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闲逛

落梅如雪

一直羡慕山里人家，霸占一方好水土，优哉游哉地住着，令人垂涎。我等碌碌之人，只能趁着上天偶尔赐予的一段好时光，去山里做做客，蹭蹭那山水一角。喜欢远远地看那青山的轮廓，闲逸有致，绵软起伏的曲线，影影绰绰，飘飘渺渺地，蓬勃舒展着大千气象，又如笼着一层轻纱似的梦，山顶的流岚飘忽之气极具诱惑力，诱惑人满怀憧憬地走入那梦中。

入山，宁静清爽扑面而来。待进入山的腹地，就渐渐和它融为一体了，喜欢这种融入的感觉，眼前遮天盖地，全是绿的树，树的绿呀，夏初时节，那些笔直参天的树木正饱胀着生命力，仿佛要把春天吸取的力量全变成绿吐出来，然后把你全身也染得绿绿的。阳光如溶液般四面散开，一切气味被蒸发出来，深吸一口，肺腑清畅，周身轻快，只恨自己未着宽袍，好兜几袖素馨回去。深一脚浅一脚走在不规整的岩石山路上，张大耳目，触物皆为可喜。脚底铺着厚厚一层松针茸毯，踏上去，绵软而有弹性，褐色松果四散闲落，密林幽深，不见人影，唯闻鸟鸣风闹，或遇小虫扇动轻盈之翅“嗡嗡嗡”的飞来，或逢一团白蝶翩然闪过，盘旋头顶数圈又翩然而去。脚底忽现翠嫩竹叶，一丛丛，一簇簇，不挂在高耸的青竿之上，而是虔诚地趴在地底，似在聆听大地的心跳。我想一定是竹根的怂恿，自己不能出来，就顶着它们先探出头来追逐阳光，感受世界的新奇。就这样游目骋怀，把自己寄放在山径，抛却尘世所有的爱与琐屑，只依恋着山体的气息。

最美的相遇是那一汪清湖，它就匍匐在山脚下，如婴儿般静美地安卧在青山母体中，又仿佛上天遗落的一块翡翠，眸色深沉而明亮，胸怀坦荡而纯净，只装得下山、树、花、鸟及风的影子，望一眼，就会陷进去，所谓一见钟情就是这样子吧。我静静地立在它身旁，看柔风与它嬉戏，阳光鲜亮，风从远方款款而来，凌波起舞，掀动滑软的一湖绿绸，细密的层层縠纹漾开，风忽又飒飒奔去，湖面万点牵动，如拉起一口巨大而细密的金网，随之魔术般的倏忽而逝。尔后风又调皮地在湖畔大树的枝叶上拂动，倒映湖中的绿影便躲躲闪闪，与它在水底玩起了捉迷藏。风还不满足，又鼓动湖与岸边岩石亲吻，合奏一曲初夏之恋，“汩汩“咚咚”的轻音乐传来，极富浪漫情怀。看得兴起，干脆，我也来捉弄一回，蹲在湖边，撩起一串水花，轻轻扬向空中，这一下搅乱了湖的思绪，一圈一圈的心波荡漾许久才平复下来。撩累了，正好，湖旁有一石凳，坐下来，微闭双目，让自己禅定一回儿，鸟的啼鸣从枝头洒落，风的呼声从耳畔穿过，突然间便觉自己极其富有，一汪绿水，四围青山，天地间只我一人独享，坐久了，仿佛胸中亦激荡着一腔清波，洗去浮躁，遗世独立，岁月静好，真乃坐拥山水间，相看两不厌。聊赋小诗为证：抛却尘杂入野闲，青山脚下对灵泉。一泓碧水粼粼起，独坐听风诉我禅。

山的好，还在那里的人家，喜欢他们幽深的庭院。山脚僻远处，小路蜿蜒，沿一段碎石路走进去，偌大的庭院别有洞天。屋前有两条黄狗，见人来并不狂吠，只是欢摇着尾巴在你身边绕来绕去。屋前一长架葡萄藤，搭成凉棚，枝叶撑起一片迷人的绿荫，阳光透过叶片，投下点点光斑，令人恍惚。藤上青果悬垂，串串晶莹，绿得透亮。漫步在葡萄架下，碎影斑驳，静得仿佛能嗅到光阴的味道，时光就此定格。屋后一小块菜园，侍弄得齐整有范，一垄垄，一畦畦，不用塑料大棚，天然地沐浴在阳光下，一派生机。两个或三四个一簇青涩的西红柿紧紧挨着，等着阳光把它们的友谊变红，而那边瓜架下粗长的黄瓜正抢着出头露脸，在藤叶间不停地显摆；尖尖的青椒垂成几挂青帘，似乎暗暗在叶下排兵布阵，每个辣椒都蕴藏着不小的能量，等着攻击人们的味蕾。最让人怜爱的是菜园边上的两株桃树，桃叶蓁蓁，果实累累，点点红桃闪烁其间，虽诱惑无穷，却不忍心采摘，希望它就这样红绿相间的明丽的挂着，多好多美的画面，这就是日子的色彩与味道呀！

归来途中，见路边一老婆婆在树荫下卖山果，就奔了过去，竹篮里躺着一大堆毛乎乎的带着蒂叶泛着红晕的脆桃，还有那馋人口水的酸溜溜的杨梅及青红相间的李子，婆婆说：“清早从自家树上摘的，新鲜着呢！你可以先尝尝。”不用尝，看看就知道山里风水养的，准好吃。一问价，比市面上的都便宜。蹲下来挑了满满两大袋，称完，算了下，准备付钱，没想到阿婆说：“我老啦，糊涂了，不会算账，你说多少就多少。”我偷偷给老人多算了两元钱，把一堆钞票交到她干皱的手上，然后喜滋滋地提着桃上车了。

山中闲逛半日，恍若离尘一年，携满袖清风，吸满山清冽，品园田之乐，缱绻而去。虽拍了好些照片，可哪比得上身临其境的感觉呢？照片传色不传香，留忆难留味，风声水响更不闻，只能证明我曾来过。归去路上忽想起一首欢快的儿时歌曲，“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好。一日望三回，望到花时过......”不由轻轻哼唱起来，唱着唱着自己便改了歌词：“我从山中来，带回满袋桃。清湖濯我心，山风对我笑。小径轻徘徊，杂念随云消。记得春来日，常入君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