她去。但母亲难得去一回,因为晕车。</p><p class="ql-block"> 母亲晕车,不光晕汽车,有时还晕火车。不是万不得已母亲不坐车,要坐,会在上车前做足了准备,又是服药又是用生姜贴这里贴那里,有时管用,有时没有效。</p><p class="ql-block"> 一次,我接母亲和父亲来我生活的城市小住,车开出没多远母亲就开始晕车,母亲忍着想挺过去,却是越来越难受,我只得停车让她在路边呕吐。三番五次地吐,胆汁似乎都要吐出来了,便在一个叫三堤两港的地方掉头。</p><p class="ql-block"> 每晕车一回都像是生了一场病,母亲便不怎么出远门,我生活的湘潭实在是隔得近,她也是很少来。</p><p class="ql-block"> 乡下亲戚家有嫁娶喜庆之事,知道了,母亲大多是派我的小妹妹去庆贺。小妹妹没空就托人带去礼金。人到人情到,母亲偶尔也会亲自去打一转,当天去当天回,亲戚再三挽留也留不住,母亲不习惯厕所里没有坐式抽水马桶。</p> <p class="ql-block"> 母亲也有过百年之后回归乡下老家的想法,这与父亲的想法有异。父亲于四年前“走”了,安息于风景秀丽的公墓。现墓碑已立,墓碑上母亲的照片被遮盖着,属于母亲的“千年屋”空着。每每凭吊父亲,我们做儿女的就想:要是母亲的照片能长久地被遮盖着,“千年屋”能长久地空着,那该是我们做儿女的多大的福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写于2018年端午节前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