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夜

大江南北

农闲时节，老家人只吃两餐饭，吃完晚饭才下午四点多。除了几位子女居住城里的大嫂会沿着村道散步，其他人都鼓腹而游。

太阳才下山，一片红云在西边天空飘浮，斑鸠在竹林深处咕咕叫唤。天未全黑，村里新建广场上传来音乐，很响亮，广场舞开始了，这是村里最热闹的时候。

跳广场舞的都是留守妇女，一律四十以上，经过一段时间培训，跳的有模有样。

旁边，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不会跳舞的妇女，羞怯地跟几步。六十以上的老倌子，边抽烟边看别人跳舞。几个村小的孩子在灯光下追追打打。

晚上九点，家家户户都关门熄灯，进入梦乡了。风静悄悄地吹过油菜地，把好闻的花香散布在每个角落。

沿着通向村小的水泥路散步。月亮落在雨后的水田里，看得清田埂。蛙声洪亮，人声全无。

小时候，每家都有三五个孩子，成群结队的顽童，会把夜闹得沸沸扬扬。

晚饭后，全队的孩子都集中到街心，每个人都可以找到合适的玩伴。

月亮下，最适合玩丢草把坨，一群人坐成一圈，一个人拿草把坨，边绕圈边喊：丢草把坨，丢草把坨，丢到哪个的屁股后。

每个孩子都警惕竖起耳朵，听到草把坨落地，必须赶紧捡起草把坨绕圈。循环往复，直到每个人都绕过圈，满头大汗，才会收场。如果屁股后丢了草把坨没有发现，会被同伴耻笑。

读二年级时，几个顽童走到四队油菜地，听到很多鸟叫，低低的，像在脚边飞，我们想抓几只玩。

几人同时下地，不停地追，不停地踩，明明就在脚边叫，怎么也踩不到，忙了半天，一无所获。回到家里，才发现黄色的油菜花粉沾满了衣服和头发。

第二天，德珍老师把几个参与者抓到讲台上罚站，说我们破坏农业生产，把农民伯伯辛辛苦苦种的油菜踩坏了。幸好没有喊家长领人，避免了一顿暴打。

至今不明白，油菜地里叫的是鸟还是鬼。

夜里，最有味的是守籇儿。

春天，雨后，沙河里的鱼上水产籽，必经之路是二队的水沟。

收工后，父亲和大哥先下手在水沟最窄处筑垱巴，筑垱巴的材料是泥土和青草，工程不小。

垱巴筑好后，在正中间安一个竹籇，竹籇的腰间有两个反向的进口，无论上水的鱼还是下水的鱼，都可能误打误撞，进入竹籇。竹籇很大，差不多有大半个人高。

天黑了，必须有人守籇儿，小鱼小虾静悄悄进去，不用理睬，如果有大鱼进籇，会闹出大动静，力气大的鱼，会把籇儿撞走。为避免籇儿流走，我们用一根麻绳系住籇儿，绑在水中的竹篙上。

大鱼进籇，扑通扑通撞击竹籇，水花飞溅，响声让心跳加速。

赶紧往家里跑，没有到家，就喊：

施到大鱼了！

施到大鱼了！

随父亲取籇，打开竹籇的帽子，倒出，收获不小，除了一条几斤重的大鲤鱼，还有小半桶鲫鱼，刁子，鳝鱼，泥鳅。一种像泥鳅的鱼，叫钢鳅，背上尽是刺，难侍弄，不要。

仙桃人把钢鳅叫刺泥鳅，油炸上桌，味道极佳。

那些丢草把坨的同伴都到城里过日子去了，会编竹籇的姜嗲作古多年，父亲在村里的花果山安眠。

童年的一切，早已经消散。周围的树影，黑黢黢的。

夜凉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