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如墨

悟道

书法 文    摄影 /    李党辉

        很久都没有动过笔墨写毛笔字了，直到那个周末休息回家，母亲告诉我，她想把父亲写字画画用的笔墨纸砚送人去，因为爸爸今后再也画不成画写不了字了，那些东西放在那里占地方。

        妈妈打开了卧室里老式大木箱和阳台上的两个大壁柜，里面装着满满的都是爸爸画的画和笔墨纸砚，学习书籍等。看着妈妈盯着这么一大堆东西发愁，我便笑着对她说道：“这些东西都不用送人，我爸不是还有我这个儿子吗，他画不了写不了了，我来！”那个周末返回单位上班时，我便带了部分宣纸和笔墨纸砚，准备替父亲消耗掉这些东西。

        其实我和笔墨结缘，也是因为我的父亲。从小成长生活在关中农村，骨子里流淌着传统的血液。儿时数着指头盼春节，随着节日的临近，一天比一天兴奋，因为不光会有新衣裳穿、有压岁钱花、有肉吃，更能和在山里铁路上工作的父亲在一起多呆上几天。那时只要父亲一回来，我就变成了小跟屁虫，父亲走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大年三十这天我们家总是很热闹，父亲也总是很忙，在院子里摆一张饭桌，准备好笔墨纸砚为家里和左邻右舍写春联。那时，只要谁家有会写对联的，便买了红纸去他家排队。此时我也跟着爸爸忙前忙后，帮着裁纸、磨墨、给各家的红纸排队维持秩序，站在一旁当书童，看着爸爸为乡亲们写对联。爸爸写的对联总会受到人们夸赞，我听了特自豪，心里美滋滋的！

        刚上小学时，爸爸便送给我几支新毛笔和笔筒、砚台，让我课余时学写毛笔字。下午放学回家，趁着妈妈下地干活，我便召来小伙伴们，在院里槐树下摆上桌子，拿出笔墨纸砚炫耀一番。最后字没写几个，一个个却变成了秦腔里的包公大花脸，互相看着面前的“杰作”时笑的气都喘不上来。开心完之后要赶在妈妈回来前洗净墨花脸，我们一起从家中井里打了几桶水都没把脸洗干净。最后还是被妈妈发现了留在耳朵里的黑墨，笑我是在用耳朵写毛笔字。

        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有大字课了，一张大字作业能写二十个大字。我信心满满的交上了作业，可等老师批改完作业，拿到手里一看，让我非常的失望！作业本上只有一两个红圈，有些从来都没有写过大字的同学却满篇都是红圈，我心里特别的难受。原来这些同学买的有临帖，写字时先放在下面，用铅笔勾出轮廓，然后再用毛笔蘸墨一点一点地填满，这样的字看起来是很漂亮，但都不是真本事！后来爸爸知道了这件事，就送我了几本字帖，告诉我写毛笔字是个功夫活，只有平时多写多练，下苦功才能写出好字。之后一有时间我就拿毛笔蘸水在家里厨房外面的土墙上写，时间久了，竟然把上面的一层墙皮都写掉了。功夫不负有心人，之后大字本上的红圈越来越多，后来也竟然能满篇都是红圈了，而且我不用背临范帖，而是默帖。

        等到上初中时，我已经能写出一手比较漂亮的毛笔字了。为了改善我的学习条件和环境，父亲把我转到他工作所在地的子弟学校上中学。假期里也总会让我参加美术班和书法班。渐渐的，我对书法和美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先后习临了颜、柳、欧、赵诸家名贴，楷、行、草、隶、篆也逐一学习尝试。初中几年，我一直都是美术课代表，学校的板报员，每次新办一期黑板报，都会引来同学们和老师的围观。

        在我书法和美术的学习爱好上，父亲从来都不吝啬，只要我觉得有用的书籍和用品，他就会买给我。父亲告诉我说，他小时候非常的喜欢写字和画画，也非常羡慕那些能写会画的人，可是那时家里兄弟姐妹太多，也很穷，根本没有条件满足他。后来有了我，他就把希望寄托在了我身上，希望我能成为一个能写会画让人羡慕的人。爸爸告诉我，字如其人，能写一手好字就是门面，写字要方正，做人也要堂堂正正。上初三的时候，我就考上了中国书画函授大学，按要求必须高中毕业学历才行，但当校方看了我的书画作品后，便决定破格录取我。那时一边学习文化课，一边接受书画函授的学习，聆听书画名师的讲座，爸爸每个月都会陪我去西安学校里学习听课交作业。在初中毕业的第二年我就拿到了第一个函授大学毕业文凭，虽然只是函授文凭，但它却让我比较系统的接受了书画方面的知识，增长了见识，这一切都得益于我父亲的支持和培养。

        参加工作后，我这方面的能力很快也得到了单位的赏识，在党群部门工作了许多年。在担任单位团委书记的那几年里，每年都会开展迎新春送春联活动，亲自为一线职工写春联送春联，单位的宣传橱窗、板报和欢迎标语牌都成了我施展身手的阵地。后来在生产一线车间担任书记，工作越来越忙，这方面的爱好也就慢慢淡掉了，一年到头也没有机会写几笔毛笔字了。熟悉和了解我的朋友见了我总会关心鼓励和嘱咐我说，写字画画的手艺可千万别丢掉啊！我也总是无奈地一笑点点头表示感谢。

        到今年，我的父亲退休也有整整二十年了。九八年退休后又被返聘回单位工作了几年，之后就一直在家。这些年，爸爸一直参加老年大学的书画学习，风雨无阻，非常的认真，退休有时间也有条件了，爸爸也要去完成自己的心愿了！每次我休假回家，他总是拿出新近的书画作品让我点评，父亲非常重视我的意见和看法，还经常让我为他的书画作品题款，每次父亲的作品得到我的表扬和肯定，他都非常开心和满足，在这方面，我们父子是最能谈得来的。

        这些年，爸爸画了许多国画作品，技艺也日益娴熟精湛。我们家里和亲朋好友家里，许多都挂着我爸爸的作品。那时，每年不同的季节，爸爸都会拿着他装裱好的作品到我家里替换下旧作，总能让我们耳目一新。父亲也非常爱好秦腔，在单位工作时参加了单位的自乐班，工作之余总爱吼上几句秦腔，会唱十几出戏呢，在单位和当地也小有名气。父亲在铁路上做了十几年的工长，业务技术非常过硬、工作敬业、认真负责、处事谨慎、为人真诚友善，单位同事们提起我的父亲，都夸赞他是个大好人。

        然而，不好的事情似乎总是突如其来，猝不及防。二00五年春节前的一天清晨，父亲突发严重脑淤血，经过一个多月的抢救和治疗，手术保住了生命，但却右半身瘫痪，虽然经过康复治疗，但效果甚微，心智也有所损伤，生活不能自理。在父亲瘫痪的三年半时间里，母亲一直不辞劳苦的认真护理着我的父亲。这几年我也减去了许多应酬，只要周末或者休假，我都会陪伴在父亲身边，陪二老说说话，替妈妈多分担一些，为父亲打扫床铺、洗澡、理发、刮胡子、剪指甲，天气好时，也会用轮椅推着他去公园散散心，父亲只要见我回来就会开心的象个孩子，总喜欢我守在他身边。爸爸耳朵听力不好，手术后听力更下降了，每次我都要扒在他耳边大声的重复慢慢说他才能够听清。陪着他一起看电视、逛公园，只要是面对父亲时，我总是满脸微笑，让他能感受到安全和放松，只想象父亲陪我那样认真地陪伴他。有父母在身边，我永远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儿子！

        每个人都会老去、生病，都会走到生命的尽头，没有例外。即使你不情愿，但这一天迟早都会发生在我们最亲的人身上，我们能做的，就是用心、用爱陪着他们安祥的走完人生这最后一程。

        父亲再也不能写字画画了，看着他用过的笔墨纸砚，我就会想起这些和父亲的故事，我的成长是父亲用心、用爱一路陪着走过来的，他教会了我认真做人和热爱生活，教会了用美丽善良的心灵去对待人，去看世界！      

        记得鲁迅先生说过：“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意挤，总还是有的。”在值得去做的事情面前，没有时间的借口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我终于肯放弃那些纷纷扰扰的红尘琐事，扑下身子，提起手中的笔了。利用工作之余的时间；利用吃完午饭的时间；利用晚上睡觉前的时间，没有桌子我就把画毯铺在地上写，这是父亲没用完的笔墨纸砚，做为他的儿子，我一定要帮着父亲去完成这一切，完成他的心愿，完成父亲对我的心愿。当我用笔将墨汁倾洒在洁白的宣纸上时，我的内心平静了，徜徉于笔墨溢香的海洋里迷醉其中，又仿佛回到了从前儿时的岁月，爸爸在一旁微笑的注视着我，鼓励着我！在笔墨交织的字里行间，我用尽情挥洒地浓墨完成了与父亲的交谈，为此，我开心而充实。我想，那病榻之上慈祥善良的父亲也一定会为我，他的儿子而感到高兴的吧！

                                  2018年6月8日

　　谢谢朋友们的观赏，祝夏安吉祥，父母安康，阖家幸福，万事顺意！